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依旧笑春风

　　马蹄撒开，带起道上漫漫尘土，渐渐模糊了裴逸的俊朗的身影。庄子风立在道旁，回手拎过翰墨手上的酒壶，仰头一饮而尽，洒然而笑，望着马上远去的背影高声诵道：
　　“待君归来时，共饮桃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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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来，新年伊始。正月雪残，二月竹翠，三月桃花将开时，朝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西北战事大捷。
　　虽然入冬后与蛮族第一场战事中西北大将军遇刺身亡，可是朝廷新派到西北去的平西将军裴逸，处事果断运筹帷幄作战骁勇，整顿将士重新叫阵，竟然在其后的几场大战中势如破竹连连得胜，将蛮族驱逐至胭脂山以北。
　　消息传到朝廷内，举国欢腾，拍手称快。皇上亲自书写圣旨，封裴逸为镇西大将军。
　　第二件事，是兵部尚书杭敬云贪污军饷之事被查。
　　端王参本，刑部举证，揭露杭敬云把持兵部多年，串通户部、吏部及诸多地方官贪污军饷，营私舞弊，陷害忠良。此事一经败露，皇上震怒，下旨严办。杭敬云畏罪自杀，菜市街头曝尸三日，家中老少七十余口，皆受株连。
　　军粮军饷舞弊案，至此盖棺论定，终于结案。

　　刑部侍郎庄子风，至此也松了一口气，长久以来郁郁的心情，终于得见笑颜。年后刑部事务清闲，庄大人也有了闲空，镇日迎着暖软的春风，摇着折扇到城西闲逛，要么就是忙着到藏秋园内，看着园丁修剪花木，盼着枝上桃花重开。
　　这日黄昏，眼见园内桃树上粉苞将绽，庄子风笑眯眯摇着扇子，望着枝头点点红嫩，悦然念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翰墨，你可还记得去年我们此时在扬州的事？”
　　翰墨无精打采站在后面打个哈欠：
　　“少爷，春困秋乏夏打盹啊，您自赏花，我先打个盹吧。”
　　庄子风指点着枝头红苞，无奈摇头：
　　“如此阳春三月，春景入胜，竟然有这样不解风情的人在，唉唉，可惜啊！还是阿逸好。等他回来，定要携手去城南山上赏花饮酒……咦，丞相大人，您老人家怎么也来了？”
　　丞相叶端背手在树下立定，挑眉冲儿子翻个白眼：
　　“怎么，这是我的宅子，我还不能来看看？”
　　“哎～”庄子风拱手笑道，“爹如此风雅之人，当然不会错过如此良辰美景。只不过，现在好像是上午，丞相不该在府衙为皇上办差吗？”
　　叶端哼一声，眯起眼睛看着庄子风：
　　“混小子，爹做什么用得着你来管吗？”
　　“那是那是，”庄子风嘻嘻笑着，“相爷做事，自有相爷的道理，哪轮到子风小小侍郎多嘴，呵呵，哈哈，相爷自便！”
　　说着，他就要转身，准备往外走。
　　根据二十几年的经验，跟相爷呆久了，多半会遭他老人家唾骂，他还是早早开溜的好。

　　无奈相爷背手仰头望着树上花苞满枝，却不打算放过他：
　　“子风。”
　　庄子风脚步慢慢挪着，看着自己亲爹，笑得一脸狗腿：
　　“相爷有话吩咐？”
　　“西北渐渐平定，皇上前阵子颁旨，命大军轮流回京守卫。”
　　脚步渐渐迟缓，听到西北二字，庄子风心里便开始敲鼓。
　　“裴逸理该率第一批军士回京接受封赏。”
　　庄子风抬起头，看着自家老爹波澜不惊的脸色，心里一颤。叶端眯起眼睛看着庄子风，神情渐渐凝重：
　　“男儿本不该耽于情事。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道理你可懂？”
　　庄子风手脚已然冰凉，脸上笑容僵住，凤眼半阖：
　　“……孩儿懂得。”
　　“懂得就好。”叶端凝着脸，走到庄子风面前，抬手拍拍他的肩，“西北报来的军情，今早刚到参议阁。大军遇袭，裴逸带人反击，中了蛮子的埋伏，连人带马中箭，坠入胭脂山下的利兰河，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来报的校尉说，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庄子风脸色已然苍白，半日抬头看看叶端，忽然惨然一笑：
　　“爹，你，你不是因为觉得孩儿不长进，所以，所以才拿这话……哄骗孩儿吧？”
　　叶端看着庄子风，轻轻叹口气，抬手唤过侍立一旁的翰墨，背起手往园门走去。
　　翰墨走近，看到庄子风惨白脸上犹带浅笑，于是低声劝道：
　　“……少爷，风还有些凉，进屋子去吧？”
　　庄子风神情不变，寂然半天，遽然躬身，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来。
　　几点血迹洒到月白衫子上，雪白血红，令人触目惊心。翰墨霍然一惊，失声叫道：
　　“少爷！”
　　庄子风修长雅逸的身影晃了几晃，猛地扶住身边的桃树，苦笑一声，抬手用衣袖将唇边鲜血拭去，直起身来推开翰墨，摇摇晃晃往园子门口走去，走至门口，回头望望那株遍身绮色的桃树。
　　树下青苔上，几点殷红的血迹斑斑。
　　树上枝头，几瓣桃花依然迎着春风，缓缓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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