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短篇

　　整个大厅安静得连落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众人都屏气凝神，生怕座上的祖宗突然发了疯。

　　楚昭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双白玉似的手，微微发愣。

　　“想敬酒，你还没那个资格。”既然世人说他是祸国妖妃，嚣张跋扈，那她便把这个名头做事了，反正也是妖妃，怎么对待外国的使臣就看她的心情了。

　　季南的笑像是粘在脸上的一般，似笑非哭，难看得紧，再也没有陈国第一才子的风度。坐在他身后的使臣们自然看不惯，季南是陈国所有读书人的典范，他们以季南为傲，怎能容他人如此羞辱季南。

　　“你这妖……”那人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坐着的人捂着嘴拽着坐下。

　　楚国的臣子将头低的更低了，上次他们当中有人骂南浔，让他们想想，那人获得了个什么下场？哦，扒皮曝尸，还是在烈日炎炎下，皮子都被晒得发皱了。

　　从此以后，楚国再也没人敢说妖妃这两个字，毕竟还是命重要。

　　楚昭眼中氤氲着风暴，眸子漆黑一片，原本似笑非笑的嘴角也拉平，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楚昭这是发怒了。

　　下面的楚国臣子们只能在心里默念求给这陈国使臣一具完尸，好歹让表面上好看些不是？

　　那使臣也蓦的反应过来，这楚国国君凶名在外，方才不觉得，等到被同僚拉回来以后，他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南浔咽了咽口水，现在可不能让楚昭发疯，这些人她留着还有用处，不然，等楚昭弄死了这群人，陈国的那些老匹夫还不知道会对阿娘做些什么。

　　南浔抓住楚昭袖袍的衣角，轻轻摇晃着，脸上一副“虽然我受了委屈，但是我顾全大局不同他们计较”的表情，看得下面的人心里忍不住呕血。

　　“孤还不知道你们陈国竟然有这般底气。”楚昭咧着嘴，尖尖的牙使他显得更加阴森，“不过是个弹丸之地。”

　　“来人，将他……”楚昭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南浔抱住。

　　南浔摸了摸楚昭的后背，一双灵动的眼睛眨啊眨。现在可不能让楚昭杀人，不然一定会打草惊蛇。

　　楚昭早就在南浔的手抚上自己的背时就浑身僵硬。虽然他们平日里也算亲昵，但是只有在欢爱过后南浔才会抱着他，平日里是不会的。

　　楚昭的脾气早就被南浔顺下去了一半，捏着南浔的柔夷，哼了一声。他也就在南浔面前才有这副小孩子脾气，南浔忍不住笑了笑。

　　随即，再看向那臣子的眼中已经充满了霜雪。她不想楚昭杀了他，但并不代表他就能在楚国放肆。

　　“来人，将他拖出去，打十五大板。”

　　南浔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唇角，娇娇媚媚地笑了一声：“但是没想到陈国的使臣竟是这般不懂礼节。”

　　顺带还将季南骂进去了。

　　谁不知道陈国一直以礼仪之国标榜自己，如今这般被下了脸面，底下的人虽然面子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暗暗发誓定要离这妖妃和暴君远一些才好。

　　刚刚发声的使臣被捂着嘴拖向了外面。很快，外庭便响起了沉闷的板子声，其中还夹杂着呜咽。

　　高台上坐着的两个人却像是司空见惯一样，楚昭甚至还给南浔夹了一颗四喜丸子。

　　陈国还有使臣想要起身，却被季南摁住。他听说过楚国这位君王行事荒诞，但却没想过竟会这般折了陈国的面子。他将陈国的使臣拖下去打板子，便是从来没顾忌过陈国。

　　季南眼中氤氲着墨色，盯着前面嬉笑的两个人，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一场宫宴在一片勾心斗角中结束，底下的人各怀心思，看着陈国使臣的这场闹剧。

　　那位被杖打的使臣被太监们抬进寝宫，湿哒哒的头发黏在脸上，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为首的大太监尖细着嗓子，睥睨着趴在地上的使臣：“ 这位大人，那贵妃娘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说的，洒家劝您好事长点心。”

　　季南摘下身上的荷包，塞在大太监手中，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多谢公公提醒。”

　　地上那人白着一张脸，臀骨上的痛楚牵扯着每一根神经，像是要将人硬生生撕裂开来。实行杖刑的人十分有技巧，打完板子后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但却是杖杖入骨。

　　等太监们走了以后，季南冷着一张脸坐在高位上，看向地上那使臣的眼中带着几分讽刺。

　　“蠢货。”季南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这次他们来楚国自然是有要事在身，结果被这个蠢货打草惊蛇，楚国的国君必然对他们起了防备之心，再想做什么，简直是难上加难。

　　那使臣冷静下来以后自然也想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恨自己的一时口快，坏了大计。

　　“季大人，那该如何是好？”剩下的人上前一步，脸上满是急色。

　　季南转过身，背着手，掩饰住眼中的那抹迷恋：“明日同……南浔道歉。那暴君宠她，只要她原谅了你们，一切都好说。”

　　他顿了顿，还是顺从自己的私心喊了南浔，其他人竟是没有发现不妥，像是找到一个救命的法子一般，连声道好。

　　窗外风过竹叶，只是发出了片刻的破风声，随即又归于寂静，却终是留下了些许痕迹。

　　闻了宫宴之上的酒气，南浔觉得心里闷得慌，打发走一众丫鬟后，便一个人走到了御花园。

　　大片海棠一朵朵簇这，颜色艳的刺眼。南浔以前最是讨厌这种艳的不可方物的花，最喜欢淡雅的梨花。

　　她蹲下身子爱怜地抚了抚海棠，如今她却觉得海棠这般颜色好看的紧。

　　她入宫之前御花园尚是一片荒芜，楚昭讨厌这些花花草草，宫中也不敢有人再种这些，好好的御花园倒是成了一片荒园。他入宫后，只是偶尔逛到这里提了一嘴，说了一句好好的园子没了花岂不是可惜，楚昭便为她种下了这片海棠。

　　“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桃花徒照地，终被笑妖红。”季南站在南浔身后，“这海棠终究是俗了些。”

　　南浔拽了拽拖地的功夫，站起身来，下巴微扬：“巧了，我就是这般俗人，和家大人自然是没法比的。”

　　季南看着面前这张明艳的脸，和记忆中那个害羞带怯的小姑娘逐渐重合。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拉住南浔的胳膊：“浔儿……”

　　南浔忍不住地泛起一阵恶心，甩开季南的手，捂住胸口干呕起来。

　　季南慌了神，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眸子里是掩不住的神伤。

　　“季大人可不应该是这般不懂礼数之人，”南浔拉过自己的衣袖，走至季南身旁时，低声说道，“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可怜的陈国公主了，我是楚国的贵妃。还请季大人将身份记得清楚些。”

　　季南想要伸出的手愣在半空中，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一袭华服，裙裾上是繁琐而高贵的刺绣花纹，再也没有当年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的半分影子，他也再听不到那声“季哥哥”。

　　“你不问问婉姨，”季南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中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片清明。他知道，只有提及婉姨，南浔才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

　　前面走得毫不留情的身影果然停了下来，季南苦笑一声。

　　“你们把阿娘怎么样了？”南浔转过头，头上的朱钗因为剧烈的晃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语气急切又慌张。

　　季南稳住了心神：“婉姨很好，只是她很想你。”

　　南浔抿着嘴唇，试图从季南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却终是徒劳。南浔收回了脸上慌张的表情，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表情，瞥了季南一眼后便走了。

　　回到寝宫后，南浔身上那股无力感突然袭来，她紧紧攥住月塘的手：“可否来信？”

　　“回娘娘，并未。”

　　南浔心中的那份恐惧不断扩大，手冰的吓人。

　　“怎么回事？”南浔突然被腾空抱起，鼻中萦绕的是那股熟悉的龙涎香。

　　楚昭将南浔护在胸前，一双铁臂紧紧地抱住南浔，让人生出无限的安全感。

　　南浔强扯出一分笑意，手攀上楚昭的脖颈：“陛下怎的还没休息？”

　　“没看见你，便来寻你了。”楚昭回答得自然又坦荡，幽深的眸子像是要把南浔吸进去一般，“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南浔心中掀起巨浪，心跳的厉害，不知道楚昭指的是什么。

　　楚昭看着她这幅样子，嘴角扯了扯，到也没说什么。他只想等着自己的雀儿亲口对他说。

　　方才他坐在太宸宫之时，便有人向他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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