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像他

　　周楚吟没能拦住宋涣。
　　少年执意离开时，周楚吟才发现，其实自己并不能一直留住他。那孩子的背越来越宽，手臂也越来越有力，只要他不想，周楚吟再如何用力，也拉不住他。
　　周楚吟冷得搓了搓肩，在宋涣刚才坐着的地方坐下。夜风吹散了些酒意，让他清醒了不少，微醺的感觉却让人的感情暂时压抑住了理智，周楚吟忍不住回忆起和宋涣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其实宋涣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周楚吟竭力隐瞒甚至压制的想法，他在明知周楚吟喜欢喻晚风的情况下，任由周楚吟把他打扮成喻晚风；在明知是喻晚风替身的情况下，扮演了《慢慢来》里和喻晚风极其相似的人物秦明浩；又在误以为沈遥会取代他后，目睹了周楚吟对喻晚风隐忍的感情。
　　周楚吟仰起头，用修长的双手捂住了脸，他都对这个一直被他当做孩子的少年做了什么啊？！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付出感情，纯属自愿，不该挟情图报，正如他对喻晚风所做的一切，从来不求有所回应，甚至不求喻晚风会知道。
　　可是喻晚风从未做过一件让周楚吟误会、甚至是残留希望的事，从头到尾都是周楚吟一厢情愿。
　　周楚吟对宋涣却不同，是他让他跟着自己，大张旗鼓地宠爱他，让他心存希望。
　　风忽然平静了些。
　　周楚吟移开挡住视线的双手，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站在眼前。
　　宋涣吸了吸鼻涕，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周楚吟身上。周楚吟在他松开衣服前，飞快地抓住了他的手，仰着脸问他，“怎么又回来了？”
　　宋涣眼睛红肿，流着泪说，“怕你冷。”
　　周楚吟不是容易流泪的人，即使是在拍电影的时候，他也有流泪之外的无数种方式表达感情。可是这一刻，面对着去而复返的宋涣，他却一阵鼻酸眼热，须得把毕生的包袱全背上，才能堪堪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哽咽着反问宋涣，“觉得冷我自己不知道回包厢吗？”
　　宋涣越哭越凶，“舍不得把你一个人留下，怕你难受。”
　　哪怕自己已经被冰封，也还是怕你会冷；纵使被你一剑穿胸，也要捂着伤口一路流着血走回来，帮你轻抚虎口处的薄茧。
　　周楚吟毕生的包袱都被这孩子的一句话击碎，他抓着宋涣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让眼泪浸湿少年微凉的手掌。两个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直哭到两个人的眼睛都肿成了核桃，周楚吟才擦干眼泪，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掩饰刚才痛哭的尴尬。
　　“涣涣，”周楚吟的声音微哑，在夜色中却显得尤为动情，“我喜欢你。”
　　宋涣已经哭得没什么眼泪了，木然地站在对面，在听到周楚吟的告白后也没有一丝波动。
　　“你说得对，我对沈遥所做的一切，照顾也好、限制也好，都是因为晚风……”
　　宋涣打断他道，“楚吟哥，我送你回去。然后我……”
　　“听我说完，涣涣，听我说完！”周楚吟紧紧地抓着宋涣的手，语气有些激动，仿佛不趁着这股气势把话说出来，有些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似的。“我确实因为对晚风的喜欢，做过很多事，可是，不包括现在我在做的事。”
　　宋涣这才抬眼看他。
　　周楚吟接着说，“不要拿你自己去跟沈遥比，你们不一样；也不要再去模仿晚风，我喜欢你，跟别人没有关系。”
　　宋涣乌黑的眼睛燃起一丝光亮，却又因难以置信闪烁不定。
　　“我承认，曾经觉得你像晚风，甚至因此卑鄙地把你留在身边。可是随着我们一天□□夕相处，我已经把晚风的影子从你身上剥离开了。即使是你们最相象的部分，我也能轻易区分。”周楚吟说着，抬手挡住宋涣的眼睛，只露出下半张脸，“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我喜欢的人，宋涣。”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宋涣已经枯竭的眼泪再次决堤。
　　周楚吟的手掌滑到宋涣腮边，亲昵地捏着他的耳垂，看似淡定从容，实则问出最后一句话时，声音都在颤抖，“我爱过晚风，甚至直到现在都还爱着他。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也该学着放弃了，我知道这会很难，所以……你会陪着我的，对吗？”
　　这并不是一句多么深情的告白，居高临下得甚至算不得告白，却已经是让宋涣喜出望外的答案。
　　“我会陪你，也会等你。”宋涣用力地点着头，一叠声答应着，泪水都滴落在周楚吟的脸上，“楚吟哥，我会一直陪着你。”
　　宋涣微微低下头，两个人冰冷的唇因为紧紧贴在一起，纠缠出足以点燃爱火的热度。

　　周楚吟胡乱地抚摸着宋涣的头发，呼吸急促而凌乱。
　　宋涣矮下身子，面对面地将他抱起来。
　　周楚吟赶忙勾住他的脖子，轻嗔道，“胡闹什么……”
　　嘴上虽这样说，周楚吟的眼睛里却满是宠溺的笑意。他在宋涣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意味深长地问，“去哪儿？”
　　宋涣鼻尖抵着他的鼻尖，气息不稳地发着愣，激动的情绪让人全身气血下涌，即使是那智商200的脑袋，也难得地死机了。
　　偏偏周楚吟最爱他这副小模样，在他耳边呵着气提醒，“楼上有房间。”
　　会所的客房很宽敞，按摩浴缸也很舒服，但是周楚吟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泡澡了，甚至看到浴缸都会条件反射地感觉腰疼。当然，让他腰疼的还有地毯、沙发、窗台、床，以及床对面他趴过的墙。
　　周楚吟记不得自己这一晚上洗过几次澡了，每次他想以“洗澡”结束这个夜晚，都会被宋涣用“洗澡”重新开始这个夜晚。
　　又一次洗了一个漫长的澡之后，宋涣把周楚吟抱回床上，周楚吟用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了宋涣的手，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天都快亮了，让我休息一会儿，你也别这样趁着年轻就不知道节制……”
　　宋涣翻了个身，半个身子趴在周楚吟身上，下巴压在他胸口，“平时我都很节制的，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你第一次说喜欢我的纪念日。”
　　周楚吟勾了勾嘴角，“之前我明示暗示过很多次了，你自己没听出来而已。”
　　宋涣往上蹭了蹭，在周楚吟的下巴上轻咬了一口，“那不一样，明示暗示那么多次都不肯直接说出来，说明还不敢确定、不敢肯定、不愿意对这份感情负责。但是既然说出来了，你就得对我负责了，这还不值得纪念吗？”
　　周楚吟把手垫在腰后，隔着肉皮摸了摸自己瑟瑟发抖的腰子，心说到了还成了我要对你负责了。可是高傲如他，似乎更不愿意做让别人负责的那个角色，故而笑了笑说，“既然这么值得纪念，就请你在这个‘纪念日’里多践行前两个字，少践行最后那个字！”
　　宋涣颇有些意外，“楚吟哥，你还会开这样的玩笑？”
　　周楚吟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好笑道，“这个年纪的男人，如果连句黄腔都没开过，大概要去看泌尿科了。”
　　看着宋涣惊讶的神情，周楚吟扭过脸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幻灭了？终于发现我不是你幻想里的那个人了？”
　　宋涣飞快摇头，“我只是觉得开心，自己又多了解了你一点，又看到了你别人没见过的样子。”
　　周楚吟目光扫过宋涣的脸，媚眼如丝道，“我刚才的样子不都是别人没见过的？”
　　宋涣眸色微沉，修长的手抚上周楚吟棱角分明的肩头，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哑了，“所以我才看不够，想再看一次，多看一会儿……”
　　周楚吟把他扒拉开，“去，改天再看，今天再看下去要把我看坏了。”
　　宋涣讪讪地把他把被子拉高，盖住他胸口和脖子上引人犯罪的痕迹，“知道了，那让我抱着你，抱着你我就乖乖听话，什么都不做了。”
　　周楚吟往他怀里靠了靠，没再多做挣扎，正想问他小小年纪哪里学了这一肚子的肉麻话，被扔在地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的必然是有急事，周楚吟隔着被子推了推宋涣，“去把我手机拿过来。”
　　宋涣依言，往床下迈了一步，伸手够起手机，“是徐总。”
　　周楚吟接过手机，按下接听键，清了清喉咙，问，“怎么了？”
　　徐传声音里透着火气，语调却阴阳怪气的，“嚯，还没睡呢？不错啊，还有精神头接电话？”
　　合作多年，周楚吟也习惯他的脾气了，既没被他吓着也不跟他吵，只淡淡地说，“有事说事。”
　　徐传冷哼，“你跟宋涣在香梨会所门口接吻被狗仔拍下来了，他们主动联系了我，要价500万。”
　　周楚吟冷笑了一声，倒并没生气，“500万？倒挺看得起我的，小鲜肉和已婚女星酒店幽会也才给了他们1000万封口，我一个适婚年龄男演员和宋涣这个没名气的新人，值500万？”
　　“你心理价位是多少钱，我去和他们谈。我的意思是，砍一半吧……”徐传忍着肉疼，“这帮趁火打劫的玩意儿！艹！你就不能注意点儿？！现在镜头清楚得连你脖子上的印儿都能看见！”
　　周楚吟听徐传只打算砍掉500万的一半，觉得十分惊讶，“太阳从西边出来了，250万？你舍得一下子拿这么多钱出来，不是你风格啊？”
　　“闭嘴吧你！”徐传气急败坏道，“没跟你开玩笑，你都这把年纪了，愿意玩玩儿你就玩玩儿，可您别让别人拍下来行吗？”
　　周楚吟敛起笑容，“行了，我知道了，他们会拖几天才发的，这件事情我自己处理就行。”
　　放下徐传的电话，周楚吟问宋涣，“都听见了？”
　　宋涣点点头。
　　“你希望我怎么处理？”周楚吟像个耐心的前辈似的给他分析，“我混了这么多年，也算站稳了，所以别说是喝醉了在外面和男朋友接个吻，就算明天就官宣结婚也没多大影响。真正受影响的人是你，如果承认恋爱，以后的发展会受到限制，很多人设不能凹了，鲜肉路线也不能走了。根据我的经验，一出道就恋爱的艺人，没一个发展得好的。而且你的恋爱对象是我，不管你以后的成就是不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都会被别人说成是靠着我才获得这一切，你的正面形象很难树立起来。”
　　宋涣用手臂撑着头，侧着脸看他，“慈善夜那天如果不是因为于导和Vivian忽然官宣，你不是都已经打算告诉媒体了吗？”
　　“嗯。”周楚吟微点了点头，“我那个时候只顾及到了自己，最近《慢慢来》开始出一些片花了，我才意识到，你已经踏进了这个圈子，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宋涣盯着白色暗花的真丝床单，无所谓地说，“他们想发就发好了……”
　　周楚吟怕他是因为钱才无奈做此选择，“如果是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刚才不还说了要对你负责吗？不管多少钱，我会解决的。”
　　宋涣这才抬起眼，急道，“怎么会是因为钱，只要你不介意，我还求之不得呢。”
　　周楚吟问，“我说的那些，你都好好考虑过吗？”
　　宋涣笑了，“那些才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我要考虑的只有跟你有关的事。”
　　周楚吟撇了撇嘴，“恋爱脑。”可是话一说出口，忍笑忍到僵的嘴角又翘了起来。他双手交叠着垫在脑后，微闭着眼略作思忖，“这样吧，狗仔那头索性不去管他们了，这种新闻他们一般会拖一周左右，确定我不会花钱买了才发，我们抢在他们前面官宣，他们也就没什么可闹腾的了。”
　　“好啊！”宋涣笑眯眯道。
　　周楚吟已经在心里谋划了个大概其，“明天晚上我有一个直播推塔，到时候你跟我一起玩一会儿，我看时机说出来就行了。”
　　宋涣的回答是再次叼住了周楚吟的嘴唇。
　　“唔……唔……”周楚吟挣扎着推开他，宋涣岿然不动，又响亮地在周楚吟脸上亲了许多下，才道，“楚吟哥，我太高兴了，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周楚吟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脑门，“那你这是个春梦。”
　　两人正笑闹着，周楚吟的电话又响了。周楚吟无奈摇头，“传哥估计气坏了，得再听他数落两句。”他拿起电话，却见是简扬打来的，颇有些意外，“怎么了，扬哥？”
　　简扬的语速很慢，声音中带着悲痛和安抚，“楚吟，和你说个事，你别激动，好好听我说。”
　　周楚吟的脸一下沉了下来，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简扬深吸了一口气，“是晚风，晚风他……跳海自杀，现在正在抢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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