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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0
回来的那天,康仑去了聂舜之的房间。那里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叠好放在了床头,枕头盖在上面。书架上的数学书被抽走了几本,剩下的则和以往一样,被主人好好地爱惜着,摆得端端正正。而原来一直在当脚垫的各科课本也都已经被带走了,空出的地方被细心地用布擦拭过,没有落尘。
即使人没在,江京依然在他的桌上备下了几朵含苞的栀子花。小窗子应该也是江京打开的,保持着空气流通。这时候,晚风就如爬山虎,攀墙钻了进来,裹挟着淡淡的花香和夏叶的气味。
康仑的心不禁一阵柔软。
她坐在他的桌子上,两手撑着桌沿,这样正好能对着从小窗进来的风。
以前,他也是经常站在这里。看着外面,抽着烟,喝喝酒,吹吹风。他会做着题,还是想着事?他会不会在这里......想她呢?
康仑也是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到了——她竟这么会去想他?忍不住希望他还念着她。
明明,才分别了一天。
*
过了一个星期,聂杨醒了过来。那天,在病房的康仑立刻把消息告诉了江京和聂舜之,江京中午一得空,便从厂里赶了过来。聂舜之在学校看到消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又留医院观察了一个多星期,聂杨出院了。这一次,江京态度很强硬:在暑假结束之前,决不许他回厂里去。而这段时间聂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和厂里上级协调,调出低温厂间。
调出,就意味着薪水减少,聂杨刚开始同样坚决地不同意。但江京也没有丝毫的妥协之意,最终说服聂杨的理由是,攒得再多再累,花在病上,那也永远是不经花的。
聂杨不是不知道这次的医疗费来自哪里,一想到动用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给儿子的未来攒的积蓄,他也是难受得说不出一句话。
夫妻二人在床边对坐不肯相让,终还是归于一声绵长的叹息。
*
这一天,江京在厨房煮着中药,药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乌黑的草叶翻滚着上上下下。
苦涩而浓重的草药香在房里四散开来,康仑从书里抬起了头。
突然,厨房门被敲了敲,康仑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来。
“阿姨,要不我来吧?”
江京拿抹布收拾了下药盅周围,笑笑说,“没事,你去玩吧,这儿有我。”
康仑是不知道江京晓得聂舜之心意的,故也就直接说了实话:“舜之哥哥不在,我也不知道玩什么。”
江京嗔笑:“舜之这家伙,就只会带别人玩,没做半点正事。”
她忙为他辩护:“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是这样的......”
江京笑笑,也不再在她面前“抹黑”儿子了,要是把她“赶跑”了,可得把那小子气坏,“好了好了,那这儿给你吧,我进去看看叔叔。”
“嗯。”
过了半个小时,康仑看差不多了,便关了火。她还拿了筛子,细心过滤了药渣。
她端着药走到房门前,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两人的谈话声。似乎是江京的声音说:“明天小仑去他们家,聂榆怎么亲自来接了?”
门外的康仑突然一愣。原来,她又要去那个地方了?这么快么。
“他最近升了那么多职,自然高兴,大概是有这个心情了吧。”
“他之前忙了这么一大阵子,原来还是有点成果。”话里,听不出江京的态度。她又说:“总算进了市局,也算圆了他这么多年的梦想了。”
聂杨调整了下自己的位置,笑里却没什么笑意:“这么大年纪了,还谈什么梦想。左不过进去了,也是为他儿子作打算,他升得高了,以后他儿子就能少走不少弯路。”
江京说:“好像是听说,那孩子也要做公务员。”
这时,康仑敲了两声门,两人双双转头。
见她推门而进,聂杨首先开了口:“小仑,真是麻烦你了。”
康仑笑笑:“哪里。”她把药端到床头柜上,聂杨主动拿了起来。
康仑站在一边,看着聂杨慢慢把药喝完。她收好碗勺,却没走。过了一会儿,见聂杨江京询问的目光,她终还是说了出来:“叔叔阿姨,我能不能......不去那个叔叔家了?”
江京和聂杨面面相觑,聂杨道:“是他们......怎么了吗?”
康仑羞窘,顿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因为她没有仔细想理由,完全只是......不想离开这里而已。
江京见状,忙打圆场:“我们当然是高兴的,舜之不在,你在这儿还能陪陪我们呢。那阿姨这就去和他们说说。”
康仑点了点头。
另一边,阳台上的江京挂完电话,虽然还没对她说什么,但她已经能从表情中猜出一二了。康仑站在那里,抿着唇,等江京发话。
江京走进来,对康仑说:“聂榆叔叔和聂申他们,还是希望你能去的,说之前还没好好照顾过你。不过,刚才我的态度也很强硬,所以,他们最后说,会再考虑一下。”
康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了。她道了声招呼,回了房间。
康仑回了房坐到床上,长叹了一声气。
他们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他们应该不怎么在乎她才对。即使她在那个家,也像个……客人而已。
她不懂聂榆一家的想法,但她很确定,自己不想去。现在聂舜之不在,她都不知道要和谁说这件事了。
她打开微信的通讯录,平时,和其他一些人的简单对话,她基本聊完就删,这样界面会看起来清爽很多。但和聂舜之的对话框,永远在第一个位置。
她点开,看了看上次的对话,还是聂杨醒来那天的事。
她的指尖,停在屏幕上方。
好像,现在想要解决什么问题时,就会......很容易就想到他。她总是知道,他会帮她的。
她之前明明说过,她怕自己过分依赖。可现在,自己却是越来越不由自主地去找他,想他。她很清楚,是他一点一点、一次一次地告诉她——他是可以、是值得被依赖的。
一想到明天聂榆就要过来,康仑立下断了所有犹豫,给聂舜之发了微信。
没想到,聂舜之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康仑吓了一跳。这时间,应该是晚自修吧?
“......喂?”
电话那头,是些微的喘息声,还有舔唇的啧啧水声,听得康仑莫名脸一红——她当然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你在......干嘛?”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聂舜之走到操场的灯光下,找了张观众席位坐着:“晚自修中间隔了二十分钟,下来跑跑步。不说这个,聂申那边怎么回事,不同意?”
“阿姨这么说的,明天那个叔叔也要来接我了。”
聂舜之脸色一沉。
见对面半晌没应,康仑忍不住就想要故意再“加把火”。她刻意低了声,委屈道:“舜之哥哥,我......不想走。”她自己都没想到,这句话说出来竟会如此......娇软。
聂舜之一愣。这话一听,心骤然软成了泥。他本能地接:“不,不走的。”他去说。
小仑,你想要的,我怎么会不去做。
挂了电话,他立刻拨通了一个号码,对方也似乎是意料之中,接得很快。
聂舜之首先开了口。这回,他没了对康仑时的柔声细语,连“喂”也省了:
“怎么,听说你要带她走?”
*
第二天,聂榆的确没来。康仑不知道聂舜之到底做了什么。
总之,那一天后,很快,时间开始过得很快,而她见到他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聂舜之对自己下了狠手,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即使是回来,也是周日,基本上没说几句话,第二天就各自回校了。
她时常有些不好意思地想,他......现在是不是不会想她了?也许,他是全然断了想这些吧。如此,她也总不好意思再和他提这些“儿女情长“。明明当初是自己说了那些话,现在,却是自己在一次次反悔。
也是后来,康仑才知道当时在聂申和聂舜之发生了什么。
那是在开学以后,聂舜之返校不久参加了数学竞赛的复赛。而没有意外地,一路至总决赛,他都极其顺利,并在以后一场决赛中,成功斩获了全国的金奖。江京得知消息那天,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满眼热泪,久久没说出一句话。她身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摘下,手上还沾着油污,模糊的眼睛看着寥寥几字的名单,一遍又一遍。
她知道消息是在那天晚上,聂舜之也在第一时间告诉了她。而她自己,又偷偷去看了最终的名单,也有聂申的名字,是铜奖,并不算差。只是她想起聂舜之曾一肚子忿忿不平地对她说过“我一定不会比他差”,而今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对那个人只字未提。可能,这些较劲的事,他已无心挂念。
那天从刚出校门口,就看到聂申正从他们门前走过。可能因为中先的初高中部离得不远。
见到他,康仑还是笑着打了个招呼:“你怎么在这里?”
聂申却把这笑直接理解为了嘲讽而得意的笑意,顿时心里来了火,冷冷道:“路过。”
“......”见这态度,康仑也不想再搭话了,转身欲走。可没走两步,手却被聂申牢牢抓住,他狠声问道:“你很开心,不用再来我家了?”
手被他捏得生疼,康仑也是一阵不满,便冷笑反问道:“对啊,不好吗。”
这话立刻激怒了聂申,他刚要再说一句,康仑却被一股更大的力拉走了。
康仑也是怔愣着看着来人,又惊又喜:“舜之哥哥......”
聂舜之沉着脸色,把康仑护在身后,冷声问他:“怎么,忘记你曾经说过的话了?”
聂申不由眯了眯眼。他一句话没说,让人摸不透想法。他居高临下地昵了眼康仑,然后沉着脸侧身走过了。经过他们身边时,他用只有聂舜之能听见的话说道:“那咱们,走着瞧。”
见聂申走远,康仑忙拉住聂舜之的手,脸上的笑意掩不住。她说:“你怎么在这里?”
“医务室的药没了,我和老师说我自己出来买。”
“你生病了?”
聂舜之淡笑着摸摸她的头,说:“没事,一些小问题。”
康仑又打量了他几下,确认应该没有大碍,才放了心。可她好不容易见到他,不想......这么快就分开。她鼓足了勇气,主动问道:“你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聂舜之一愣。这话是他之前没料到的,正如他也没有料到出来会遇见她。他看了看表,吃完饭应该不会太晚,便点了点头。
两人也没特意找餐厅,随手找了家路边的小面摊,各点了一份牛肉面。
聂舜之正拿着纸巾擦着桌面上的油污,突然,对她说:“抬手。”
康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便抬起手。他就把她下面的那块也擦了。
擦完桌子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却见康仑一直盯着自己,便笑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了。以前两人在一起,热场的一定是聂舜之,现在他不说了,两人之间,话就少了这么多。
康仑问他:“那个,为什么聂申家突然同意我不去住了?”
聂舜之一扬眉,默了几秒,淡笑说道:“那天晚上,我和聂申出来了一趟,说了清楚。”
“哦?”
“那天我们约定,我竞赛赢过他,你就永远住我家,反之,你住他家。而比赛之前,就不要劳烦你搬来搬去了。”
康仑眯了眼看着聂舜之,“什么时候,我成了筹码?”
聂舜之摸摸鼻子,抬眉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起码他同意了。”
康仑不满道:“那万一你没赢呢,那我岂不是永远要待在那个地方了?”
他想都没想便说道:“那怎么可能,我岂会输第二次。而且,既然我敢赌这么大,就绝不会失手。”
康仑还是瘪瘪嘴,嘀咕了几句:“两个幼稚鬼。”
聂舜之笑笑,没有回她。他没告诉她的是,那一天,聂申对他坦了白,毫不遮掩地,表达了他的心,甚至还有他的,势在必得。
说不生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另一方面,他却也不是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是,当聂申直接地说了出来,让他更觉得充满一种她随时被觊觎的危机感。
那一晚,他强忍了怒气保持所谓的理智,和他用这样一种“相对平和”的方式决定康仑的去留。拿她说事,聂申才听得进去。而且以这样一种方式,对聂申而言也是公平较量,他会愿赌服输。他相信,他有这样最起码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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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Chapter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