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焚城雪

作者:且闻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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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司令处的会议室里头一晚上都亮着灯,直到天明。陈晔平昨晚没有回去,起来后过了不久又回到会议室里去开会,当晚有许多人加夜也包括她。意外地看见不时有人在走廊穿梭,她只是个秘书,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只是打心底里感觉到这两天有些异样。
      她熬到凌晨两点多钟,办公室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幽暗,由于没有叫到她,她躺在沙发上小睡一会儿,不知多时感觉到有人走进来,走了几下脚步声就哑然而止,良久没有再听到什么声音,于是她又昏睡过去直到天亮时分。
      天微亮的时候她看见天明的光线打到桌面上猛地醒了过来,掀开自己身上盖的衣服就起来走到外面去。讯听处的小李端着茶水从楼下上来,她看见了,忙上前去说:“怎么你来做这些事?我来吧。”小李把长盘交给她,只是说:“三点多钟的时候是要叫你来着,见你在沙发上睡着了,所以也不去叫你。”她转过去往前走,道:“该死。你该叫我的。”小李不以为然啊n道:“端茶送水这点事,谁做不是做?”小李和她进了会议室,里面还有几个人,明显这里的气氛沉寂了很久,有的在抽烟,有的翘着二郎腿斜倚在那里,陈晔平也是翘着二郎腿身子往后靠,他抬手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水,她拿着茶壶往里添,随后去给其他人添茶。
      陈晔平跟电报处的王定侯说:“你也别多说了,光凭那份电报怎么确定我们司令处里有日本间谍?若我身边真的有间谍,你也要拿出证据来。”她正在倒水耳朵里听着这句话,所有人静默着,等她关了门出去里面才开始说话,她在门外隐约听那王定侯说了一句:“那日本人怎么知道我们和杜雨亭之间的事情?我这么说吧,我们这里肯定有混进来的奸细,也有可能是我们在座的人——”王定侯用手敲着桌子咚咚响,好像要警醒所有人一样。
      她不敢在门外站太久,只是一小会儿,王定侯的话还没说完她就走开了,她边走边想,好像渐渐明白了,原来这两日都在忙这事,司令处里原来有日本间谍——这实在让人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走进了办公室,忽然站在那里,久久望着那柜子上方……乍然,心头一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震撼——莫非他们说的日本间谍是他?
      中午时分,她得令可以休假半日,吃了中饭路过司令处那条街便看见关秘书,他来的方向是城外,他的车停在她身边起初还未发觉,关秘书叫了一声她她才回过头,她连忙道:“关秘书。你要去司令处?”那关秘书和她说了几句闲话,话里由听到关秘书有些着急,果不其然他最后道:“既然遇见你我就不多跑一趟了,替我这个交给陈参谋长,我还要回帅府。”她只得接过来,那关秘书和她告别他回到车里,汽车往前开。她手里拿着关秘书交给她的东西,没有办法,还得回一趟司令处。
      她上楼径直朝办公室走去,只不过发现门口多了一个佣人样陌生女仆,那女仆看见她只冲她微微一笑,她也回以微笑,不知道里面还有人,也没多想,连门都没敲就直接拧了把手——她这才知道门外为什么站着一个人,她开门那一刻看见屋子里的两个人,而且两人还是那般样子,她睁大眼不等里面的人说话,匆忙惊慌地说了句:“对不起——”就把门关上。她关门的力气很大,门俨然砰地一声,她用手捂着脸,知道自己做了多么唐突的事,瞬间懊悔又无地自容,想忘记刚才的事,陈晔平已经把门从后面打开,他道:“你怎么回来了?”她不得不转过身,将关秘书让她转交东西的事说了一遍,陈晔平对她说:“你先等等。”他把门又关上,跟里面那个女人说了几句话,很快,那门就打开了。走出来一个极美丽的女人,身姿妖娆,头发和妆容都是精饰过的,身上还有一股香水味。手里拿着一个手包,那女人走出来看见她,以微笑和她示意,然后对旁边的女仆说:“我们走。”
      她见她们走了就进去,交出文件放在桌上正打算离开,陈晔平道:“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她顿时心头一热,热到耳根子上,伴随着些许紧张,否认说:“没有……我什么也没看见。”陈晔平出奇地笑了一声,道:“没看见就好……就算看见了也要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她点点头,可难免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见他无甚脾气,试探问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啊?”陈晔平视线抬起,她下意识往后一缩,盯了她一会儿淡淡说:“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是顾师长家的姨太太。”她差点要叫了出来,幸好用手连忙捂住,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惊讶不已地说:“顾师长的姨太太……那你们刚才……”她马上闭嘴,因为陈晔平投她一个眼神,她识趣地停嘴站在那里,他说:“你不是什么也没看到么?”她拼命点着头,陈晔平最后审阅完那份文件道:“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她过来求我。”她不可思议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兴许是在试探她,她道:“我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小心翼翼去看他的反应,陈晔平见她这么说,合上文件再不说什么。

      隔了一晚,陈晔平破天荒带她出去应酬。虽说应酬这种事理应是带着秘书去的,可她来了几个月却几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唯一的一次当属接待那名日本特使,所以她难免有些紧张,毕竟陈晔平接触的都是军政上的人物,她一个女人站在那里不免有些突兀。
      天已经黑下来了,汽车往前开,越是灯烛明亮,街上有人走着,也有人坐在路边吃宵夜。车开了一段路,慢慢驶进一条巷子,虽不见什么人影,但每经过一处门户那些门外都是红灯高挂。汽车停下来,坐在前面的卫守替陈晔平开门,她也跟着下来。里面隐约有丝竹声响,门里亮着簇簇红影两层彩楼都挂着红灯笼,她这么一看,忽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为难在后面叫了声:“参谋长……”陈晔平一步走进去,然后回过头来,他见她不走进来,于是问:“怎么了?”她指了指门外的牌子说:“我们真的要进这里吗?是不是有些不妥?”陈晔平忽觉有些好笑,但忍着道:“你是陪我应酬的,有什么妥不妥?”她仍旧犹豫着:“可是……”陈晔平瞬间板起一张脸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噜苏,快点别愣着,人还等着我呢。”她勉为其难跨出一步跟着他进去了。
      马上有一个老板娘出来引他们进去,那位“老板娘”穿的披红戴绿,笑脸相迎对陈晔平极是奉迎有佳。一路进去,倒也不像是别人说的花街柳巷那般热闹非凡,她几乎没有看见人,等上了楼,更是一派雅静,头上的红灯笼照的地板和人身上都是红色的影子,倒是偶尔闻见的浓艳的香气才显露出这是烟花之地无疑。
      老板娘前头带路,到了一处,门里不住有笑闹声传来,老板娘把门推开。里面果不其然有好几个女侍,都是穿戴花哨,浓妆艳抹,围着座中一个男人,桌上摆着丰盛的美酒佳肴,那男人和她们嬉闹的很是开心,待那门一开,陈晔平走进去,那个男人看见他立刻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迅速换了一副样子,站的笔直说:“参谋长。”
      陈晔平便随和的笑了笑说:“行了,朱副师,今晚放轻松点。”他倒是很轻松,进去就脱下外套,交由人放到衣柜里。
      那朱副师长听了他的话,放下那一层防备请他坐下来,继续跟那几个女侍喝酒。沈丹钰心里不爽,更多是不太适应这里,这里的女人待人娴熟说话八面玲珑,尤其是对男人,以至于她站在一旁像是一根木头。他们进来的时候朱副师已经喝多了,此刻他满脸通红,两只老鼠般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但他还自称自己没有喝醉,泱泱被那几个女人又灌了几杯酒。
      陈晔平喝了几杯酒,那朱副师已然喝多了,他们有如故交般话也说的越来越多,渐渐地,朱副师便换了副脸孔,从刚才的喜悦变成愁苦,他诉道:“参谋长,你有所不知,不知道我朱某人这次是怎么死里逃生的……顾师长一失踪,只能由我指挥手底下的人打山贼,可是那些山贼熟悉地形,有马有枪,那枪法一个比一个准,我他妈带着人在山里待了半个月,手底下的兵精力都快给耗没了,粮草断尽。我才万不得已想到了一个计策,把那群山贼引到山下……可是当时上山领的兵足足损失了一半……”朱副师仰头喝了酒,陈晔平坐在那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其实这其中也有我一半责任,我没想到寒谷山的那群山贼训练有素,你们带的那些人都制不住他们,还有顾师长的事。”
      朱副师摇头叹了口气,说:“我虽然不知顾师长的下落,但想想看,他十足害苦了我啊。”忽然想起什么,对陈晔平道:“参谋长,说起来这件事我不知道能不能求你。” 陈晔平见他说的如此认真便放下酒杯,听他说,朱副师道:“应总长肯定会大发脾气,您跟总长交情一向不错,能否……说点好话?”陈晔平笑了笑,只道:“我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朱副师剿匪有功,关键时刻足智多谋,我保证不会让他贬你,不仅如此,还要给你升官。”
      这么一说,朱副师心落了下去,笑逐颜开,两人喝了一杯酒,他还再要,陈晔平却不再让人给他添酒了,那些人也不敢再上来。他道:“朱副师,你喝多了,这酒我们到此为止,我们吃菜吧。”他动起筷子,女侍们站起来把酒撤下去菜品都一一摆好,再让人下去把几个热菜都端上来。朱副师客随主便,他们吃着,女侍陪在身边,好一会儿,朱副师注意到了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沈丹钰,他看着她说道:“这位想必是您的秘书吧?怎么不坐下来和我们一块儿吃?”陈晔平也转过头来,对她说:“听到没?朱副师让你和我们一块儿吃。”
      那朱副师满脸堆笑望着她,她只觉得心底不由而然的恶心浑身不自在,女侍们也给她空出一个位置,也邀请她坐。这般场景下,这屋子里的味道让她十分难受再也忍不下去,她忽然有一股火气涌上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冷冷地对陈晔平说:“参谋长,我不太舒服,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我去外面等着吧。”她这话实则是给屋子里所有人听的,态度十分冷淡,也不等陈晔平答复,她就走了出去关上门。
      朱副师咯咯笑道:“您这位秘书“脾气”真大。”
      他停下筷子尴尬笑着,凑到朱副师耳边轻轻说:“新来没多久,而且是上边派下来的……没受过专业训练,打不得骂不得,我也没法子。”他无奈摊开手,朱副师听他这么一说瞬间明白了,露出十分同情的眼神,他们二人继续吃菜。

      沈丹钰出来后在门外徘徊,走廊尽头是过道,一连窗户都开着,红灯笼挂在檐上垂下来满眼都是红色的影子。老板娘见她是参谋长身边的人也不敢怠慢,请她去对面的屋子里稍坐一会儿,也吩咐人给她上茶。这个时候,外面一辆汽车停下来,从里面下来一个女人,径直走进来上了楼。沈丹钰正要进去,忽然瞥见一个女人正上楼来,皮鞋的声音踩在楼梯登登响,朝自己这边过来。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就是前日见过的那位顾师长的姨太太,心中不由得起了一丝疑惑,她为什么来这里?
      随即立刻验证了她的猜想,那位姨太太走过来,打扮还是如此,但比前日收敛,见了她朝她点头抿笑,算是问候过。她们本也不认识。随即由人引进了身后那间屋子。

      屋子里陈晔平和朱副师正聊得高兴,门在此时开了。朱副师以为是伙计上菜来的并不在意,只是随着脚步声越轻越近,他余光瞥见那人着的长旗袍,分明是个女人,他抬起头,是个肤如凝脂身上散发着幽幽媚态的女人,他也是个男人心里不惊起了涟漪,垂涎三尺,只是下一刻,他便从梦中醒过来了。
      陈晔平请她坐在对面,对朱副师介绍说:“这是顾师长的姨太太。”
      朱副师悚然一惊,呆了半晌,然后舔舔嘴唇,顾姨太太坐下前,说道:“朱副师长好,我们头一次打照面,我叫白秋水。您可以叫我秋水。”
      朱副师立刻摆手,道:“这成何体统,顾师长知道了也不会放过我。”他这么说完,忽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白秋水低头垂下眼,显然有些忧伤,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这时有人上来给加了副碗筷。
      这段时间朱副师渐渐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沉闷,几个女侍也退了下去,屋子里静默地只能听见筷子碰碗碟的声音。他愈发觉得奇怪,稍待瞥了那位顾姨太太,总感觉今晚会有什么事发生。很快如他所料,陈晔平道:“朱副师,其实前几日我就见过顾姨太太。”朱副师讶然,他放低声音说:“她想和你谈谈顾师长的事。”
      “顾师长?”朱副师不大明白,看向白秋水。谁知这一会儿工夫,白秋水眼里眸光闪烁,鼻子红红的,朱副师怔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应对。
      陈晔平把筷子搁下,道:“那二位先谈着,我出去转转。”他起身给他们二人留地方谈话。朱副师不知是什么状况,就要转头喊他,门已经关上了。朱副师回头时白秋水走到他身边,只听“咚”地一声,她跪在地上。

      沈丹钰已无心思坐下喝茶,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她开始猜想今晚这个局为了哪般,顾姨太太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既然席间他们说那位顾师长下落不明,这位顾师长的姨太太可是来求陈晔平帮忙找她丈夫的?又想到那日她看到的场面,她越想越按耐不住,走过去听了听,门里面细微的人声入耳,但总是模糊的,有女人的声音也有男人的,只是听不到什么,她很快回去,轻轻将门关上,这时,对面的门开了。
      陈晔平从里面走出来那一刻,一眼就看到她。她的门关到一半僵在那里,眼睁睁看他关上后面的门朝这里来,他问:“你在干嘛?”她把门打开,闪到旁侧说:“这还用说吗?我看看你们什么时候谈完事。”陈晔平跨一步进来,说道:“起码还得等半个时辰。”
      她望了望对面关牢的门,他一出来里面岂不是只剩朱副师和顾姨太太了?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关上双门,他坐到桌旁,她上去拿起一杯子给他倒茶,问道:“顾姨太太也在里面?”陈晔平端起茶杯说:“你看到她了?”她泱泱道:“我一直在门外,能撞不见吗?”他喝了一口茶问:“那你还听见什么?”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陈晔平看她,笑说:“生什么气,我只是随口一说。”
      她并不觉得好笑,问道:“你为什么把他们两个人放在一间屋子里自己出来了?你不怕出事呀?”陈晔平假装听不懂,他刚喝了几杯酒的原故,陆续给自己斟了好几杯茶,随口答道:“能出什么事?”她却表现的有些急道:“那可是顾师长的姨太太,放他们两个人在一间屋子里,若是出了什么事,成何体统?”没防备陈晔平忽然笑了出来,茶水洒在自己手上,他赶快甩了几下,沈丹钰见他笑成那样,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一脸迷惑看着他,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他们孤男寡女待在一间屋里,你真放心?”
      陈晔平笑意渐渐收敛,他好久都没有这么笑过了,难免情绪波动竟没顾虑自己的举止,他伸出手在她额上点了一下,忍笑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表情有些怪怪的,怔怔看着他,他开始下意识察觉过来,慢慢调整情绪,她低下头,尴尬到不知该怎么办,她垂下的睫毛在脸上形成倒影,清晰的看清皮肤上的细碎绒毛,他手不由得缓缓握紧,恍然记起几月前他第一次见到她,可是那时她见到他的眼神犹如看见野兽的小鹿,眼中满是慌张,像此时此刻一样低着头,目光游离。
      过了一会儿,她侧过身咳嗽了一声,陈晔平也收回眼神,她想打破这个氛围,才说:“今晚到底为了什么事?”
      陈晔平静静喝着茶,又如平常的态度,他不至于这个也瞒着她,对她说:“里面正在上演一出戏。”她道:“戏?”他点点头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此时屋子里朱副师俨然吓了一跳,刚喝过的酒也醒了大半,他在屋子里徘徊,手里拿着那两份信件,眉头紧皱呼吸也开始急促,然后他坐到凳子上,又警备的眼神看着白秋水,道:“你可确定这是真的?”
      白秋水哭了一会儿方已经用手帕擦干了,她点头,朱副师把信件拍在桌上,语重心长说:“顾姨太太,我朱某人虽未上过正经学堂拜过名师,但,你也不能以为我好糊弄啊。”
      白秋水惊愕看向他,问:“此话怎讲?”
      朱副师两手搭在大腿上,对她说:“我只是个副师长,能从寒谷关活着回来已是老天开恩……可是顾姨太太。”他声音放重道:“凭这两封随便找人就可以造出来的信件,你就想让我上去揭发顾师长是日本那边的奸细?我还没蠢到这份儿上吧?而且你还是顾长生的姨太太,你会蠢到跟我一个外人来揭发自己枕边人是奸细?”
      他气愤的站起来,随手把信件推到地上。白秋水极是失落,缓缓弯腰把它们捡起来,走了两步道:“他是我夫君没错,我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当我知道他在寒谷山失踪了之后日夜难眠,二太太几日里人也变憔悴了。想想我们两个女人以后该怎么活?我也十分着急……这两封信件还是我在他衣服夹层里找到的,朱副师,这若是假的,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我今日来找你,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想找到顾长生,我不相信他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会失踪……”
      朱副师缓缓转身,愣了几秒,把她手里的信件又拿回来,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抬眼看她说:“你能保证这是真的?”
      白秋水颔首,她眼眶又红了,双目盈盈低首道:“我想要找到我的丈夫。朱副师,您能帮帮我吗?”
      朱副师摇摇手,围着屋子转了一圈,他双颊见红略有酒意但面色却十分凝重,指着她问:“你家二太太知道什么吗?”
      白秋水想了想,摇首拿手帕拭眼角说:“二太太本就不与我亲近,他们二人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告诉我,只是……只是我觉得二太太最近不同以往,长生失踪的消息出来后,她倒是十分镇定,虽然人看似憔悴了但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朱副师又踱了几步,反复看了那些信件才打定主意,他走到白秋水面前,郑重地对她道:“我这可不是为了我自己。希望你不是在骗我。”

      朱副师下了决心先把这事报备给陈晔平,陈晔平从另一个屋子里走出来,走进去听他们把事情说了一遍,白秋水一直低着头,沈丹钰在旁听着,她一动不动听着他们的话,只有陈晔平和朱副师坐在那里,他把信件过目了一遍,抬头问:“顾姨太太,这是真的吗?”白秋水抬眼目光迎向他,不假思索点点头。陈晔平对朱副师道:“我们要赶快把这事对田帅说,最近军中的消息不断被日本人掌握,我们都想把这个叛徒揪出来。朱副师,你觉得呢?”朱副师同意道:“说的是。只是,不知到顾师长现在人在哪里?”陈晔平站起来道:“这事待田帅定夺。不早了,我们都先回去吧。”
      二日一早,陈晔平把顾长生的信件交给田兆年看,田兆年仔细看过去面上虽无波澜,先问:“顾长生人呢?”陈晔平道:“早些有人就来说过他在寒谷山失踪了。”田兆年眉头皱起,忍耐着看完,抬起头来看朱副师,朱副师站在那里,听他问:“顾长生真不见了?有没有派人找过?”朱副师道:“顾师长不见的那天一大早,就让弟兄们找了一遍,可是仍然不见他。”田兆年回过头,把手抬起用力把那些信件拍在桌上,震得在座的人都恢复了精神。
      应舒贺很快就到了,他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进门拾起那些信件看了一遍,就问:“如果他真的是奸细,他肯定是假装失踪,那我们要马上抓住他。”
      众人都同意,只是顾长生“失踪”那么久都没有见过他的人,真要找哪那么容易?而且他跟在田兆年身边几年,老臣投敌的事自古屡见不鲜。良久,田兆年命令道:“将他的家眷都关起来。”听到后一半人都惊讶不已,但另一些人也是认可的,有人道:“顾长生闹了这么一出,若他真的对自己的女人有情,也不会送她们上这里来了。”一些人心里赞同,田兆年移开自己的椅子站起来,对所有人说:“不管想什么办法,一定要抓到顾长生,用尽快的时间我要看见他!”指关节敲着桌面,在座的人都默然不响,直到田兆年离开会议间。

      一个钟头后顾二太太和白秋水就被卫兵进家见她们带走了,顾二太太蒙在鼓里,挣扎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抓我们?”她们两个女人并没有用绳子捆绑,两个卫兵将他们按进汽车里。顾二太太到了车里还是不住喊,可是没有人理她,白秋水倒是镇定,还劝说她不要再吵,到了地方再说。顾二太太这次竟肯听她的话,慢慢安静下来。
      令她们没想到的是汽车一路开进了昌顺监狱。下车时两个女人都愣了愣,原以为她们是顾长生的家眷那些卫兵对她们会客气些,可是她们的待遇如其他囚犯一般。卫兵拽着她们进去,在监狱门口站着几个人。
      白秋水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应舒贺站在前面,陈晔平在身后,她始终不发一言。顾二太太气愤至极,问道:“我们两个女人犯了什么错?”应舒贺开门见山淡淡道:“顾长生在哪里?”顾二太太略有失神,眨了眨眼说:“你们不是说他失踪了吗?他带人去寒谷关剿匪,这一去连人的影子都没有了……我还想请问你们呢,我的丈夫去了哪里?”
      在场的人都沉默,只有应舒贺哂笑道:“二太太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顾长生是日本奸细,你说他会在哪里?”
      她忽然觉得天昏地暗,脚下不稳往后退了两步,白秋水在后面扶住了她。顾二太太不敢相信道:“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你们有什么证据?”
      应舒贺却不想站在那里与她多说,直接道:“带她们进审讯室。顾二太太,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应舒贺发话,卫兵就将她们带了进去。审讯员把两封信件拿给顾二太太看,她看完了,瞪大双目坚决否认道:“不,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诬陷他!”
      应舒贺目光似箭问:“那他人去了哪里?”顾二太太顿时哑口无言,她舔舔嘴唇道:“也许……也许他出了什么事,山上那么多山贼他可能被人暗算中了埋伏……”
      应舒贺也不强迫,不管她是嘴硬或是装傻,对她们道:“顾二太太,你们是女人,我从不为难女人,但要请你们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直到顾长生现身为止。”
      顾二太太惊道:“荒唐!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关我们?”她看了眼这间室内的人,气到了极点,硬气了点说:“顾长生他好歹是师长,而且在田帅身边这么多年,他现在人虽不见了,但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两个女人——”没有人再答她,顾二太太上下喘气,突然想起起,转过头去,身后的白秋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顾二太太眯起眼,正面盯她,白秋水平淡的目光迎着她,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指着白秋水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白秋水只是劝她,声音十分镇定,又轻又缓:“二太太,我们还是听他们的吧。”这句话触及到顾二太太的神经,啪地一声,她重重打在了白秋水的左脸上。审讯室里的人都被这一情形愕住了,顾二太太指着她的鼻子说:“我就知道是你在搞什么鬼!顾长生自打想娶你进门的时候我就千般万般叮嘱过他,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现在落了个这么下场,还把我搭了进去……是你,一定是你!”
      在场的人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不知如何是好,于是都在那站着。白秋水被她打了这么一巴掌却依旧镇定,丝毫没有还手的想法。她道:“你可别忘了是谁扶持你爹的!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伸手再要打,忽然陈晔平出来紧紧拿捏住她的手腕,她哪敌得过男人的力气,挣扎了几下终于慢慢放下手,陈晔平跟门外站的人说:“把她们带下去吧。”
      沈丹钰见到这种场面不惊提了一颗心,她跟这二位虽只打过照面,但见她们现在落到这种地方来难免心里酸楚,尤其是顾二太太那一巴掌,白秋水像是任她打任骂全然不反抗,她的左脸都起了红印,也不见她掉泪,只是看着她,她虽然觉得白秋水的反应有些奇怪,顾二太太再要打白秋水的时候她差点要上去阻拦,没想到陈晔平出了手。她咽了口水,呼了一口气,替白秋水心里叫好,只是她没看见,她们两个女人被带出门的时候,白秋水看了一眼陈晔平,那目光很快就收了回来。
      他们回司令处的途中,碰巧遇上大批人在义卖,身前挂着一个箱子,上面插着好多五颜六色的纸风车,迎着风转圈。因为这些人挡着这条街,汽车行的很慢,司机忍不住按了几下喇叭,那些人只是短暂回过头,随后便若无其事,前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司机摇下车窗,正想破口大骂。车窗开着清楚的听到外面那些人嘴里说的话,他们在为一所无法继续经营下去的孤儿院筹款,怪不得街上还能看见小孩拿着纸风车沿街叫卖。沈丹钰见司机要做出什么,正想说话,却较坐在后面的陈晔平慢了一步。他吩咐司机不要说话,等这些人过去,司机便把车窗关上,静静等待。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拍车窗,陈晔平坐在后座听声回头,原来是一个小孩,他挂着一个布袋子,两手各拿一只纸风车,对着车里的人微笑。陈晔平摇下车窗,那小孩伸手把手里的东西递进来,稚嫩的声音说:“哥哥,买一个吧。”她转过头去看,短暂半晌,陈晔平便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他买了小孩手里的两只。那小孩很是高兴,向他道谢。慢慢的人开始疏松,汽车才开出去。
      到了司令处,她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陈晔平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纸风车搁在桌上,他抬头见她站在那里,好似有话说,道:“有事?”她走近几步,试探着道:“为什么要关她们?”他道:“她们?”她说:“就是顾二太太和顾姨太太。”陈晔平往椅背上一靠说:“你没有听见今早田帅的话?她们该关,关了她们说不定顾长生就会出现。”
      她觉得这个说法甚是无理取闹,她道:“可她们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把这种事连累两个女人?也许,也许她们真的不知情。”陈晔平面容收敛,看着她道:“给我一个理由。”她想了一会儿,说:“可能真如顾二太太说的那样,顾长生中了什么人的计,他也许已经遭人毒手也说不一定。”陈晔平不说话,只是盯着她,她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陈晔平身子往后靠,看着她说:“不,你这个猜测很合理。只是,你要是想讲理,就去找田帅,看他听不听你的,你对我说也没用。”他的语气最后变得沉重。
      她一股气压在胸口只得挨下去,明知道自己讲什么也没用,她再也不说什么,转身离开这里。
      陈晔平在后面叫住她,她转过身,他说:“这两个送你了。”她寻着视线看向桌子上两只纸风车。犹豫了一会儿,上去把它们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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