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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州(六)
“兄台贵姓?”沈琅带着他们往县城里走。
“免贵姓孙。”孙尧之低眼正瞅见沈琅白袍边缘一抹红,这一眼又是惊心动魄,他抬起袖子,又颤颤沾了沾额头的汗。
“兄台脸色不太好?”沈琅“关切”问道。
“这天气太闷了。”孙尧之强颜欢笑。
入了县城,他们一行人引得旁人皆侧目,被一道道这样诡异至极的目光打量着,孙尧之长袍下的两条腿打着颤,他想若是这骗局被揭开了,自己还不得被这群人给生吞活剥了。
正这么想着,挽住他胳膊一直未说话的楼落时突然说话了:“公子,敢问张老爷府上如何走?”
“姑娘同兄台是张老爷远亲?”沈琅看着楼落时,问。
“隔了好几代,也不算什么亲戚。只是今日过平州,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个人。”楼落时抿着笑。
“姑娘要去张老爷府上拜访?”沈琅负手往前走。
“可,也不可。”楼落时步子停住了,她看向沈琅,神色沉稳,“全凭公子心意。”
“姑娘此话当真?”沈琅问。
“公子的话当真么?”她反问。
他二人对视,皆是神情凝重。
孙尧之夹在两人中间,看他们不说话,只觉得气氛焦灼无比。
沈琅突然轻笑一声,说:“在下正是张老爷府上人,这几日,老爷有事出远门了,将府中一切事宜交由我来打理。”
“想来公子必是个卓尔不群,能教旁人服气的。不然,张老爷也不会将此重担交给你。”楼落时答,“小女子能理解公子。”
沈琅问:“姑娘是哪里人?”
“昭京人氏。”
他二人,分明是话里有话,张尧之真想捂住耳朵逃离这地方。这般担惊受怕,他一颗小心脏真是受不了。
“好。”沈琅微微点着头,又问,“姑娘所说的理解是何意?”
“有些事是本就该发生的。早发生晚发生都一样;如何做的,是公子做的还是我做的,也都一样。
还有些事,我们都可以当它没发生过。”楼落时笑着说。
“相安无事?”沈琅问。
“便是相安无事,各取所需。”
“好,姑娘和兄台要去府上坐坐?”沈琅已经带着他们几个来到了张府。
“哥哥你说呢?”楼落时问一旁的孙尧之。
孙尧之在身侧擦了擦手心的汗,嘴里蹦出字:“那就去吧。”
他们入了张作焦府上,沈琅把楼落时同孙尧之请入正堂,又对着楼落时那十几名跟来的随从说:“诸位路上劳顿,先去偏堂歇着吧。”
“各位先下去吧。”楼落时吩咐。
“这,”孙尧之欲言又止,其实他说与不说都无足轻重,眼下,楼落时和沈琅二人,都没空闲理会他。
“姑娘贵姓?可姓楼?”沈琅将八仙桌旁边的椅子拉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楼落时颔首谢过,道:“公子聪颖。”入席后,她又问:“落时斗胆问一句,现下这平州知县可是公子?”
“姑娘以后直呼我本名便好,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琅字。”
“沈公子,或是沈知县?”楼落时笑意盈盈看着旁边坐下来的沈琅。
沈琅嘴角浮现一丝笑,他起身提壶斟茶,将杯盏送到楼落时面前。楼落时接过茶,轻抿一口。
沈琅看她不紧不慢地动作,又将目光落在茶杯上,那杯沿留些红印。沈琅问:“楼大人,就这么信我?”
“为何不信,又教我如何能不信。”楼落时说。
沈琅爽朗笑了几声,忽然伸手拍了几下。孙尧之见得他这动作,脸刷地一下便白了,冷汗往外冒得更密。
只见几人从屋外进来,原来端的是几小叠菜。
“无什么好招待的,楼大人莫嫌弃。”
桌上摆的菜都是些素净的,小葱拌豆腐,蒜蓉蒸茄子,还有一盆青菜汤。楼落时夹了块茄子,孙尧之却拿着箸子踌躇着,见楼落时吃了几口,他才颤巍着手去夹碟子里的豆腐。
他几人吃了一阵子,楼落时放下箸子,问:“落时先前说各取所需,沈公子意下如何?”
沈琅修长手指捏住勺柄,往自己碗里舀了几勺汤,呷了一口后,才答:“楼大人先说。”
“我能保这一切都没发生过,沈公子,还有外头所有人,都无事。”
沈琅放下手中碗,问:“楼大人要什么?”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窗外落下一声惊雷,雷声轰轰中,楼落时说:“账簿,我要张作焦手上捏着的账簿。”
沈琅看着她口型,问:“楼大人如何保证沈某同其他人,都无事?”
“我此行,为的便是平宁百姓。沈公子此举,也算是为民除害,积功德一笔。不过,落时以为,此法,还是太激进了些。公子大义,也该替自己、替平州百姓留些后路。”
闪电将阴黑的天骤然劈亮,屋内一时明闪,很快又熄黑。沈琅脸上神色与周围灰暗隐在一起,他问:“若楼大人没捂盖住此事,或是说,昭京城里存心有人,要楼大人回不去呢?”
沉挂在压压乌云中的雨终于倾倒下来了,豆大雨滴在地上砸出花。沈琅不等楼落时回话,便继续说:“平州,平宁,楼大人,你怎么确定,我不想要更多呢?”
孙尧之只觉得背后的汗毛倒竖,平州,平宁,这沈琅他要更多,这是要……沈琅这小子,野心不可窥!
楼落时放下箸子,看着沈琅。沈琅回望着她,平静说:“大人先在府上住一段时日吧。”
“落时,静候沈公子佳音。”
“哎哟,怎么办,怎么办。”待沈琅离开后,孙尧之捉住楼落时袖子,焦灼问道,“楼大人,你为何非得要羊入虎口呢?”
“完了,完了。”孙尧之松开楼落时的袖子,瘫软赖在椅子上,“这沈琅是个狼子野心的,他不仅要平州,他还要平宁,他还要……”张作焦顿了声,泄气丧丧说道,“知县知县,什么知县,自封的知县,他就是个乱臣贼子。
他杀了张作焦。张作焦那么一个凶恶的人都斗不过他,我们,我们能如何?”
楼落时镇定自如,道:“羊入虎口,孙大人,你以为那时,你是能逃出去的么?”
孙尧之哼唧一声,又瘫了几分,将双手望外一摊开,道:“如今被困在这里,该怎么办啊?”
“孙大人闲来无事,可多走走,说不定能摸出条小道来。到时真出了什么事,也晓得如何跑。”
“唉呀。”孙尧之抬眼看了下楼落时,复垂下脑袋,闷闷半晌,又沉沉长叹一口气,“唉呀——”
雨势小了些,楼落时走到门外,一个小丫鬟迎上来,道:“姑娘,公子让我带你去厢房歇息。”
“谢谢。”楼落时说。
孙尧之闻声,也跟着走了出来。他同楼落时的房间不在一处,外头皆有人把守。想来,楼落时先前带来的那十几人,也被零散关押住了。
楼落时将床铺整理好,合衣往上躺。她看着房中朴素布局,有一瞬恍惚,想起了三年前的雪夜,明灭灯火中,另一人的陪伴。
她翻了个身,心念,一切皆是幻影,一颗心沉下来,她又略有些不安起来,若自己这回赌输了,昭京城已知晓了平州情形,她真会有些拿捏不住,沈琅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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