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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教坊后面有一条街，住的都是年老色衰的坊员。夕颜住的那间最大最好，林致远一找就找到了。
看到他来，夕颜满脸惊讶：“还以为，这辈子就见不到你了呢。”
林致远笑了：“你倒是一眼就认出了我，我离开的时候，才两岁呢。”
“是呀，转眼就这么大了。”
林致远仔细打量着对方完好的那半张脸，道：“叔，你老了。”
夕颜掩嘴笑道：“可不老了，你都这么大了，叔再不老，就成老妖怪了。”
“叔，阿卿是谁？”
夕颜怔了下，放下了手，呆呆地看着林致远。
“你怎么，来问我这个？”过了好半天，夕颜才慢吞吞道。
“叔，有个小孩，老来找我。他问我，还记不记得阿卿。”
或许是错觉，但林致远觉得，他在夕颜的眼里，见到了少有的惊慌之色：“什么小孩？多大了？长得怎样？”
夕颜一叠声问道，林致远头一次听他语速如此之快地讲话。他们这些红牌，说话向来慢吞吞，拿腔拿调，这习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纵是老了也不会改变。
林致远道：“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夕颜盯着林致远，叹了口气，这一下，又仿佛老了二十岁般。
“阿卿，就是阿卿啊。台上有夕颜，台下有阿卿。夕颜十年败，阿卿却长红。你真的忘了吗？”
林致远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他靠在夕颜肩上，虚弱道：“阿卿却长红，阿卿，却长红。”
夕颜看他不对劲，有些担心：“你，没事吧？什么时候，填了头疼的毛病？”
林致远小声道：“小时候，头受过伤。”
夕颜在林致远头上摸了会，摸到一道疤，倒吸一口气：“这么长，竟没要了你的命！”
林致远喘了几下，抓着夕颜的衣服道：“叔，疼啊！”
夕颜给他揉了几下，道：“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
林致远却跟没听到似的，继续喊着：“叔，疼啊！”
小时候，林致远每次顽皮受伤，都会哭着对夕颜道：“叔，疼啊！”
除了这话，他再不会说别的。
夕颜苦笑：“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别逼自己。”
林致远果然不想了，过了好半天，他才缓过气来。
夕颜搂着林致远，这个孩子，走的时候还那么小，如今，却已经高大得他也要抱不住了。
“叔，下雨了。”
夕颜愣了下，看了看外头晴朗的天。
林致远临走时，夕颜道：“那个孩子，你，你对他好点，他不会害你。”
林致远笑了：“我知道，我就是怕他。”
夕颜怔了下，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致远。
林致远慢慢走在街上，暖融融的太阳照在他身上，他却一阵一阵的发冷。
那，也是个雨天。
他不知为何，跑出了林家的庄子。后面有人在喊他，追他，前面，也有人在喊他。
“阿暖！”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凄凉。
“阿暖，回去！回去！”
林致远一直跑，摔倒了又爬起来。
后面的罗娘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少爷，回来！”
几个黑衣的男人立在桥边，他们中间，是个颓败着趴在地上的女人，一头长发和地上的泥混在了一起，血和雨水交杂着向下流去。
一个黑衣人抬起手，坚硬的刀鞘砍在了林致远脑后。林致远重重倒在地上，和那女人面对着面。那女人还看着林致远跑过来的方向，毫无生气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阿暖，回去。”女人气绝前，还在念叨着这句话。
“娘！”
“阿远！”
林致远被人用力拽住，他猛地向后坐倒，一辆飞驰的马车从他跟前经过。
江泽洋骂道：“丢了魂了你！若不是我看到，你命都没了！”
江泽洋骂完，才见林致远脸白的厉害，再一摸，额头滚烫，满脸都是汗，身上估计也都是。
江泽洋扛着林致远去了医馆，折腾了半天，林致远才终于喊了一声。
只是那声被压在嗓子里，江泽洋也没听清他喊的是什么。
江泽洋见林致远好了些，找了马车把他送了回去。宝钗、湘云去看黛玉了，顺道留宿。江泽洋便让下人去熬药，和小多一起，给林致远换了衣服，塞到了被子里。
那边凤姐听了消息，打发平儿过来慰问。小多一见平儿来了，立刻涨红了脸，险些把林致远给摔到地上。
平儿见他那样，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江泽洋大声咳了两声，平儿再呆不住，嘟囔了两声就跑了。
“德行。”江泽洋鄙夷地看了眼小多，把人给轰出去了。
林致远清醒了些，不敢指望江泽洋喂药，自己挣扎着起来喝了。
“你今儿怎么了？”
“没什么，老毛病犯了。”林致远摸了摸头上的疤，道。
“那你还不好好歇着，往大街上跑什么？”江泽洋道。
“就是，往大街上跑什么。”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里的阿翁道。
林致远噗的一声把药喷了出去，江泽洋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你，你，我刚犯病，魂都没了一半，你还来吓我！”林致远有气无力道。
江泽洋哈哈大笑，阿翁道：“好心来看你，你还狗咬吕洞宾。”
“你不知道，他小名叫狗儿吗，专爱跟着吕洞宾咬。”江泽洋道。
林致远头又疼了：“够了，你们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阿翁又神出鬼没的跑了，江泽洋跑去隔壁，抓着宝玉就往外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林致远闭着眼躺了会，再睁开眼，果然看到陈随意蹲在他床前看着他，他们俩的脸，就离了一指远。
“你没说过，你有头疼的毛病。”
“小时候，受过伤。”
陈随意不吭声了，林致远道：“蹲着不累吗，坐上来吧。”
结果陈随意直接躺他身边了，林致远不得已，往里面挪了挪。
“是因为阿卿吗？”
林致远想仰面躺，结果陈随意又把他脸掰过来，依旧成面对面的姿势。
林致远叹了口气：“她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那又怎样？”陈随意道。
林致远打量着陈随意，突然发现，他的五官，竟有点像夕颜。
林致远愣了下，抬手遮住了陈随意半张脸。这么一看，就更像了。
想起白天夕颜的那个举动，林致远心里突然有个可怕的猜想。
“你，你，你真是陈志安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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