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与影卫

　　但对影卫来说，那一段日子是他们间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了。

　　也许是那晚说开了，他把奴仆遣散，只留下一两个做厨子和打扫保证生活起居的。从此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拉着公子的手，拥抱他，亲吻他。只有手上握着一抹温热，才能确认人是在自己身边的。

　　公子总是纵容着他，做什么都陪着他。温和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仿佛他的世界只剩下他一个。

　　北边来的风越发寒冷，光秃秃的枝干上催生了不少小花苞。

　　公子说想喝青梅酒了，可惜小镇上什么都没有。

　　影卫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失望地说没找到。但他意外发现山后还有一些山楂缀在树上，给点钱，他们可以摘些山楂，试着自己酿一下山楂酒，来年还可以喝。

　　说到未来，影卫显然很兴奋，眼睛亮亮地看着公子，期盼着回答。公子顿了顿，说好。

　　影卫去问人摸好方向，又给了主人一点钱。背了个大篓子，就带着公子上山去了。

　　途中没想到荒山遇到了几座没名没姓的孤坟，堆在一起，不知是哪家的坟墓，看着倒像一家子。影卫脸色一变，立刻拉着公子掉头就走，换了另一条路上山。

　　公子被他拥着往前，倒笑开了，“我都没什么，你倒比我还紧张。”

　　影卫拉着他的手，亲吻着他的指尖，引着他往前走，不免担忧，“我只是怕你想起了不好的事。”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了山楂林里，红彤彤的一个个小果子缀在枝头，喜庆的很。影卫弯腰放下背篓，听见公子说，“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以前，我一直担心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就剩我一个，倒也不需我再……”

　　影卫听到这，再忍不住，立马转身，不小心撞倒了背篓，回身站起，紧紧搂住他，“不是！你还有我，我也会担心！”

　　力气很大，被拥着的公子没忍住小小挣扎了一下，“还摘山楂吗？”

　　“摘！”

　　公子仰脸看了看并不算高的山楂树，说，“我可以上树吗？”

　　影卫面色一变，试图改变他的主意，“不行，我需要有人在树下帮我抱着篓子装果。”他说完拉起背篓塞在公子怀里，两三下跃上树去。这番动静太大，熟透的果子劈头盖脸砸了公子一身，他有些狼狈地扭扭头，把头发上的果子拿下来，放进篓子。

　　又弯腰，一一捡起红果，积成一捧，两手一分，果子哗啦啦落进篓子里。

　　影卫跨坐在树上，注视着树下弯腰捡果子的人，看着他勾起的唇角，如玉的侧脸。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又使劲摇了摇三两下摘了一堆，拉起前襟兜着，从树下猛然跳下来，哗啦啦抖了篓子一堆，像抖了一篓的好心情。

　　公子见他下来，直起身要看他。刚瞧见影卫的脸，就瞧见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转瞬变成了着急。公子刚想开口，指间的红果淅沥沥滚了一地，天旋地转，所有的思绪化作云烟，面前变成一片漆黑。

　　“……你求我也没用，他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毒，早就渗进了四肢百骸，根本解不了。能活到这个岁数，就该谢天谢地了。”

　　公子眼皮动了动，刚想起身，闻言又调好呼吸，躺着不动了。

　　他听见影卫哀求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问着：“真的不可能了吗？”

　　床边的人起身了，约莫是在开药方。影卫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大夫又问：“我师父给的药方，他还在吃吗？”

　　影卫一怔，说，“什么药方？”

　　公子适时发出一声含糊的声音，表现出悠悠转醒的神态。两人皆收口不言。影卫过来扶起公子，公子按了按太阳穴，问，“我怎么了吗？”

　　影卫哽了一下，沙哑道，“你只是太累了。都怪我，下回不带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说是远，也不过差了这里几百米，青壮年跑个来回，也许都不带喘的。公子心如明镜，却只是笑了笑，说好，然后转头对桌前放下笔的大夫颔首，“辛苦你跑一趟。”

　　“没什么。”和他一般年纪的大夫说，“从小就跟着师父去你那，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的药还在吃吗？”

　　公子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提不起精神，“没了，已经对我没用了。”

　　“那我给你改一改药方。”大夫只能这么说，起码能给人缓解一下痛苦。

　　大夫走后，公子休息了一会儿，披着外衫下床，要去酿山楂酒。影卫拦着他，让他先好好休息。公子轻声道，“水果不禁放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坏了。”

　　当然，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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