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照

　　黑影全部被消灭，地上跟雨后冒蘑菇一样，参差不齐的露出人的头骨。连带着皮肉，紧紧粘在地上。

　　两人皆是蹲下身，代于在看到那张脸上，伸手撩开那张脸额前的碎发，确认这是刚才在餐厅里吃狗肉的男人。
　　汤甫抓着头颅用力往上扯，扯了半天没有丝毫反应，倒是汤甫周围的头颅都睁开眼，恶狠狠的看着他。

　　汤甫摊手，面上笑嘻嘻的，毫不在意。
　　他走向代于，将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发现脖子上缠着的白布被侵染上一层血，肩膀也被划了一个大口子。安慰的话说出来却变了个样，“傻逼，打不过就往我这边跑，逞什么能。”

　　代于看着汤甫的眼睛，一米八好几的大个，此刻眼里是代于看不清的情绪，只觉着有些莫名的可怜。
　　汤甫解开了他脖子上的破布，看着那狰狞却未伤及要害的伤口，心揪成一团。

　　代于倒是无所谓，只是感觉脖子上有颤抖的指尖带着冰凉的药游走，连肩膀处都被细致的上药。这种被人小心翼翼呵护的感觉，他很不习惯。
　　代于心里有些恐慌，又有些喜悦。他发现他对汤甫真的是束手无策，至少汤甫骂他傻逼，他非但没有生气，甚至默许。

　　等他在地府便利店看到那只药膏，看到那个价格时，心里除了“这货抢了他的福值果然很富裕”以外，还有一种“感动”的错觉。
　　汤甫低着头给他上药，他垂眸看向汤甫的眼睛，发现汤甫和国宝只差一个名。“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汤甫顿了顿，睫毛颤了颤，毫不在意地说：“是吗？我也才通宵打游戏一晚上而已。”
　　“那你还能站在这里真是幸运。”
　　“那是，我体力好。”汤甫不正经的笑着，“不过熬夜真的伤身体，再这样下去，我也怕我哪天突然挂了。”
　　“知道就好。”

　　上完药，两人竭力避开地上的“蘑菇”，并肩走进后厨。等他们走进，地上的人头闭上眼咧开嘴，露出尖尖的犬牙。

　　这里的景象与代于离开时没有多大差别，唯一不同的还是墙上突兀的一扇窗。此时窗口大开，狂风席卷。
　　汤甫走到挂钩面前，将一排的挂钩齐齐扯下，套在一起打死结。

　　代于：“小白呢？”
　　汤甫又走到案板前，盯着上面摆放整齐的狗，随口答：“在外面。最近几次小精灵被鬼空排斥，道具也快失效了。”说着，汤甫噗嗤一笑，“给人白白打工还沦落到这步，也就叱空了。”

　　别人玩游戏打boss是越打越厉害，装备越来越齐全。叱空倒好，越打越寒酸，越打越可怜，处境岌岌可危。

　　代于没接话，只是笑着，站在汤甫身边，伸手进狗的肚子里，抓出一堆碎肉。
　　汤甫的眼神顿时就变了。代于也不管他，将碎肉都给倒出来，翻翻找找拿出四只手。
　　果然。心里落下一块大石的同时，脖子上又悬挂了刀尖。

　　“你觉得，这会是哪两个人的手？”代于看着被犬牙刺破、胃酸腐蚀的手，莫名想到王停应。
　　汤甫蹲下身，嫌弃的指了指另一只手，“这只手，是一位老人的。”

　　干枯皮皱。如此形容最为贴切，但在代于的记忆中，王停应的手上没有这么多的茧子。
　　两人起身，在四周继续翻找着。找之前，汤甫拉过他的手，掏出纸细致的给他擦干净。“这双手，精致修长，毁了可惜了。”代于没接话，汤甫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

　　代于又来到了他搬的柜子前，将柜子打开。寒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却是空荡荡的。汤甫赶过来，从最角落出拿出了一盒Durex。
　　代于接过来，左看又看才确认这不是一盒泡泡糖，红着耳根塞到汤甫怀里。“咳，你说，这东西出现在狗肉店的后厨里，正常吗？”
　　“本来也没什么，看你这表情，我觉得不正常。”

　　代于无话可说，转身背对着汤甫，迎面撞上一根头发，抬头望去，代于与人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黑多白少，瞳孔发散，却又清晰明了的倒影出代于的面貌。代于后退一步，那双眼睛转了转，像是锁死了代于一般。

　　汤甫将小盒子揣好，伸手跟提崽子一样拎着代于的后衣领，发现提不动。代于心中的不安被汤甫彻底搅和没了，无语的看了汤甫一眼，顺势站到汤甫身后。
　　这次代于抢先开口，“傻逼，你上。”
　　“那就看哥的表演吧，惊艳你一辈子。”

　　十分钟过去，代于蹲在地上，仰着头看汤甫在那里用绳索勾鬼，一次都没有勾到。
　　代于：就他妈很无语。
　　天花板上的鬼：就他妈很疼！
　　代于拍拍手起身，挥手让汤甫离开。汤甫不从，说：“今儿我必须把他弄下来！”
　　“弄下来干嘛？”
　　“他拿鼻孔对人很不礼貌！没有家教！”
　　代于骂骂咧咧走开，让汤甫继续弄。

　　二十分钟过去，汤甫蹲到代于身边，一手揣口袋里，一手用吸烟的手势往嘴里塞了一根棒棒糖，拿出糖的时候吹了口气，一脸沧桑。
　　“您老来吧。”
　　代于呵笑，“他拿着鼻孔对人不礼貌。”
　　“我刚才给他竖了一个中指，我们打平了。”
　　代于点头，心想：这确实足够惊艳他一辈子。
　　下辈子他都找不到像汤甫这样的蠢货。蠢得无边无际，理所当然，又生不起气来。

　　汤甫咬碎了嘴里的糖，不经意间看向恶鬼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将倒勾上自己的鲜血擦干净。
　　代于站到那只鬼头顶方向的桌子上，翘起来的头发碰到天花板。那只鬼要看他，不得不折叠自己的脖子，努力旋转与他平视。

　　汤甫一见，笑着起身扔了糖棒，站在代于身边。因为他比代于高半个头的缘故，这时他要斜着身子，一手搭在代于肩膀上寻求平衡。
　　代于懒得管，抱肩认真观察这只鬼。这鬼长相偏清秀，二十来岁，年纪不大，耳朵上还戴着耳钉。

　　不知为何，代于突然想起了米立，那个耳垂画爱心的少年，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坐在教室里刷题。
　　汤甫和恶鬼对视，笑容逐渐嗜血，用口型说道：“我认出你了……”

　　恶鬼无端打了一个寒颤，黑色的眸子不断缩小，龇牙咧嘴对着代于说什么。
　　“你……被……”骗了。
　　那只鬼的话还没有说完，眼睛已经变成全白，天花板的对他束缚一下子消失。他像是有重量一般，“嘭”一声砸在地上，动弹一下后，大片黑色液体流出，连同那只鬼一并融化。

　　代于皱眉，猛的回头看向汤甫，却发现汤甫也在看他，还是那不正经的笑容。
　　代于什么也没问，往身侧走了一步，跳下桌子。汤甫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臂，苦笑一声，跟在代于身后。

　　“代于，”汤甫在身后喊他，代于也随之停下。汤甫向前快步走了两步，绕到代于面前，将人抱在怀里，“谢谢。”
　　“你这两个月出任务是不是下海了？”
　　汤甫摸不着头脑，“怎么？”
　　“脑子被水淹了，不太正常。”说完，代于挣脱这个拥抱，绕过汤甫离开后厨。

　　汤甫谈笑，蹲下身看着已经融为一滩血水的鬼，喃喃自语：“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你了……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兄弟们好走的。但是，他们也会很快来陪你。”
　　代于椅在门口，目光暗淡，抱着肩看向汤甫的背影，转身离开。

　　店里的“蘑菇”一个个伸长脖子，想要咬他们一口。代于心里烦，倒回去又从后厨提了一只手，就这么放在最中间。每只“蘑菇”都能看见，但是谁都吃不到。

　　两人来到马路边，面前是斑马线。绿灯亮起，代于刚踏出一步，一辆失控的轿车飞驰而来。
　　汤甫将人拉到身边，汽车打滑的轮胎摩擦着路面，堪堪停在刚才代于落脚的位置。

　　两人抬头望去，副驾驶的那人勾起唇角，眸光带笑。那张脸，分明是代于。
　　眼尖的代于还看见了后座的王停应，正闭着眼靠在座椅上，像是昏迷一般。
　　代于：“救人。”

　　代于跳上车的前盖，车内的“代于”启动油门，转动方向盘，车身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试图将人甩出去。
　　代于用毛笔戳碎车窗玻璃，抓住一块碎片，手掌被划破，鲜血蜿蜒从车身流下。
　　汤甫割了五指的指尖，在道书上画了一个扭曲的图像，顿时金光灿烂，道书飞出去拦在汽车面前。一瞬间，无数片白纸从道书里分离，将汽车团团包围。
　　而汤甫一跃而上，坐在道书上，跳下去，落在车顶。

　　车内的“代于”没有丝毫慌张，噗嗤一笑，“傻逼汤甫，谁是假的，还认不出来吗？”
　　汤甫连动作都没停一下，从侧窗玻璃跳进去，坐进副驾驶，将人制服。他附身在“代于”耳边说：“你也真不到哪去。”

　　代于看了一眼前面的景象，打开后车门，伸手去探王停应的鼻息，还有气。
　　毛笔被代于转出来，在教授面前一点，教授彻底昏过去。既然他无法辨别真假，那就都别碍事。

　　“代于”被汤甫套上绳索，还笑嘻嘻地跟汤甫打趣，“你怎么随身带这玩意？绑过多少人了？你喜欢穿着衣服绑还是……”
　　代于看着面前这人，长着他的脸，说些下流的话，哪哪都别扭。于是代于过去，挑起“代于”的下巴，“闭嘴，学像一点，你是代于不是汤甫。”

　　汤甫站在一边不乐意，挑眉。“我也不是他这样的。”
　　两个代于同时侧头，“哪样？”
　　汤甫都得罪不起，手动给自己的嘴巴拉紧，收回道书，背起王停应离开。

　　“代于”不正经的靠在代于身上，将汤甫的精髓学了个透彻，笑起来还贱兮兮的，说：“宝贝，我不美丽可爱温柔似水机智聪明活泼善良勇敢吗？你怎么一脸嫌弃的样子？”
　　代于移开头，发誓自己半个月都不照镜子。

　　代于没回答，走在前面的汤甫肯定的点头，“嗯呐。”
　　两个代于没好气道：“有你什么事？闭嘴！”
　　汤甫：这辈子没这么受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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