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知凉意

　　“公主，非要和莫远合作不可？”

　　原速跟着她快到公主府了，才问。

　　可见是想了许久。

　　楚凉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他身上一直有着不同于其它杀手的气息，似乎伸手就能触摸到阳光。

　　这些年，她没察觉，一直跟着自己的少年已长了许高，需得楚凉微抬下颚才能认真看看他的脸。

　　他脸上的担忧写得很明显。

　　楚凉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她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她未必能得偿所愿。

　　可若赌输了，那还有很长一段漫漫地狱之路要走。

　　可要倾覆这万里江山，不付出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楚国早就已是一块内腐的朽木了，样子看着好，实则不堪一击。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她既身为蝼蚁，若想倾覆大厦，便要付出常人所不能想的代价。

　　她清楚原速想问的，其实不是与莫远合作与否，而是：

　　她非要倾覆这江山不可？

　　所以她不想回答，就像这么些年，她身边的人，包括听荷，都无人能理解她。

　　即使和楚王有着深仇大恨，可它与百姓无虞。

　　她这不是复仇。

　　是背叛了家国。

　　所以原速明白不了她，顾杞也不能。

　　多说无益，索性不说。

　　“公主。”原速声音沉了沉。

　　楚凉正在低头思虑，听得他这一声唤，才半带疑虑地抬头。

　　原速朝前方努努嘴，示意她看。

　　楚凉转过头才看见，公主府门前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两行军队。

　　楚凉眯起狭长的眼睛。

　　来着不善啊。

　　“要不要先避一避？”原速压低声音。

　　“不必。”楚凉弯了弯唇，径自朝前走去。

　　“参见公主。”足足有两个楚凉那般壮的将领模样的人当先看见她。

　　楚凉掩着唇低低笑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统领。”

　　“公主，末将奉皇上之命，请公主配合调查贵妃娘娘失踪之事。”陈守也抬头看着她笑。

　　这笑里有着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许是那回城外遭楚凉怒斥一顿的仇还记着。

　　“哦！贵妃娘娘失踪了，怎会有此事？”楚凉惊呼，又退了两步，眉间紧蹙，吓得花容失色。

　　原速额角跳了跳，想着他家公主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一日日见长。

　　陈守见楚凉神情不似有假，想起今日殿中歇斯底里地称是楚凉害了陈贵妃的五公主，不禁心下也疑惑起来。

　　“贵妃失踪，与我家公主何干？”原速上前护住楚凉，眸中戾气尤盛，腰中剑只差没出鞘。

　　“昨日五公主说贵妃娘娘本是来找公主，结果却等了一夜未归。大王震怒，便差了末将前来宣公主前去问话。”陈守拱手道。

　　“既是宣公主问话，何必差如此多御林军前来？”原速盯着他：“若毁了公主清誉，便是你们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原速这话本就咄咄逼人，陈守只觉又有冷汗要流下来似的，可想起五公主在他走时的告诫，不禁又挺起腰杆道：“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这些话，公主可留着到大王面前说。”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而已，不过是仗着卫国才敢硬着点声说话，卫国山高皇帝远，鞭长莫及，哪比得上正被楚王宠得如日中天的五公主？

　　陈守如是想着，声音也不禁高了几分。

　　“公主，请吧！”

　　“公主？”原速回头看着楚凉。

　　“无事，我去去便回。”楚凉脸色微白，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却还是强装镇定道：“你在府中等我消息。”

　　陈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果真是个纸老虎啊，上回还那般嚣张，亏得自己竟也被她唬住了。

　　原速却知晓楚凉此时还能装的出来，此时定然心中已有计较，便不再多言语，只警告般看了陈守一眼，便退到一旁，给楚凉让开了道。

　　“公主府上的护卫该好好管教了。”陈守皱了皱眉头：“眼睛跟刀子似的。”

　　“这便不劳陈统领费心了。”楚凉已走至前头，声音似是空荡荡的飘过来。

　　没着没落的，陈守无端觉得心中有些发慌。

　　“楚凉，说，你这个贱人，将我母后弄到何处去了？”楚凉还未进门便见五公主对着她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幸得有一旁宫人拦住了，不然瞧她这阵势非得下来打她一顿不可。

　　那楚凉这只小白兔可就装不下去了。

　　楚王看着下首被五公主吓得瑟瑟发抖的楚凉，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这事，横竖不似是这样一个百无一用的女流之辈所能做出来的。

　　怎会如此呢？

　　楚王纳闷地想，当年她母后提着长剑横刀立马的模样似还历历在目。

　　如今女儿却成了这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娇滴滴似能被风刮过都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

　　“易莞姐姐，凉儿不懂你在说什么。”楚凉双目噙泪，只差没吓晕过去。

　　“呵，你不懂？”楚易莞冷笑一声，挣开拦住她的宫人，一步步下了台阶，走至她面前，尚且稚嫩的眸中填满了怨毒。

　　“我母后昨日只去找了你一人，今日便没了音讯，你说你不懂我说什么？”

　　楚凉被她步步逼近退到了殿中柱沿，委屈道：“贵妃娘娘若要出宫来找我，定然是奉了圣意，随从众多，众目睽睽之下楚凉怎可对贵妃做什么？又有何人见贵妃娘娘至我府中了？凉儿一贯敬重易莞姐姐，不想姐姐竟如此冤枉凉儿。”

　　她说着竟小声地抽噎起来，似真是委屈极了。

　　听得这话，楚易莞只觉心里咯噔一声，楚凉这话虽是避重就轻，但却能正好点在她父王的命门之上。

　　果然，坐于上首一直缄默的楚王边喝了一口清茶边淡淡道：“你母妃何时出的宫门，我竟也不知？”

　　楚易莞只觉手心湿了一片，才拱着手吞吞吐吐朝楚王道：“父王，眼下还是先行找回母后是要紧事。”

　　楚凉静静靠在柱沿旁，余光撇着楚王一点点黑下来的面色差点要笑出声来，楚易莞，还真是蠢到家了啊。

　　楚王早便看不惯她母女行事骄矜，仗着陈家和皇族身份，在外头胡作非为。

　　便是这样也罢了，可陈家势大，楚王也不能真将飞扬跋扈的陈贵妃如何，但他素来是个疑心病重的，当年顾家行事那般低调，只不过盛名在外深得人心，便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更遑论如今陈家这样嚣张。

　　留他们这样久，一是陈家根基过深，轻易动不了。二是陈家出头的皆是文臣，文人无兵权，不比武将威胁来得大。

　　但即便如此，楚王眼里也容不得这粒沙子。

　　本盼着陈贵妃自己能聪明点，谁知她不懂收敛，连私自出宫这种事也能做出来。

　　这是对他的轻视。

　　偏楚易莞此时也不惧他似的想避重就轻，楚王更是觉得耻辱。

　　身为一国之君，却连妻儿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平日里纵着楚易莞，不过是瞧着未能触到他霉头上而已。残害了哪个平头百姓的事与他八竿子打不着，最多也就是罚她个禁足做做样子。

　　可侵犯了王的尊严，是他此生大忌。

　　他将权力看得太重，任何人都不能逾越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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