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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那场火烧了一夜。
容若看了一夜。
他看着火渐渐灭了,留下一地腾着烟雾的黑炭和灰烬。
天边擦亮,压着他的侍卫终于松了手,容若往旁边一靠,额头落在地上砸出一声沉闷的响。
躯体很沉,像石头,地面却柔软如水面,如蒲柳。
这副麻木的壳子不是自己的。
他只生着一双眼睛,一对耳朵。
长郡多雨,今日天空少有地布满朝霞,艳丽绚烂,颜色宛如新开的玫瑰。
容若眼睛生疼,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云霞的轮廓。
他安静地看了会儿,看够了就闭上眼,听众人的脚步跟随着容成真远去,听红燕和绿酒跪在一旁哀哀切切地叹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死掉的那个人是自己。
她们是在哭自己,被烧掉的人也是自己。
而又很快反应过来,如果死掉的人是他,也许会好很多。
想到这里,耳畔却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哭啼。
像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又像就在身边,她哭得好大声,声音微微颤抖着,里面有对什么的渴望,有对什么的悲伤,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在哭。
许久,容若慢慢地动了动手指,重新掌握这副躯壳。
他的娘亲给他留下了一个妹妹。
他答应了,会带她玩的。
容若长高了。
长高之后,就不能胡闹着跳起来拔大臣们胡子了。
也不能在课堂上抓着猫尾巴不撒手。
他再走在长郡城的街道上,很少再看到别人一提起他,就一副为荣国未来担忧的样子。
容成真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容若莫名觉得容成真越来越像祠堂墙上那些拓印画像里的祖宗们,严肃地皱着眉头,永远用最温和而冷淡的眼神望着前方。
可他记得,容成真说过不喜欢那种画的,说那画没什么漂亮精致的颜色,旧得泛黄,抖一抖就落下来一层簌簌的灰。
也许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吧,不过容若也不会说,他不再对着容成真撒娇了,人前人后,他都很尊敬地唤,“父皇。”
好在过了没多久,容若回到太学,发现沈长秋也回来了,而且看起来不会离开了,在太学后厢也有了专属的床榻。
沈长秋依旧苍白,瘦弱,给人的感觉像一块碎琉璃,明明有着不可逼视的俊美,也包裹着打磨光滑的温润,却莫名让人觉得冷硬而尖锐。
时间将小孩儿都拉扯成少年,少年李梢总算学会了点人情世故,他依旧管不住嘴,但谈天说地时不再提起沈老夫人,也不会说起胡里京。
他们更多地还是说阿青,他们的新玩伴。
阿青是容若的妹妹,大名叫容柳。
容柳是个倒霉催的姑娘,她这辈子就出生那天被她娘抱过一次,也就出生那天被她爹抱过一次。
从那以后只有她哥抱着她,而且也只限于她长胖之前。
毕竟一个圆不溜秋的胖公主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太子抱,实在难为人。
她也有试着站在容成真面前张开双手的,嘴巴啵啵地吐着泡,可容成真从来都是摸摸她的脑瓜,就转头问,“公主的乳娘呢?”
他爹不抱她,甚至不笑。
她一直以为天底下的爹爹都跟她爹一样,每天都很忙,还不会笑。
也一直以为天底下所有姑娘都跟她一样有四个这么..呃,别具一格?或者各有千秋?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哥哥们。
没什么可说的,她的名字还是前不久让这四个哥哥取的。
当时容若都懵了,小孩儿都好几岁了,尚书局的人还跑太学里问他名字。
谁是她老子问谁去啊,他、他都是阿青阿青地叫,怎么知道她大名叫什么啊?
再然后,容若更懵了,他才读几年书啊就让他给小孩儿取名字?
哦,当时尚书局派来的官员估摸是新上任的,为人憨厚老实过了头,还十分诚恳地答,殿下读了五年书了。
哦,五年了。
容若看着窗外杨柳再绿,柳絮如雪,恍然间仿佛昨日才住进青宫里头。
一个恍惚,这个责任就落他头上了。
再再然后,他与周韫李梢沈长秋三人合计了一下午,给小孩取了这么个名字。
容柳,谐音“留”。
他想将这孩子留下来。
起初只是想留下来的,后来想赶也赶不走,小丫头黏黏糊糊地像个活尾巴。
在容柳终于开了尊口,从颠颠儿跑着拉人衣衫的小豆芽成了会一边拉人衣衫一边凄惨地嚎“哥哥”的矮丫头时,容若终于加入他的侍读们,成了个身高八尺..差一点儿的翩翩少年郎。
容若再走在长郡的街道上,也会被两边的姑娘贵女们裹着手帕扔香囊和果子了。
当然,此中最受欢迎的还是沈长秋。
沈长秋在旁人捏着泥巴玩时便当了太子伴读,一手文章写得漂亮,早早以才名冠绝长郡,更要紧的是,他出落地愈发眉目清朗、形貌雅致,行事更是温润合礼。
不似周公子冷漠,不似李郎风流,可谓君子如玉,一个人,便当了整个长郡姑娘梦中的郎君。
更别说,沈长秋将近弱冠,是快要娶妻生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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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