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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责难
第三十一章
眼看皇上大婚在即，内务府和敬事房越发忙碌，乾清宫，坤宁宫，储秀宫，景仁宫，延禧宫都已经打扫出来，灯笼鲜红，静静等待着新主人的到来，平静了数年的后宫将再次热闹起来。
我还能粗粗回忆起顺治帝在的时候，后宫的争斗是如何血腥，皇后是如何被废，佟妃如何忍辱偷生，而最得宠的董鄂妃又如何呢，几年的圣宠不衰结局也不过如此。
晨曦微凉，我走在通往慈宁宫的幽静甬道之中，知道这样的画面很快就会重演，而结局却只会更惨烈，突然又回忆起皇太后，那个温柔沉静的女子，在玄烨登基一年未满就离开了人世，她熬不住的是这宫里渗入骨髓的寒冷。
我还记得她对我说的话，“在宫里久了，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改变，宫里女人之间的斗争往往比你想象的还要残酷，苦受的比别人多，狠起来自然也就没有底线，为的却是一个或许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男人，这样久而久之，人的心都变的不再纯净，若可以，你要早点离宫，这才是最大的福分。”
原来，不知不觉皇太后过世已经三年了。
当年，她一定是病的有些糊涂了，像我这样自小就入宫，举目无亲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出宫呢，即便我想走，又有谁会放我走呢，我知道那么多宫里的事，不是么。若我将皇上看做自己的亲人，那他呢，他又将我看作了谁。
进了慈宁宫，磕头请安，太皇太后依旧是沉稳安然的样子，见我站在暖阁外头，对我招了招手，我便走了进去。
她扶着胡太医的手，坐在贵妃软榻上，金线刺绣的常服在阳光下特别刺眼，我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听见她说，“丫头，你来了，桌上的桂花莲子羹是老祖宗特地给你留的，喝了吧。”
赶紧谢恩，想来其实挺可笑的，在宫里随便主子赏的是什么都要谢，哪怕有一天主子赏我一根白绫，我也只有谢恩的份。
她看着我将莲子羹一饮而尽，笑着说道：“近来皇上书读的如何，宫外可曾少去，皇上对大婚可还有排斥？”
放下冰碗，弯腰深深福了一福，“回老祖宗的话，皇上近来十分用功，出宫也只去伍先生那里，老祖宗的一番苦心，皇上都明白，感激都来不及又岂会排斥，更何况两位小主生的都是花容月貌，皇上喜欢还来不及呢，将来伺候皇上，伺候太皇太后，都是再好也没有了。”
如今说这些话对我来说早已是毫无难度，我了解后宫，我还记得这里的游戏规则，当太皇太后点头的时候，我就要跟着微笑，当太皇太后微笑的时候，我就要跟着鼓掌，这才是我该做的。
太皇太后对着胡太医看了一眼，他便识趣的带着殿中侍女撤了下去，我微微有些诧异，不知道她今天是否有什么话特地想对我说。
等暖阁内外都安静下来，太皇太后才对我说，“苏麻，你入宫多久了？”
我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气，外面是烈日高照，缓缓吐出两个字，“十年。”到今年腊月，我入宫就整整十年了，对主子曲意奉承，对皇上细心照顾，如今这些都渐渐开始让我有了疲惫之感。
其实我想，他就要成亲了，以后他就不再需要我的照顾了。
“回太皇太后，奴才进宫已经十年了。”
“苏麻，你觉得这些年本宫待你如何？”
赶紧跪下，磕头答道：“太皇太后对奴才恩重如山，当年若不是太皇太后收留，奴才如今都不知道生在何处，奴才粉身碎骨难以报答。”
太皇太后收起笑容，目光沉静落在我的身上，我却有了一种莫名难熬之感，半晌，她才对我说：“打皇上登基那天起，老祖宗就和你说了，要你像疼爱弟弟一样去关心他，照顾他，爱护他，如今他就要成亲了，这些年他待你感情很深，老祖宗不是不知道，只是老祖宗不能看着他变成他的皇阿玛，一个帝王是不应该专情于一个女子的。”
我将额头贴在地上，背脊微微有些发颤，“奴才何德何能，又怎会令皇上钟情，老祖宗明察。”
她并没有理会我的回答，只是接着说道：“赫舍里氏的身份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只希望皇上能与她琴瑟和鸣，其中蹊跷你也不会不懂。而皇上若执意纳你为妃，必定令赫舍里氏心生隔阂，不利于朝廷局势，老祖宗想过了，过两年等你十八了，就将你许给宗室子弟当个福晋，或是朝上重臣当个正妻，绝不辱没了你。宫里头的生活风光是风光，个中凄楚你也没有少见到，你不会想勾心斗角过一辈子，担心没有子嗣，担心失宠，担心各宫争斗，尔虞我诈过完一生，纵然年轻时恩宠再深也保不住一世不衰，前朝的董鄂妃你也是亲眼见到的。”
她说的话其实并非危言耸听。
我不敢答话，太皇太后已经说的十分清楚，若玄烨敢要了我，或者我敢跟了他，她就敢将我赶出宫去，这一点我连想都不敢想，其实我的未来一直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如今我只要说错一句话，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太皇太后一生行事雷厉风行，她纵然待我再好，要杀我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功夫，为了保住爱新觉罗的江山，怎样的牺牲都不为过。
而我并不怕死，只是我不想白白死了，不想就这样再也见不到玄烨了，我还没有准备好离开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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