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

　　许清让的速度很快，早餐店里，三个人聚在一起。

　　“我事先说好了，BLOODY WARNING !”许清让神秘兮兮地咬了口肉包，缓缓开口。
　　“快说快说！”夏念川性子急，在底下踹了他一脚，许清让一口肉包呛到了气管里，江月无语地给他递了张纸巾。

　　许清让优雅地擦了擦嘴，倒是没有继续卖关子:“那个林迪，高二上半学期就死了啊。如果没死她还是我带的那一届，和秦安安一个班的。听说是学业压力太大在学校跳楼自杀的。现在的小孩真的太可怜了，年纪轻轻这么想不开。秦安安肯定是逗你玩的，怎么可能让你给死人送礼物？心眼也太坏了。”

　　“那怎么办？万一秦安安不知道呢？要告诉她吗？总不能把手办烧给林迪吧！”夏念川倒吸一口凉气。

　　“她自杀前成绩怎么样？”江月自顾自问道。

　　“这个不清楚，不过要找到不难。还有一件事，她似乎在学校风评不太好，我问的学生大多是一种她死了就死了的态度。”

　　夏念川咬开一只灌汤包，哧溜一口汤汁，边嚼肉馅边问：“会不会是校园暴力？”

　　“很难说，”江月摇摇头，“线索不够”。

　　用学业压力大这样的理由掩盖自杀真相的比比皆是，只能去现场看看。三人一致认为秦安安如此反常的话一定和任务脱不了干系，一拍即合。

　　几天后，在三人群里许清让发了一大堆林迪和秦安安班的成绩单。并总结，林迪的成绩一直很稳定，甚至在自杀前还在班级里进步了几名。与此同时，夏念川找到了当年的尸检报告，也发到了群上，报告显示确实是自杀。

　　江月都仔细地看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只怕林迪的死因没有那么简单。

　　江月向邓萍请了一天的假，在夏念川值班期间的周末带着许清让顺利混进了朝木中学。

　　“我说系统怎么给我安排这么一个鬼身份，原来在这等我呢。”夏念川晃了晃手里的一大把钥匙，“走吧，这个学校想去哪就去哪，姐说了算。”

　　“先去她跳楼的地方看看吧。”江月说。

　　那栋楼叫知行楼，只有做实验的时候开放，平常很少有人会去那边。

　　去往知行楼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条长长的校史走廊。细细碎碎的叶片阴影透过雕花镂空的中式古典窗户打在墙上图片的人脸上，风一吹，墙上历届校长的脸庞忽明忽暗。

　　三人走了一阵，夏念川紧紧挽着江月的胳膊，冲走在前头的许清让喊:“要不我们说说话？我怎么感觉今天这里怪恐怖的。”

　　长廊外的草丛应该是刚修剪过，非常平整。太阳很大，金色的光芒泼下来，一切污秽似乎都无处藏身。

　　“就你胆子小”，许清让回头冲夏念川办了个鬼脸，大大咧咧地背着手继续往前走，“不过也行，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校史吧。这条长廊记载了整个朝木中学的荣光，从伟大的第一任校长起，每一任校长带领学校得到的成就都会记录在这面墙上！你看这里……”

　　许清让讲起来滔滔不绝，还真有几分老师的范。夏念川虽然嘴上嘟囔着：“你又不会被记录在上面”，身体已经放松了下来，挽着江月的胳膊也不再僵硬。

　　就在快走到长廊尽头时，许清让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死死盯着那面雪白的墙壁，几次想开口但又抿了抿嘴。

　　江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最后一位校长叫秦有为，他的成就框里还是空白的。察觉到许清让的异样，江月问道:“怎么了？”

　　“我们上届校长的荣誉不见了，我明明记得这里是有字的，就在这个框里，不可能记错。他是在我来这里当老师之前退休的，每一届校长在退休前才会把这个荣誉框填上。这根本不可能，我还会背这上面的话……”许清让的脸色很难看，不热的天气，他站那里，额头竟渗出丝丝冷汗。

　　“你，你可别吓我！”夏念川也凑前看，可惜之前一直没有注意这一块无法佐证许清让的话。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印出清晰的三人像，外面有鸟振翅飞过的声音，长廊里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江月感觉到锢着自己手臂的力道紧了紧，旁边的夏念川支支吾吾开口：“也许，也许只是你记错了呢。”

　　许清让沉默不答，仿佛要把墙盯出一个洞来。

　　“你们有笔吗？或者口红之类的？”

　　“诶，我有一支唇釉。”尽管不明白江月为何这么问，夏念川下意识回答道，从兜里掏出一支死亡荧光橘的唇釉。

　　江月接过，在空白的词条处的墙面上重重抹上一笔。又在雕花窗户的镂空处做了个不起眼的记号。

　　“只是猜测，”对上两人狐疑的目光，江月也没有解释，朝两人挥了挥手，“走了。”

　　知行楼在学校中间，四面设计成园林的样子，假山错落有致。若没有听到学生跳楼的消息，恐怕第一次来这里的人都抱着欣赏的心情。

　　三人顺着楼梯往上，楼道的两边像许多学校一样贴着名人名言。

　　“一切推理都必须从观察与实验得来。——伽利略”

　　“科学不会舍弃真诚爱它的人们。——季米里亚捷夫”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总还是有的。——鲁迅”

　　……

　　六层楼，江月和许清让一口气爬到楼顶时已经气喘吁吁，倒是夏念川看着文文弱弱，面不红气都不喘。

　　傍晚时分，正好是下班高峰期。从六楼的视野看过去，街上人头攒动，车辆川流不息。

　　“林迪是周五晚上自杀的，你说她站在这里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许清让看着远处，“这里的景色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晚上黑不溜秋有什么好看的，最多就是看星星看月亮呗。”夏念川把手撑在栏杆上，眼睛微眯。

　　“不对，大多数学生学业压力太大的话选择自杀会在白天，因为这不仅可以制造舆论，他本人也能达成一种报复宣泄的快感。”

　　江月淡淡开口，“排除她性格因素，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不是因为学业压力过大”，摸到栏杆上的灰尘，江月顿了顿，又继续，“话说，你们不觉得，对于出过自杀事件的楼来说，这栏杆作为防护措施有些过低了吗？”

　　夏念川闻言立马直起身打量了一下，“好像确实是哦。”

　　“如果这里是林迪还没有自杀前的知行楼就合理了”，江月伸手拈起一小撮灰，似笑非笑，“校长还没有退休，他的荣誉就不会出现在墙上。”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么离谱的事情，夏念川尖叫。

　　“怎么不可能？这里已经不是从前你生活的地方了，最初怎么来到这里的，你不是很清楚吗?”

　　夏念川被问倒了，“那林迪呢？如果现在是一年前。林迪死了吗？”

　　夏念川的头有点晕，显然脑子还没有接受这个信息。
　　江月没有说话，两人顺着江月的目光看去，是低矮的护栏。雨水和时光在每一段的拼接处留下了红棕色的锈迹。

　　许清让是教历史的，之前没有来过知行楼做实验，自然无法确定现实的护栏有多高。但是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护栏，明显没有被改装过，一个身高一米六多的女孩完全能轻而易举地翻过再跳下去。

　　护栏陈旧且没有加固痕迹，也就是说，如果江月的假设是对的话，林迪还没有从这里跳下去，也还没有死。

　　许清让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活见鬼了，既然现在他们在一年前的时空里，那秦安安知道这里时间会倒流吗？让他们给林迪送礼到底是什么意思？三人到底是怎么进入这个时间里的，又要怎么出去。

　　跳过这些的问题，江月继续思考。
　　既然是在晚上出的事，林迪那会不会在看月亮，那天的月亮有什么特别的吗？
　　江月拿出手机查了查，正月十六，是满月。

　　“满月又怎么了？难不成她还能变狼人？”许清让想不明白。

　　目前的线索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江月左思右想都不对劲，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被遗忘了。

　　消失的校史，低矮的栏杆，夜晚，满月，月亮。

　　江月越想头就越痛，干脆今天先到这。本来三人小队还在担心会不会被困在一年前的校园里，幸运的是，当他们跨出校门的那一刻，时间又恢复成现实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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