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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子宁不来
残红落尽,柳丝漫翠,连出扬州城踏青的人,也已经渐渐少了。
而城外桃花山下八角凉亭里,每日日暮时分,仍会悬起一盏朦胧清亮的明瓦琉璃灯,风雨不阻,浅浅淡淡的烛光一直飘飘摇摇直到夜色浓深方罢。
直到连后山上的桃花,也已经全然落尽。
翰墨每日入夜之后扶着庄子风回山上青竹山庄,眼见庄子风凤眼里的神采一日不如一日,忍不住忧心如焚,却终不能开口相劝。
渐渐的,庄子风咳血之疾又犯。
这日天气有些沉沉的。庄子风在凉亭又等了半天,临近黄昏的时候晃晃早空了的酒壶,起身披上翰墨递上的白袍:
“又是一春将近了啊,春暮不待离伤人。翰墨,今日,我们上山去扫墓吧。”
庄子风老家杭州,在扬州没有亲戚。要扫墓,自然是扫裴家的墓。
清明已过了许久,别家早已扫过墓了,山间墓园一片苍翠,只是不见几个人影。翰墨与庄子风站在裴家墓园前的时候,看到裴家的墓园早被整修一新,裴逸父亲裴朗与大哥裴适的墓头上萋萋青草也被修剪的整齐。庄子风看着翰墨将酒摆在墓前,转身看看远山上重重雾气,微微点头:
“看来,裴夫人已经来过了吧。”
翰墨起身点头:
“清明已经过了半个月了。裴夫人来之前,也曾去山庄里打过招呼,问您要不要同去。那日您旧疾正犯,所以我擅自回绝了。”
庄子风漫不经心的行到裴朗墓前长揖行礼,口里问道:
“裴夫人可说什么了?”
翰墨心里一惊,明白了庄子风大概也猜到了裴夫人所提之事,于是老老实实答道:
“裴夫人说,也该是时候让裴将军入土为安了。人没有回来,有个衣冠冢入祖坟也是好的。要你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该忘的,也该忘了。”
庄子风慢慢将酒杯里酒洒到坟前,淡淡一笑: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情一诺。翰墨,每次喝酒的时候,我总能看见裴公子坐在对面向我笑。若是设了衣冠冢,我怕,就此便再也不能看见他。”
顿了一顿,翰墨又试探着问道:
“少爷,裴家老爷与大公子的死——您一直没有告诉过裴公子吧?”
庄子风听完,缓缓摇头:
“何必呢,听了,他难免又要伤心。何况当时开了裴适的坟,我也没有让阿逸知道。”
翰墨听着,头一次为自家少爷心疼了一把。这么一个风流自许阴险狡诈自私自利睚眦必报的人,为了裴公子却什么都能忍着,只为了让那个人不伤心。
当时扬州查案,庄子风曾经偷偷找人开过裴适的棺材验尸,结果发现裴适并非是因为疾病而死,真正的死因竟然是一种极慢的毒。后来裴朗被定罪之后,移墓的时候又开棺验尸,发现裴朗竟也是死于同样的毒。
那样的慢毒,不是连续服用几年时间是死不了人的。裴朗与裴适都是小心的人,裴家下人管的也严,除非是亲厚信任的人才有机会下手。
那么下毒的人,再不做第二人想。
宁远。
他或许天生是光明磊落的人,可是面对着自己的杀父仇人,双手也未必能保持干净。下毒害死裴朗与裴适,情有可原。
只是宁远,竟然终究没有对裴逸下手。
想必面对着同自己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裴逸,宁远也犹豫挣扎过吧?
庄子风叹一声:
“潜进裴家,宁远必然是为了报仇。能把杀父的仇放下,又请旨为裴逸保命,他对裴逸,是真动了心的。看着心爱的人在眼前两人却被世仇阻隔,当年兰陵将军心里,未必没有痛苦的煎熬挣扎。只可惜了,他们之间是劫,不是缘。”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看着心爱的人而不能靠近,对谁,都是一种折磨,完美如那般的兰陵将军,也不能免俗。若不是死在战场上,他最终恐怕也是像自己一样,留下一辈子的伤,与一辈子的意难平。
古人叹的最是凄凉: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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