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想要离开这里，可脚步却不听使唤，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一般。于是区昊歆只得看着男人越走越近，最终停在她面前。他先是露出一丝惊愕的表情，随即又逐渐恢复正常。

　　“这不是区治晖的千金么？”姚建业嘴角挂着一抹她猜不透的笑容。见她不说话，他又笑得更甚了些，“真是好久不见。”

　　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区昊歆想要离开，可姚建业却似乎并不打算放她走。

　　他继续开口：“终于嫁给了郑臣聿，你幸福么？”

　　她定住脚步，转身看向他。他的笑容里参杂着明显的嘲讽。

　　“拜您女儿所赐，我们很幸福。”她也扬起了同样讽刺的笑，可紧接着，一个耳光便落在脸上，耳内瞬时传来嗡鸣声。

　　原来真正被人用力扇耳光是这样的痛，看来平日里郑臣聿对自己已经算是宠爱有加了，他的掌掴，痛，但并没有这么痛。

　　“还敢在我面前提我女儿？”他红了眼，仪态却依然庄重，就连声音也丝毫没有抬高，“当初若不是你父亲说服我让以潼与郑臣聿订了婚，她也不会被你们害得这么惨！你这个残忍的女人，为了得到郑臣聿将她害成了这样，而郑臣聿居然还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娶你进门，你们果然般配。”说到最后，他怒极反笑，笑得充满了恨。

　　后半段话她几乎没有听进去，大脑所有可以思考的部分都被塞满了他那句“当初若不是你父亲说服我让以潼与郑臣聿订了婚”。原来这一切都是父亲的计划，为了让郑臣聿放手，他威胁他，让他被迫接受别的女人。这一切，都是她那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她好的父亲所为。

　　区昊歆失笑，她竟一直以为是郑臣聿先变了心，多么可笑。

　　回过神来，面前的姚建业已经敛起笑容，蹙眉看着她，似乎对她的笑容有些不解。

　　“把她害成这样的到底是谁，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不过你怕是永远也无法得到她的亲口证实了。”她依然笑着，摇头，“真可惜。”

　　语毕，她迈开脚步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没有再回头。

　　与高毅忠的见面约在了一家较为僻静的会所，走进预订的包厢，高毅忠已经等在了里面。见郑臣聿和沈琂祎一同走进来，他忙起身相迎。

　　“高部长，您百忙之中还能来赴在下的邀约，实在令在下受宠若惊。”郑臣聿摆出一副官方表情，语气中却带着讽刺的意味。

　　高毅忠自是了然郑臣聿此次约见自己的目的。帝昌国际在经开东区的开发项目受到了阻碍，想必郑臣聿是要拿他是问。于是他便也不敢再与他兜圈子，开口就解释：“郑少，这次的事情是部长在阻挠，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只是个副部长，着实无能为力啊。”

　　见他脸色微白，郑臣聿倒是不紧不慢地探过身拿起一旁的酒为他斟满：“高部长，不要这么紧张，喝酒。”

　　高毅忠点点头，酒杯却始终被他握在手里，抬眼窥探郑臣聿的表情，却只看得到他与先前无异的笑容。

　　“如今的国家官员廉洁的倒是不多，可偏偏你们部长就是一个。”郑臣聿环着手臂靠进沙发，笑得更深了些，也更讽刺了些。

　　高毅忠赶忙附和着点头：“的确如此，他那个人固执得很，向来软硬不吃，这次他执意要用国家标准来横加阻挠，我……”

　　“高部长。”郑臣聿打断他，“我对你们部长是什么样的人并不感兴趣，我唯一关心的是，我们帝昌要为此损失多少。”

　　高毅忠虽不了解具体的数额，但这样一个大项目，损失绝不在少数，若是这时被政府叫停，要承担的赔偿款怕是自己无法想象的数目。

　　吞了吞口水，他低下头思索了一下：“实在不行，就动用□□势力吧，我认识一些道上的人，不信他还能死死咬着不放。”高毅忠无框眼镜后的眼里蓦地闪过一道光。

　　“要动用□□势力，我又何必找你？”郑臣聿晃了晃杯中的酒，冰块撞击杯壁发出脆响，“我道上的朋友也不在少数，可我必须维护帝昌的形象。”

　　高毅忠又为难地低下头去，包厢里冷气打得很低，他头上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郑臣聿叹口气，从一旁的沈琂祎手中接过文件袋，抬手丢到桌上，文件袋依靠惯性在光滑的桌面上滑行了一段，恰好停在他面前。

　　“这是修改后的方案，有些地方已经降低了标准，帝昌能做出的让步只到这里，剩下的，就要劳烦高部长替在下解决了。如果需要资金我可以出，但我不希望与高部长您的合作变成一笔赔本买卖。”说完，他沉下表情起身离开包厢。

　　盛夏的午后，郑宅前厅。

　　“我和以潼要订婚了。”

　　郑臣聿站在客厅的中央，怀中靠着他的女友，姚以潼。

　　阳光穿透玻璃洒在他身后，区昊歆看不清他逆着光的脸，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越来越陌生，像是从没有见过一般。

　　“聿哥哥……”她张了张口，声音飘渺。

　　他没有看她，只转过头对佣人道：“帮她收拾行李，现在就让她走。”

　　区昊歆茫然地站在原地，直到他又冲着左右为难的佣人吼了一声“愣着干什么，赶她走！”她这才回过神，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愤怒的表情。

　　“儿子，你这是做什么？你爸的死跟昊歆没有关系。”郑夫人坐在轮椅上被佣人推出房间。她眼睛红肿，家里的变故太多，她也哭得太多。

　　“我不允许，仇人的女儿跟我在同一屋檐下。”郑臣聿紧咬着牙关，字字带着恨，仿佛从齿缝中挤出一般。

　　他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直直望进区昊歆的眼睛，冰冷了她的身体，也冰冻着她的心。

　　佣人很快提着一个行李箱下了楼，却畏缩着不敢递过来。郑臣聿上前几步拎起行李，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向门口，一用力，她便被甩向了门外。行李箱砸在小腿上，细嫩的皮肤在碎石子的地面擦出的伤口渗着血，却不及心中的痛。

　　门被狠狠甩上，在这静谧的午后，依稀能够听到房子里郑夫人的吼声。

　　“郑臣聿你疯了！你明知道昊歆没处可去，你要把她送回她父亲身边吗？”

　　“……”

　　“如果她父亲真的被判了刑，她一个女孩子要怎么生活？”

　　“……”

　　许久的沉默过后，是郑臣聿那句不带丝毫温度的话语：“这与我无关。”

　　一句话，像是冰晶，扎进她的心脏，很深很深，痛到窒息。

　　她支起身子勉强站起来，拖着行李默默离开。脑海中过去的一幕幕挥之不去，光影交叠，都是他的笑脸。

　　“歆儿，快来帮我写作业，明天老师要检查，我死定了。”

　　“歆儿，我做了只秋千给你，快出来看看，喜欢的话就答应我长大以后嫁给我吧。”

　　“歆儿，不许接受别人的表白，收到情书要直接撕掉，知道吗？”

　　“歆儿……”

　　“歆儿……”

　　“歆儿？”

　　她被剧烈的摇晃感惊醒，失焦的眸子对上面前一双炯黑的眼睛，那满是关切的眼神与梦中冰冷的视线碰撞。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碎掉，满地狼藉。

　　“做恶梦了？”郑臣聿蹲在她面前，微仰着头看她。

　　她低眉眨眨眼，有东西滑落。抬手，眼角是透明的泪水。

　　“怎么睡在这里？”见她怔愣，他便继续询问，想要唤回她的思绪。

　　她抬眼环顾四周。白色的日光灯，精致的吊顶，柔软的地毯，斜前方暗红色的木门上挂着的门牌写着“董事长室”。

　　她终于记起，下午在回家的途中将车子掉了头，一路驶向了帝昌国际总部，却被告知郑臣聿约了人外出谈事情，此时还没有回来。本想等他，却不料自己竟先在这走廊里的座椅上睡着了。

　　“困了怎么不去办公室的沙发上睡，在这里会感冒的。”他语气依然轻柔。

　　她终于回过神来，冲他笑：“没有经过允许怎么能随便进出董事长的办公室呢。”

　　“你是我老婆，我还怕你看到什么会把我卖了不成？”

　　他语气宠溺，她心中却是一惊，像是被抓到了软肋一般，有些心虚。

　　“还没吃饭吧？我们回家。”他正要起身，却被她拉住了衣袖。

　　“晚餐在外面吃吧，子公司成立，该好好为你庆祝的。”

　　望着她明亮的眸子，他笑逐颜开：“我去整理一下，带你吃晚餐。”话毕起身，他揉一揉她的发顶，转身去了办公室。

　　吃了晚餐，似乎是喝了些酒的缘故，她有些微醺。司机上前拉开车门，她却不肯上车，执意要郑臣聿背着她回家。

　　他无奈，俯身弯腰让她爬上自己的背，背着她向前走。司机开着车跟在身后，车灯在漆黑的夜里为他们照亮前方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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