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雾

　　众人抬头看去，因为烟雾缭绕的关系，其实是有些看不清的，但是林间树梢上一个个五颜六色狰狞的面具格外引人注目，周锦惜倒吸一口凉气，细细看去才发现有不下十个人分散在树梢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来的，在这多久了，就如同这座山的山神一般静默的看着他们，面具有红色有绿色，因为看不清的缘故站远了看仿佛就是一个个无头人脸，但是周锦惜视力不错，看的清楚那些就是人带了面具蹲在树梢上罢了。树梢上的十几个人见周锦惜一行发现了自己的踪影，就和商量好了一般，也不停留就顺着树梢间几下就消失在远处。

　　“追！”周锦惜几乎是同一时间下了命令，原本这边因为场面太过惊悚，有的士兵已经拔出佩剑，如今周锦惜下令，众人顺着面具人走掉的方向追了上去。周锦惜体力不支被落在了后面，宋莹书刘婆子次之，而聂卿这次没有冲在前面而是陪在周锦惜左右。

　　事发突然，那群人行踪又诡异，没多久就真正消失在了林间，让人根本找不着方向，树林间安静的就仿佛他们从未来过一样，周锦惜挥挥手，聂卿命令道：“停！”

　　周锦惜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膝盖，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剧烈运动过了，很明显有些喘不上气，其实大家也都差不多，士兵们身体素质好些，其余人不是年迈就是体弱，都有些吃不消，毕竟他们也追了有一段距离。

　　“殿下，你没事吧？”聂卿扶着周锦惜担心道。周锦惜摆摆手咳嗽了两声，其实是很不舒服的，周锦惜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动，但是最后还是摇摇头道了句没事，聂卿回头看了一眼原本庙的方向，才发现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如今雾也大概散去，天空已然大亮。

　　聂卿疑惑的自言自语道：“真奇怪，这些人悄无声息的出现，被发现了又一走了之，究竟是何用意？好像...好像”聂卿还没说完，周锦惜这边缓的差不多了，接话道：“好像是故意将我们引开一样。”

　　周锦惜的话说完，聂卿才坚定自己的猜测，原本她以为只有她自己这么想，“对！就好像把我们引走一样!”聂卿一拍脑门道。

　　周锦惜喘着粗气道：“你不觉得这些面具人，每次出现的都很凑巧吗？上次明明那么多人在场，知道不可能会杀死我，还是对我放箭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然后被发现后就拼命跑掉，我们如了他们的愿，当即决定离开没有继续探查，起初我只以为是他刺杀失败的落荒而逃，可是这次的出现，我基本可以断定，没那么简单，他们就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将我们引到别的地方，就像....就像在隐藏什么更大的秘密。”周锦惜一边说话，一边还能看到因为清晨太冷而产生的雾气。

　　“那这是好事啊，证明我们巡查的方向是对的，是因为查到了他们的命脉他们着急了！”聂卿高兴道。周锦惜点点头没有否认的意思，只是神情看上去却没有那么开心，聂卿大概也能明白，试探道：“您是怕，他们会因为被踩到耗子尾巴而不择手段？”

　　这次才算是说到周锦惜心坎里，周锦惜叹息着点点头道：“没错，这群人我们尚不清楚什么底细，但从亦庄这件事来看，残忍至极不择手段，绝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若是硬碰硬还不知道会如何。而且，既然他们每次都能在我们快要接近真相的时候出现，就代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窥探着。”

　　大家也都能明白周锦惜的意思，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好了，这些事回去再说，我们在山上待了一整夜，大家也都累了，殿下想必也累了，既然如今庙已消失，就先下山吧，还是请郎中将所有人看诊一番才好，不要中了别的招。”聂卿提议道。

　　周锦惜也是如此想的，便没有反对跟着大家一同下山，只是临走之前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庙的方向，虽然他们这边雾散了，但是因为清晨的缘故在这露水山林间看远处都是雾蒙蒙的，周锦惜隐隐约约好像能看到庙的冰山一角，下一秒仿佛又像看错了一般。

　　聂卿拍了拍她的后背，她才回过神来轻扯了一下嘴角表示自己没事，聂卿看她状态还好便先走在了前边，这边周锦惜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具人消失的方向，才收回视线转身跟着大家离去。

　　只是在周锦惜看不到的地方，那群面具人仿佛从来没有走开过一样就这么蹲在林间注视着他们离去，悄无声息。

　　下山之后，基本已经到了村子里起的最早的一批人上田务工的时间了，有的来来往往的人看见了宋莹书还会打一个招呼，宋莹书此时就跟丢了魂一样，有人打招呼也只会机械性的回应，怎么看都不对劲。

　　周锦惜快走几步与他并肩道：“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方才在山上就看你不对劲。”周锦惜因为他是童年同窗的原因，并没有什么太多身份之隔，说话还是更偏朋友，但是宋莹书却仿佛被周锦惜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以后也只是眼神躲闪着道：“我可能是累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观，从前只在传说里听过，哈哈，没事我回去缓两日就好。”

　　周锦惜虽然觉得他不对劲，但是也明白普通人看见这很难不和平日里的一些奇异传闻联系在一起，尤其宋莹书还来自那么一个听风就是雨的小村庄，就连周锦惜虽然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是实际上心里也还是有所波澜的，毕竟有很多事情是解释不通的，比如是谁在背后操纵那所庙宇？

　　只是周锦惜如今不爱将情绪写在脸上罢了，随后便只能点点头，下了山就离青龙村不远了，周锦惜将人送到村门口道：“就到这里吧，此事还望莹书兄保密才是，毕竟你也明白传言流行之快太容易曲解人的意思，之前几次虽然我们尽力封锁过消息，但流言止于智者，效果并不是很好，这一次上山的没有外人，就不要再生枝节了。”

　　宋莹书行礼道：“小生遵旨。”

　　周锦惜张了张口，本想说他们不必拘泥于这些，但是看宋莹书弯下去的背脊，周锦惜只能在心里感叹曾经年少无知时嘴里喊着不畏强权的男孩如今也对她这个权贵弯腰了，多少是有些物是人非，这么一想周锦惜就没心情开口了，只匆匆说了句：“代我问伯母安。”便上了马车，没过多久马车便扬长而去，谁都没有看到宋莹书袖子里握紧的手掌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青白。

　　这边送下刘婆子，周锦惜才算是放松下来，后边安排众人就医这件事情聂卿会负责，不必周锦惜操心，周锦惜一夜未睡还是有些疲倦的，只是方才人多周锦惜尚且可以硬撑着，如今马车里只剩下她与聂卿两人，她一下子就觉得困顿了起来。

　　“殿下，回去再睡吧，若是现在睡着了容易着凉。”聂卿出言提醒道，周锦惜何尝不清楚，只能点点头，很快到了汝南王府，老管家因为众人一夜未归，又是去的那种龙潭虎穴，也是颇为着急，算着时辰也应该回来了，便在门口守着，果不其然看到了周锦惜的马车。

　　周锦惜踩着马夫拿过来的小凳子走下来，道：“钱叔，这大早上的，您怎么站在外面？”周锦惜是很敬重这位长辈的，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人很多事都变了，唯独这位管家伯伯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爱护她。

　　“这冷什么啊，我是看着小姐一直没回来，就出来看看，也没等多久，怎么样一切顺利吗？”钱管家赶紧上前问道。

　　周锦惜笑道：“顺利，您放心吧。”钱管家这么一听，才算放下心来，“府医一早就被传唤过来了，就等着给您诊脉了。”钱管家一边说一边同周锦惜一同入府。

　　周锦惜刚想打趣他们有些过于担心了，她没那么容易生病，刚一张口，周锦惜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还不等周锦惜反应一口热血就从周锦惜口中吐到了地上，一瞬间大家都慌了，尤其是距离很近的钱管家，赶紧扶住周锦惜摇摇欲坠的身体，聂卿也上前架住周锦惜。

　　“快快快，扶殿下回屋。”聂卿着急的和钱管家一人一边将周锦惜扶进了屋子，周锦惜这边吐完血头就开始眩晕，最后只能听到他们手忙脚乱的声音。

　　“殿下是因为剧烈运动牵动了体内毒素，急火攻心才会吐血，把这个方子的药熬了每日分三次服下，不出一周应该就能有所缓解，但是还是听在下一句，殿下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多年，还是应该找到更好的治疗办法，否则永远治标不治本，等什么时候毒素压不住了...就全完了。”

　　周锦惜转醒的时候，周锦惜就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么一段话，心里发笑想着，若是有法子还不早用了，用得着他说。但是毕竟手脚无力，也只能心里想想，缓缓睁开了眼睛，上一次这么苏醒还是在曹州府，周锦惜不合时宜的想着。

　　“殿下醒了！”聂卿第一个注意到周锦惜睁眼了，赶忙上前查看，周锦惜挣扎着坐起来，周锦惜赶紧让她别动，“你身体尚未恢复，可千万别动了。”聂卿后怕的给周锦惜盖了盖被子。

　　周锦惜也没有执意坐起来，“给殿下再诊一下脉。”聂卿将周锦惜的手腕拿出来摆□□医赶忙上前铺上手帕诊断，周锦惜轻咳了两声还是觉得有些头晕。“脉象已经平稳下来了，一会再服药就无大碍了。”府医回命道。

　　周锦惜轻轻点点头道：“没什么事就退下吧，我真没什么事。”府医领命下去，聂卿嗔怪才道：“还说没事，都吐血了，这是大事！就你不当回事。”

　　周锦惜也只是笑笑道：“以前病发的时候比这个厉害多了，不也好好活着，没什么。”周锦惜怎么能不知道严重性，只是还能怎么样？只能苦中作乐了，安慰着聂卿道。

　　不过周锦惜在山上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气血上涌，没想到竟然回来直接吐了血，也是吓了周锦惜一跳。

　　“少用这种理由打发我，三日内你就好好躺着，等你身体好了才能出门，就算青龙山一事着急，这也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事。”聂卿不吃这套直接就给周锦惜决定好了，若是以前周锦惜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是自己也能清楚自己什么情况便也没有反对。

　　三日一眨眼就过去了，只是真是耗死了周锦惜这么个闲不住的人，周锦惜忙活惯了，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外面就没闲下来过，这突然闲下来，周锦惜一下子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这些天是躺也不是站也不是，周锦惜觉得自己四肢都退化了。

　　“殿下，宋公子来信说有要事相商，似乎是有关于青龙山一事，特地命人前来报信。”聂卿看着周锦惜难受的样子笑着来禀报道。

　　周锦惜可算是找到了出门的理由，立刻弹了起来道：“备马车，这就去青龙村。不过，明明距离又不远，莹书有功夫让人来传话，直接自己过来不就行了？”周锦惜自言自语道。

　　聂卿帮着周锦惜穿戴好行头，道：“可能宋公子另有打算，可要我陪同？”聂卿问道。

　　周锦惜想了想，这青龙村都已经去了好多次了，恐怕村民都眼熟她了，应该没有大碍，便道：“没事，我自己去吧。”

　　这次聂卿倒是没有反对，只是点点头将周锦惜送上了马车，再看着马车离去。周锦惜一个人坐马车难免无聊，马车里又暖和，就在周锦惜快要睡着的时候马车终于到了青龙村，周锦惜被扶着下了马车，命人在这等，自己凭着记忆去往宋莹书家。

　　宋莹书家还是如同记忆里一般清贫，周锦惜这次轻车熟路的在栅栏外喊道：“莹书！莹书！”宋莹书循声出来，看着周锦惜一身女装站在那，今日周锦惜没有别的事情，就随手摸了一套聂卿咋就准备好的衣服，一身藕粉色襦裙，外面是淡金色斗篷，衬的整个人精致好看，周锦惜出来的急，就算是未施粉黛也是极为好看的。

　　只是因为她周身气场不一般，很多人都会忽略掉她的长相，但是如今她看起来活泼热烈，就显示出了长相的优势，就连宋莹书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都被周锦惜的长相晃了一下，然后才出来给周锦惜开门。

　　宋莹书没有多言，周锦惜上次来的匆忙还没能好好看看宋莹书家，这次来心情放松便四周看看，觉得地上的小鸡仔都格外新奇，但是周锦惜不是没有分寸之人，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宋莹书进了屋子。

　　“莹书，你说有关于青龙山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周锦惜看宋莹书一直不出声，便主动开口问道。谁知宋莹书递给周锦惜一杯茶，道：“这不着急，你来汝南，我还未招待过你，之前几次都匆忙，这次可以好好说说话。”

　　周锦惜从这一刻就觉得不对劲，但是忍下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毕竟他们一起上过山也算一同经历过一些事情，应当不会如何，周锦惜暗自想道。

　　想到这，周锦惜只能强颜欢笑的转移话题道：“是啊，这次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礼物是我失了礼数了，说起来，虽然如今晋升渠道狭窄，但是以你的才华，为何不做个教书先生，也能桃李满天下。”

　　“不必带什么礼物，难道你来看我们这些平民还需要带什么礼物吗？教书先生...也是做过一旦时间的，不是你们这些贵族将我送上绝路的吗？”宋莹书坐在周锦惜的对面冷笑道。

　　周锦惜心里不舒服的皱眉道：“莹书你今日怎么了？怎么说话...”

　　“不好听是吗？还有更不好听的，我母亲前些日子过世了，你明明知道还问我母亲安？不就是警告我闭嘴吗？”宋莹书一瞬间厉声道，因为气场和之前相差太大，周锦惜一时间有些被吓到了，瑟缩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你母亲...”

　　“不知道？你这么神通广大，一国储君随随便便就能决定人的生死，你会不知道？好，你不知道，那你一定觉得我很没用吧？一个大男人整天赋闲在家无所事事，一身抱负无从施展，就连上山都被吓得躲在一个女人的身后...”宋莹书似乎自己在与自己对话，根本不看周锦惜，周锦惜连话都插不进去，只能等着他说完。

　　“不是的，没人觉得你没用，大家都...”周锦惜着急解释道，眼见着宋莹书大笑出声，已然疯癫，周锦惜庆幸今日穿的是女装，暗地里趁着宋莹书不注意将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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