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主她不当了

　　送秦照水回了侯府医治，苏玉和秦照水顶着如水月光走在静悄悄的大街上。他们拿着王府的令牌，遇上巡夜的士兵也没什么妨碍。

　　脚步碾着路上沙石的微响在此时格外清晰，苏玉顺手攀了根柳条在手里绕着，心里头转了又转，闷声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那人是中毒死的？”

　　江虔之看了她一眼，似乎是默认，又像是不置可否，转而道：“这也是你不得不完成的事？”

　　苏玉知道他在问什么，点点头道：“没办法，还好你在。”

　　“说不定我不在，你和秦世子也能安然逃过这劫呢。”江虔之话里带着点意味不明的酸，如果他不在现场，那岂不是得苏玉来照料秦照水那个伤患。

　　对这点小心思苏玉浑然不察，装作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算了吧，你不在，刺客潜着，我得担心受怕整晚上。”

　　她这样答，江虔之又后悔刚刚要那样说话——尽管她并未领会深意。

　　动了动喉结，他转而道：“方才逃脱的蒙面人，看样子是我前世见过的对方心腹。”

　　闻言苏玉脱口便问：“长什么样？怎么没拦住呢？我们该怎么找他？”

　　没觉得苏玉问题太多，江虔之耐心道：“最大特点是脸上长了块大黑痣，身量比我稍矮半指，体格比我壮些。他手脚不错，但现下没太多线索，我打算去听风阁打听打听。”

　　听风阁是苏玉曾想过要去的地界，她略感吃惊：“那边好贵的，你攒够钱了？”

　　“嗯。”

　　若只靠俸禄，江虔之断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苏玉想他指不定是用其他路子靠命挣来的。当下她还差几十两才能攒够进听风阁买消息的钱，可她已经等了太久。

　　“那就麻烦你，我日后攒够了再还你。”苏玉深吸一口气握住江虔之的手，略带感动道，“不愧我们十几年的交情，我都记下了！”

　　垂眼看着苏玉紧握住自己的手，十指在月色下愈发莹亮。他眸色闪了闪，动作干净地把手抽了回来。

　　她这分明是把他当兄弟对待。

　　手中忽然空落，苏玉不解：“不够？那我……加倍还？”努努力还是还得起的吧？

　　几缕夏夜熏风迎面而来，吹散些许江虔之心头燥热，他轻吐一口气，罢了，他暗自跟她较什么劲呢？她什么都不懂。

　　“不必，我方才只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罢了。”

　　念着“罢了”，他语气里隐隐约约还是带了点赌气意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苏玉自然也反应不过来，可光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就让她十分不舒服，江虔之不让她挨着，她偏要靠他紧紧的。

　　温热的身躯靠过来，江虔之浑身一紧，随后往边上走了走，紧接着又被清浅的馨香逼近，他再度靠边，她连连逼近，直到快要走到沟里。

　　“你忽然这样是做什么？”苏玉不悦，更不理解，“平日我俩同吃同住，这样的接触又不是没有过，上回你把我当成你娘的时候，你还强着抱我那么久呢，这会儿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放弃顽抗，江虔之鼻端满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垂眸便是苏玉略有些糟乱的发顶，似乎昭示着她此刻气呼呼的情绪。

　　他想辩解说他们算不上“同住”，这样说出去得坏了她的名声，又想孤掷一注坦诚告诉她当时并未把她认作母亲。

　　最后他敛去眼中波澜，淡问道：“换了别人，也是这样吗？”

　　“那当然不是！”苏玉回答速度快得出乎他的意料，“你怎能跟别人比呢！”

　　“真的？”江虔之轻笑，“为何呢？”

　　后面这问把她给问倒了，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她从未想过这类问题。不同就是不同，非得有个理由么？

　　面对江虔之带着浅笑但格外逼人的目光，苏玉胡乱说了句：“我俩自小一起长大，自然更亲近些。”

　　“白家，陈家和林家几个小子和你也一同长大，你可待他们这般？”

　　苏玉脸上开始往上冒着热气，她支吾一阵，竟然指着江虔之横眉竖眼：“你怎么可以把白二哥陈大哥他们称作‘小子’？！”

　　这是想要浑水摸鱼了，江虔之眸中笑意更显，伸手按上她毛躁的头顶，毫无歉意道：“是我的错，冒犯了你的几位好大哥。”

　　平日不听他多吭声，现在竟这么嘴贫，苏玉挤兑不过他，张牙舞爪就要去揍江虔之。他用手抵着她的拳头，浅笑着挨打的模样教“少年将军”的名头只剩了前两个字。

　　苏玉也没真用多大的劲，打了一阵便不闹了，没走两步就到了家。江虔之长腿先迈两步开了门锁，打开门后立在边上等她进来。

　　犹带恼意的苏玉微抬下巴，跨过门槛瞧都不瞧他，经过时还重重地哼了声，反让江虔之又轻笑出声。

　　将院门关上栓好，江虔之背靠门板，唇上弧度久久不消。他许久未曾这样了，日日夜夜困扰着他的梦魇，仿佛在苏玉羞恼的神情里消散得干干净净。

　　仰头望月，月色皎洁，让他莫名联想到她扑闪着水色的眼睛。颔首轻笑，墙草青翠，又使他无端记起她系发用的竹纹丝带，于她走动时飘然舞动。

　　刚刚苏玉什么都说不出来，但江虔之已经知道了。他不再那么患得患失，日夜担心苏玉会被其他人拐走，不再那么妄自菲薄，觉得自己只是她手里随时可弃的棋子。

　　他于苏玉而言也是特殊的。他愿意这样相信，苏玉心中多少有他几分，只是她还什么都不知晓。

　　几乎整个后半夜，他眉梢的笑意就没下去过，呆望着苏玉房中点燃又熄灭的烛火。

　　自那夜起，苏玉觉得江虔之变了不少。她把握不准——他说话做事都和以往相同，只是每每让她心头有点异样。

　　江虔之依旧很忙，皇帝病情严重到三天两头昏睡不已的程度，秦总将被从营中调到前朝当了摄政王，每日辅佐太子听政。

　　这些都是他前世经历过的，不过毕竟事情发展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样，时而会出现些小变故，加之琐事繁杂，应付起来也要不少精力。

　　这日好不容易能在晚饭前下值，且有半日休假，江虔之骑马便回赶，厉沉跟在他身后。江虔之升了将军后，便请秦总将把厉沉调到自己身边做副将，一如前世。

　　到门口后厉沉跟着江虔之下了马，他闻到浓郁酒香，想着自家妹妹必然也在，便没有继续往自家赶。

　　果然，虽暮色四垂，二人还在烧火滤着酒，这是专供九珍阁的清酒，需慢火一点点蒸出水汽，凝结后从竹管里点点滴下来，两人忙活半天才蒸出半大罐，届时沉淀整晚，取上头最澈的酒水装成一小罐便是了。

　　“今儿这么早？”苏玉起身擦汗道。

　　江虔之瞥到她扶腰的手，面上不显，几步走过去抢走她烧火的活计。苏玉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挤到一边，方才他从她手里拿过火钳的时候，是不是刻意多停留了会儿，怎么燥热的触感这会子还下不去？

　　反倒是厉涵掀起眼皮看见江虔之在烧火，道：“你掌握不了火候，让玉儿来。”

　　厉涵性子向来这样，好像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不过她一点坏心思都没有，这是苏玉最喜欢她的地方。

　　她闻言赶紧拉开江虔之免得他太尴尬，同时吩咐道：“马上结束了，你去做饭吧，饿着呢，待会儿我们一起吃。”

　　江虔之只好去做饭，厉沉跟着打下手，厉母年纪上来了，这两天热得有些不适，因而晚些要端了饭菜给她送去。

　　吃饭的时候江虔之几乎不说话，厉沉和苏玉说的多，他天生话痨，饭桌上一个劲给苏玉讲军中奇人奇事，还会说一些可以透露的任务过程。

　　眼看苏玉连菜都忘了夹，眼珠子只差黏在厉沉身上，江虔之轻放下筷子，抿了抿唇想说什么。

　　“虔之哥！你当真一个人上山把土匪窝子给端了啊？！”

　　他没注意厉沉给她说了什么，不过苏玉终于把目光放到他身上，眼里满是崇拜和不可置信。

　　江虔之重新拿起筷子，垂眸看似不以为意：“没什么，阿沉他们已经提前引开寨中大部分人了。”

　　抬眼再看，苏玉的星星眼又对准了厉沉，他正给她讲着自己执行任务时怎么不小心落入猎人的陷阱最后靠自己逃出来的。

　　苏玉觉得有趣极了：“我的天，那种坑最深，下面还立着木刺，厉大哥你竟然能毫发无伤逃出来！”

　　听到自家大哥差点受伤，厉涵也不由停下吃饭动作，静静看着哥哥眉飞色舞的神情。

　　江虔之忽然道：“都吃完了？”

　　三人都愣了，江虔之收拾自己的碗筷起身，淡淡道：“吃完我该洗碗了。”

　　“啊？”厉沉震惊，厉沉表示自己才刚垫了点肚皮。

　　江虔之视线停在他们手上，恍然道：“哦，还没吃完——我看你们都不动筷，以为吃好了呢。”

　　说完他便飘飘然拿着自己的碗筷离席了，厉沉眼睛瞪得更大，满脸不可置信的与同样怔愣的苏玉对视。

　　“大哥他……刚刚是在阴阳怪气？”

　　苏玉茫然张唇：“啊？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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