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你长大，你陪我到老

　　梁北一出出站口，就看到等在那里的顾牧之。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棉衣，举着个写着“梁北”二字的牌子，不时朝出站口的位置看一眼。
　　大部分的时间，确实和偎在他身边的一个小个子女生讲话。
　　那张对着他和皮皮还稍显冷淡的脸上，此刻充满了热烈，笑起来嘴巴能咧到耳后根去。
　　他都走到了近处，两人才算反应过来。
　　“哥。”顾牧之开口唤人，然后把他后边的小姑娘往前一带，“这是我师妹，温巧雅。巧雅，这是我哥。”
　　那姑娘乖巧的抬头看他，也跟着唤了一声“哥。”
　　梁北的心因为这个字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朝小姑娘友好的点点头。又拍了拍顾牧之的肩膀。

　　中午的饭顾牧之执意请客，三人在他学校附件的一家西北拉面馆简单解决。梁北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这会儿略略有些疲惫，却颇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一对小情人。
　　顾牧之把面碗里的牛肉都挑出来，夹到温巧雅的碗里，收回来的筷子带回来一撮面条。
　　小姑娘有些害羞，推了他一把。顾牧之便没羞没臊地调侃她，“这是我哥，又不是外人，被他瞧见了怎么了。”
　　说完朝着梁北抛了个眼神。
　　那种男人间彼此意会的，“女孩子就是麻烦”的眼神。
　　梁北在心里叹口气，这边是谈恋爱了，变化这么大，以前那么淡漠，好像全世界都亏欠他的顾牧之，居然变成这么一个爱笑爱闹，全身上下都洋溢着温暖阳光的顾牧之。
　　趁着温巧雅去上厕所的间隙，他简单问了问两人之间的关系。
　　顾牧之很郑重地说，“我是要娶她做老婆的。”
　　“哥。”他说，“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没有她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暗的，有了她，做什么事情都是乐趣。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能想象等我老了，我和她相互依偎看日出日落，牵着手在沙滩上走，后面留下两串并肩的脚印的情景。以前从没有过，我觉得，我这一辈子，仿佛就为了等这么一个人。”
　　他有过这种感觉吗？梁北想摇头。
　　然后他想起了皮皮。
　　从10岁到25岁，整整15年过去了，他经历过很多的苦和痛，却从来没有觉得这个世界是暗的。再累，有皮皮陪着他，就觉得全身充满了干劲。而这短短半年的时间，他事业越做越大，交道越打越宽，眼前的一切却总是灰蒙蒙，一点兴致也无。
　　他是病了吗？对自己养大的孩子投入了这么深的感情。
　　或许这样的感情已经深入骨髓，很难用亲情或者爱情来界定了。
　　“你哥我，可能没你那么幸运，等不到那个人。”
　　他的神色间，除了疲惫，还有些淡淡的哀伤。顾牧之想到他此行的目的，小心翼翼地说，“皮皮的事情我听说了。哥，舍不得的话，我们把皮皮带回去吧。”
　　梁北嗤笑，“我什么身份，把她带回去？我只是想来看看她。”
　　顾牧之见他掏出一根烟，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又挂到耳边。他的神情出奇的淡漠。这不像是以前的梁北，现实中他好似拥有了许多东西，却失去了内心最深的一层。

　　皮皮北京的地址，是他拖王宁馨问来的。
　　他只说自己家妹妹学小提琴，一直很仰慕乔老先生，这次去北京出差想要拜会一下。
　　王宁馨不负所望，甚至还在闲聊中有了意外收获，连皮皮上什么学校，也打听清楚了。
　　梁北没有做任何耽搁，第二天就买了票北上。
　　来的时候一心想着要立刻见到皮皮。
　　近了却胆怯了，心早就飞去了，人却迟迟不敢去。
　　“哥，我们去见皮皮吧。”
　　一直还有些兴趣缺缺的梁北，在听到这两个字时，抖了抖，耳边的香烟被他攥在手里捏成一团粉末。
　　然后他率先站起，向外面走去。

　　高一的课业对皮皮来说比较简单，她的时间很充裕，因此阮文强把她介绍给他一个在律所工作的朋友，让皮皮闲暇时间去实习打工。
　　工作很简单，文档归类而已。但是能看到很多学习资料，对她这个刚对司法有兴趣的小姑娘来说，大有用途。
　　律所离利丰高中只有5站路，公交车也只花10分钟左右的时间。每天晚上下课后，她都会直接跳过晚自习，到律所报道，这个行业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缺加班的人。
　　然后到了晚上，阮文强开车把她接回来。
　　最开始还好，几次之后被林语桐发现了这个秘密，便执意要送她。
　　他话不多说，每天骑着辆小摩托，也不骑，跟在她后面挪步子，一直跟到她愿意上车为止。长此以往，皮皮总算认清了现实，不坐车比坐车更招眼，下次便一见小摩托，主动拿头套，爬上车后座，手扶着他肩膀，让他马上滚。
　　林语桐却总要摆一两个帅帅的姿势，然后加大马力一脚油门出去。
　　他的车技不错，平日里骑车也稳当。这天却不防旁里跑出来一个人，伸手像是要拦车子。
　　他来不及刹车，千钧一发的时候车头往旁边带了带，避过了那人。后车镜看到那人还是被带倒，在地板上滚了两下。
　　林语桐停车，豁得把头盔扯下来，张口就骂人。
　　“你有毛病吧，没看到车子要启动吗，跑过来找撞。”
　　“哥。”看清了倒在地上的是谁后，皮皮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跌跌撞撞从摩托车上滚下来，直接朝着躺在地上的人影扑了过去。
　　“哥，你没事吧。”顾牧之也跟了过来。
　　梁北从地板上爬起来，他是被风带倒，摔得并不重，只是身体在水泥地面上滑了下，手肘的皮划破了，刺刺得疼。
　　但他什么也没管，把扑在自己脖子上撒娇的皮皮扯开，脸色难看，“你来北京，就是为了这么读书的？”
　　林语桐手忙脚乱停好车，慌忙跑了过来。
　　“大舅子，我真的不小心。”
　　梁北的脸色跟难看了。

　　皮皮要带着梁北去门诊看看，被梁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几个人就近找了一家KFC。林语桐去买饮料，皮皮就靠在梁北旁边，上下的摸他。
　　“北北，你是不是瘦了，胳膊上的肉都少了好些。”
　　“脸色看上去也很不好，最近工作很累吗？”
　　顾牧之在旁边插嘴，“大哥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过来，还没休息呢，就直接来找你了。”
　　“很累那我们先回家吧。”
　　听到梁北坐了两天两夜的车子找她，她心疼，但也很开心，她哥哥还是没有放下他。
　　“我定了旅馆，不跟你回去了。”
　　这是梁北见到皮皮的第一句话，他指了指林语桐买饮料的背影，问道，“你这么快，就交了一个小男朋友？”
　　“咳咳咳。”顾牧之被他大哥这么直白的问话给吓得咳出声。
　　然后视线落在皮皮身上，表示也很好奇。
　　他们小城，高中男女生谈恋爱止于牵手，更何况是放学后骑着摩托在街上招摇。
　　“不是啊。”皮皮很坦然地摇头，“我同学而已。”

　　“我在追她。”林语桐领了饮料回来，正好听到大家的对话，恬不知耻地自我推销。
　　“我是林语桐，我们班最高的。成绩虽然不算顶尖，但也是年段前十。重要的是，我和令仪很有共同语言，我们是天生一对。”
　　皮皮当着大家伙的面，直接给了林语桐一脚，教训道，“在别人面前胡说八道就算了，在我哥面前胡说，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好好好，我胡说，我胡说，你可别把你那尖利的犬牙露出来哈，我上次手臂被你咬的地方还疼呢。”
　　皮皮羞得满脸通红，“滚，谁咬你。”
　　“小狗咬我。”
　　“你才是小狗。”
　　“好好好，我是小狗。”

　　梁北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同时又为自己的过分紧张而觉得可笑。
　　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情窦初开，已经开始彼此追逐了。
　　他们两个看上去都是如此鲜活的，年轻的生命，自己还老学究，棒打鸳鸯不让小孩子过早交往感情么。
　　本来以为见着了皮皮，这段日子以来空着的心便会被重新填满。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北北，怎么了？”皮皮坐的近，伸手探了探梁北的额头。
　　每次和梁北在一起，她的视线总是会不自觉的追逐他，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她注意到他一直阴沉着脸色，并且长久没说一句话。
　　“我只是觉得有点累。”梁北面前扯了下嘴角，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像以前一样，重重地摸了一下皮皮的头。
　　“小家伙，走了这么久，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很想，很想。”皮皮扑倒梁北的怀里，用自己的额头去磨蹭他的脖颈，小孩子撒娇一样，“你都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却还是狠心没有来看我。”
　　“是哥哥错了，哥哥这次来北京一周，好好的陪你完一下。”
　　皮皮立刻欢快地跳起来，“好，我请假，陪北北好好逛逛。”
　　林语桐在对面瞧着，羡慕地对顾牧之说，“二哥，哪天令仪要是对我这么亲，我可高兴死了。”
　　梁北似有似无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顾牧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既当爹又当妈把皮皮养大的，你啊，等下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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