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

　　身后一票人跟着停下来。

　　陆渊漫不经心站直：“怎么了？”
　　顾聿衡声音沉缓：“没事，不下去看了，就刚才那两辆吧。”

　　前面带路的负责人愣了愣，随即应声：“好的好的，您请跟我来——”手势仍指引一楼。

　　他不为所动，也不打算再下楼：“楼上有休息室吗？”

　　“有。”
　　“那先不下去了，我们在楼上坐会儿。”

　　话落，一头雾水的陆渊被顾聿衡拉着往回走，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他手劲格外大。

　　楼上只有一个小休息室，将他们带到，负责人贴心地关好门。
　　外面一票员工面面相觑，他摆摆手：“走吧。”

　　陆渊往沙发上一坐，两条腿迭起：“你突然抽什么风？”

　　顾聿衡拿起手边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喉结快速滚动两下。

　　“到底怎么了，楼下有你认识的人？”饶是陆渊这样神经大条的人，也看出他的反常。

　　顾聿衡没吭声，手肘撑着膝盖，不知在想什么。

　　陆渊拧眉沉思，突然猛地拍手：“哦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听到有人喊许什么。”
　　“怎么，这人你认识？”

　　矿泉水瓶被捏紧在骨节分明的手，顾聿衡眼眸微垂，目光虚虚落在角落某处。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嗓音淡淡：“或许吧。”

　　*

　　绕过两辆展车，许姣看见正低头玩手机的许绫然，无奈叹口气。

　　“我说你怎么不见了，随时盯着个手机看。”

　　话音刚落，楼梯口下来一大队人马，俩人下意识循声望去。
　　许绫然视线在那群人脸上挨个扫过，感觉不到哪位是那个大客户。

　　回过神，张经理已经走到面前。

　　他率先伸手，笑道：“久等了两位，刚才接待一位重量级客户，见谅。”
　　许姣回握：“没关系，理解。”

　　之前看过几次，验车这步流程直接省略，提车出来已是半小时后。

　　坐在新车副驾驶上，许绫然打量内饰，内饰采用软包，皮质很软，颜色是明亮温馨的棕米，挺合小姑喜好。

　　“要不上我店里坐坐？”
　　许姣开了两家奢侈品二手店，目前正打算开第三家分店。
　　“走吧。”

　　在小姑店里待到晚上，俩人在附近吃了顿饭，之后便回家。

　　周一上班，刚来就听见组员在聊天，说新来的老板已经到了。
　　许绫然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偶尔插句话，直到经理从办公室出来后才散开。

　　一上午过去，似乎跟平时并无区别，该怎样还怎样。
　　午间休息，众人都没什么困意，拿着零食下午茶围在一起聊天。

　　陈棠是二组老人，在云创待了快六年，除娟姐外资历最深的人。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搬回云创大厦，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每天休息时间都泡在健身房减肥。”

　　在这里办公，跟其他大大小小的公司挤在一起，没那个条件。
　　云创本部有健身房、游泳池，桑拿房以及很多娱乐休闲设施，福利待遇在业内口碑极佳。

　　“我觉得你现在就很好啊，用不着减肥。”黄秋妮心宽，嘴里还塞着雪媚娘。

　　陈棠瞅着许绫然和黄秋妮年轻漂亮的脸蛋，眼里满是羡慕：“哎唷，你们小姑娘哪懂啊！怎么吃都吃不胖。”

　　冯娟：“你还想休息，云创易主，公司还得发展呢，咱们会很忙。”

　　娟姐是一组组长，公司出事之前，工作一向认真负责。
　　云创是她奉献过青春与热血的地方，如今有希望起死回生，她内心是盼望的。

　　黄秋妮：“不会跟以前一样加班吧？”
　　陈棠纠正措辞：“错，公司没有加班，我们都是自愿加班。”
　　“......”

　　“我靠。”许绫然爆了句粗。

　　陈棠忍不住笑出声，以为她在骂加班这件事，“看把小许吓得。”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群里说公司全体实习生得重新面试！”

　　黄秋妮笑声顿停。

　　“重新面试就重新面呀。”娟姐客观评价：“如今公司走的走散的散，本来就是一盘散沙，这个举措说明领导在整顿了。”
　　陈棠：“是啊，怕什么，你们又不是不符合实习生要求。”

　　许绫然她们这批实习生是历年来招的最多的，新来的老板可能想再考虑考虑他们的去留。

　　许绫然把手机翻过来：“不是，你们没看吗，这次面试老板也在。”

　　闻言，娟姐掏出手机查看邮件，不敢置信道：“还真是。”

　　文件里说，面试未通过的实习生，公司会与之解约并按合同要求赔付违约金，反之面试通过的实习生则转为正式员工，就相当于转正考核。

　　黄秋妮瞬间觉得手里的雪媚娘没那么好吃了。

　　实习生面试定在周四下午两点。
　　这几天，老板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面试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

　　刑秘书收起手机，站在老板办公室门前，犹豫再三敲门。

　　顾聿衡正在跟副总谈话，刑秘书守在外面，按理说不会有人打扰，只可能是她有急事。
　　“进。”

　　一进去，刑秘书朝两位抱歉致意：“顾总，您后天在申城的金融峰会，主办方临时改了时间，这样一来我们就赶不上飞机。”

　　顾聿衡淡淡颔首，示意继续。

　　“隔天早上没有合适的，十点半有一趟，但是这样就赶不上面试以及后——”
　　“晚上有合适的高铁票没？”顾聿衡打断道，嗓音平静。
　　“有的。”
　　“那就高铁。”

　　“好。”刑秘书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实在抱歉顾总，我以后会注意。”
　　“没事。”

　　门再次被关上，副总顺势将话题转向实习生面试。

　　“公司目前有十二个实习生，认真面试起来要花费些时间，你这么忙，还亲自旁听。”
　　“用人是大事。”

　　副总点点头，表示赞同：“当初招他们，公司发展如日中天，没想到刚招来就出事了，原本的转正考核也无限延期，我说句实在的，云创现在，至少有一半员工没有上进心，只想着领工资混吃等死。”

　　他说的这点，也是顾聿衡心里最忧虑的地方。
　　“我会制定一系列改革措施，拟定好就发布，尽量在这个月内。”
　　“好，这急不得，有不了解的地方尽管问我们。”

　　晚上顾聿衡有饭局，副总也在，俩人乘车一起前往酒店。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来到周四。

　　顾聿衡到酒店时已经凌晨两点，他洗完澡上床，迟迟睡不着。

　　窗子留了道缝隙，夜风顺着缝隙钻进来，灰白的幔帘随风鼓动，在昏暗的室内像翻滚的暗涌。

　　他感受着凉风洒在鼻尖的冷意，格外精神。

　　一直到五点过还没睡着，顾聿衡选择放弃，来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在中岛台旁坐下，边喝水，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实习生的简历挨个看起来。

　　客厅没开灯，只留一盏暖黄台灯，逐渐被清晨熹微的光线代替。

　　七点半，司机已在楼下等候。
　　刑秘书进来的时候，看见桌上摆的简历，知道顾总又熬夜加班了。

　　她下意识想整理，顺便瞄了眼最上面的简历名字——许绫然，名字倒好听。

　　三两下整理好，顾聿衡刚好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两条领带。

　　刑秘书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顾总，怎么了？”

　　“你觉得我戴哪条——”他停顿一秒，似乎在琢磨怎么描述，最后索性笼统道：“好看一点。”

　　“......”
　　她做顾聿衡秘书以来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难题，一时间答不上来。
　　顾总平时的穿衣风格偏正装，偏爱黑色西服，同色系领带，一丝不苟理平整，给人一种倨傲高冷的迫人气场。

　　“不考虑场合，就单纯的审美。”
　　刑秘书为难：“顾总，您是问我的审美？”
　　顾聿衡嗯声。
　　“......”

　　“是配这套衣服吗？”
　　“嗯。”

　　刑秘书认真想了下，如果是按照个人审美，她觉得蓝色真丝领更好看。

　　眼下也没有别人能提供意见，顾聿衡系上她说的那条领带，又在表柜里选了只颜色相衬的表。

　　刑秘书站在一旁，内心微诧，顾总极少在意自己的着装打扮，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难道是回国后遗症。
　　似乎自从回国后，就有那么一两件说不上来，又很奇怪的事。

　　整装完毕，俩人出发前往公司。

　　忙完一上午工作，昨晚又熬了个通宵，顾聿衡在办公室休息间眯了会儿。
　　一点四十分，他被闹钟叫醒。

　　面试的地点就在隔壁小会议室。

　　叫到自己的时候，许绫然还在背提前写好的自我介绍，她深呼吸一口气，理了理头发，推门进去。
　　可能是太久没经历过这么正式的场合，她有点紧张。

　　主面试官是贾经理，不陌生，就是旁边坐着三个高层，最边上的名牌写着顾聿衡，她匆匆虚晃一眼，压根没敢停留。

　　一个高层照着她的资料念：“许绫然，研究生毕业一年，HR部一组实习生，你手下的，那就我来面吧。”
　　是得避嫌，贾经理忙应：“好。”

　　许绫然心里咯噔一下。

　　可能是时间紧迫，没让她做自我介绍，接连三个专业问题，许绫然答得磕磕绊绊。

　　上一秒说出的话下一秒就忘了，毫无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

　　短短几分钟已汗如雨下，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部门没学到一点东西。

　　领导们的表情都不是太满意，许绫然顿时心凉了半截。

　　这时，从进来后就没说过话的顾聿衡出声：“平时工作以外的时间喜欢做什么？”

　　众人不约而同怔愣，完全没想到老板会提问，问的还是无关工作的事。

　　许绫然也懵了。
　　贾经理见她一副游神状，捂着嘴咳嗽一声。

　　她连忙回过神，抬眼望向顾聿衡，表情犹豫。

　　“不用紧张，平时喜欢做什么就说什么。”

　　另外两个高层迅速交换一个眼神：顾总是在基层员工面前展现亲和力吧？一定是的。

　　“顾总，你想听哪种回答？”许绫然不想撒谎，她甚至觉得自己脸红了。
　　“随便聊。”

　　许绫然舔了舔干涸的唇，把想到的平时又会做的事说了个遍，听起来千篇一律，枯燥无味，甚至害怕下一秒会被打断。

　　顾聿衡看起来极其专注，十指交叉置于桌面，颔首示意继续。

　　她略带疑惑的眨眨眼，迟疑两秒后道：“呃...没事的时候喜欢骑摩托，看比赛。”顿了顿，补充：“没了。”

　　“你自己会上场比赛吗？”
　　“看情况吧。”许绫然回答得模棱两可，因为她猜不出老板问这个的原因。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时，顾聿衡冷不防道：“有点危险。”

　　空气瞬间陷入沉寂尴尬的氛围。
　　面试官们揣摩不透老板的心思，按兵不动，许绫然更是如坐针毡，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

　　“注意安全。”在这片沉默里，顾聿衡补充道。

　　全程他的表情都十分平常，仿佛只是在礼貌客套地关心员工，语气敷衍。

　　许绫然：“......”

　　“好的，谢谢顾总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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