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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前路夫妻夜话
赵延平一听这话,“呼”一声站了起来,问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七叔,我那屋里人怎么了?”他今日回家,邵氏行为看不出反常,为何有此一说?再一想,今日到家还没见到过女儿,他不由惊疑:“七叔,凌霜怎么了?”
“你先坐,凌霜无事,”赵秀才摆摆手,转向族人,“三哥,六哥,延静,你们想来也有听闻过此事。今日请你们来,就是要做些决断。”
赵秀才请来的是族中的三哥赵文赋,六哥赵文启,以及大哥家的侄子,赵延平这一辈的老大赵延静。赵延静虽是他的侄子,其实年纪与赵文启相当,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这三人都是族中管事的人。
赵秀才知道,自己虽有功名在身,毕竟年轻,说话到底不如这些人管用。
韩氏陪坐一旁,此时接口道:“伯伯们,且听我说来,邵氏自从今秋产下小哥儿,对凌霜便动辄打骂,延平哥在家便是把活给凌霜去做。小小的娃儿,买菜生火,洗衣裳做饭,竟没有不会的。这还算好,若是他平哥不在家,那真是做不好就打就骂。这事,是你家的家务事,”韩氏说着,转向赵延平,“他平哥,我说句不好听的,凌霜真是受苦了!我若是不管,对不住柳家妹子和我数十年的情分。可我管了,关上门,你屋里人对凌霜打骂得更厉害。
这几日你不在家,昨儿,凌霜早早就起来干活,忙到天黑。早上呢,寅时鸡啼就起床了。我那两个孩儿要去学堂,也每日睡到寅时正呢。”
韩氏实在忍不住摇头叹气,把今日事说了一遍,“这么懂事乖顺的娃儿,若是我的女儿,我真是要疼坏了。我一想到我柳家妹妹,早早地去了,留下这苦命的孩儿受继母磋磨……”
韩氏说得哽咽了,帕失了礼,忙转身往里屋去了。
赵延平呆坐在椅子中,心中既是怀疑,又是惊慌,又是愤怒,又是羞愧,一时间百般滋味在心头,哽得他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抬头望向赵秀才和族叔族兄:“婶子说的,果真?”
几人都点了头,赵延静吞吞吐吐地,也吐露了几句实情。
赵延平又无话了,一时厅堂寂静,只听见里屋里韩氏的泣声。
赵凌霜与赵文清在房中玩累了,两人头抵着头就睡着了。等再醒来,自己已经躺在自家的小床上的,爹爹正坐在床沿看着自己。
“咦,爹爹,你回来啦!”赵凌霜高兴地笑了。她毕竟是孩子,没有不依赖父母的。爹爹一出门三天,她想爹爹得很。
赵延平也笑着看她,摸摸她的头,又拉过她的小手,见那上面满是红痕,十个手指头泡在水里跑得都皲裂了,轻轻摩挲了下,差点掉下泪来。
他今日在赵秀才家听了一席话,才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多懂事、多能干、多可怜。
赵延平问道:“凌霜,你喜欢跟爹爹一起做饼吗?”
柳氏还在的时候,母女二人常跟他在倒座房做饼卖饼,赵凌霜总嚷嚷:“我最爱和爹爹一起做饼啦!”
果然,凌霜笑嘻嘻地点头。
“好凌霜,你明儿早早地起,爹教你学做饼。”
赵凌霜高兴地跳下床:“爹爹,果真吗?”赵凌霜不知爹爹为何突然教自己学做饼,还以为只是像从前一样地玩儿呢。但她也知道,跟在爹爹旁边,继母就不会来伸手打人。
邵氏见当家的从后邻赵秀才家回来,抱着熟睡的赵凌霜,她上去打招呼,当家的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把女儿带回房里去了。
邵氏见他面无表情,不由有些心慌。她抱着孩子在屋里转了几圈,真个无法可想,不由慌张。
一会,邵氏的儿子陈大峰从街上玩耍回来了,她忙把儿子叫到屋里,看着小儿子,自己在厅堂里忙活了起来。
这会儿,她把一家子的晚饭坐了出来,让陈大峰去摆放碗筷,自己抱着小儿子,挨到凌霜住的厝手间,站在窗下喊:“当家的,凌霜醒了,咱就吃饭了。”
吃过了饭,赵凌霜去洗碗,陈大峰又跑出去找伙伴玩,赵延平夫妇就在房中说话。
邵氏心虚,并不敢提什么,就一心哄孩子玩儿。赵延平靠在被摞上,盯着妻儿一会,突然开口说:“明日起让凌霜随我学做饼。”
邵氏倏地抬起头,眼神闪烁了一会,强笑道:“当家的怎么突然有了这想法?”
“凌霜大了,手艺可以学起来了。”赵延平并没说什么。下午他在赵秀才家真个一腔怒火一腔愧疚,可邵氏也是他的妻子,嫁过来这一年多,并不曾犯下什么大罪,又为自己诞育子嗣,小惩大诫就是。
邵氏如何不知赵秀才夫妻定是说了什么,当家的就要把自己和那丫头隔开。可当家的不说,难道自己要上去扯破了?当家的不说,也是自己的一层遮羞布。她又低下头来,手上逗着孩子。
赵延平仍是平静地看着她:“凌霜毕竟也才五岁,早上随我做饼,下午就让她在后院帮你干干活。我走前,对面的吴掌柜向我打听收学徒的事,等收了学徒,家里又多一个孩子干活,到时你也轻松点。”
招学徒的事,自己从不曾听当家的说话。邵氏忍不住了,她看向赵延平:“当家的,既是要招学徒,何不就教大峰就是,孩子在眼皮子下长大的,难道不好?”
赵延平摇摇头:“大峰等我寻摸着,看谁家招学徒,再让他去。”
“当家的,你要招学徒,大峰要做学徒,你为何就是不肯教他?他虽不是你亲生,也喊你一声叔不是?”邵氏说着,心里委屈起来。陈大峰做学徒这事,夫妻二人已是说过了几次,却被赵延平一口拒绝,还说出“我养他大就是,饼铺跟他没有关系。”真让她心凉。
见妻子委屈起来,赵延平坐正了起来,哼了一声:“你不必如此。我为何不肯收大峰?我今儿告诉你,这饼铺是我跟凌霜她娘开起来的,以后就是凌霜的产业,你的儿子凭什么插一脚进来?”
“是是是,凌霜娘凌霜娘,我如今难道不是凌霜的娘?凌霜便是好命,有个好娘。就是大峰命苦,托生在我肚子里,才被人这样的嫌弃!”邵氏越说越觉得悲从中来,恨不能哭出来了。
赵延平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女人又开始要闹脾气了。他丝毫不改那冷漠的语气,道:“我实与你说了,哪怕这里边没有凌霜娘的事,大峰我也不收!
大峰被你养得成什么样了?你一味地娇惯他,快八岁的男孩子了,整日里找猫逗狗地玩,家里一点活不干,让我女儿伺候他!这样的学徒,我招来作甚?若是打了骂了,你可不就又要做出这副姿态来!非得远远地去做学徒,你看不见了,管不着了,才有学点东西的可能。”
邵氏被当家的几句话踩到脸上来,顿觉脸上火辣辣,两行泪忍不住就落下来了。陈大峰四岁就没了爹,跟邵氏相依为命,邵氏心疼他年幼失恃,自然疼得不行,养得这孩子整日地无忧无虑玩耍。在她心里,男娃子淘气,自然不过的事。至于做家务,更不是男孩子该干的呀。
当家的为着那丫头,这样地说自己,不过是念着前妻罢了!邵氏恨恨地想,做人继室,便是如此,永远比不过死人!
邵氏自己这么想,却完全不理会自己不也是寡妇再醮,又何必这么编排丈夫鳏夫续娶呢?
赵延平见邵氏落了泪,也不去管她,抱过儿子逗了一会,见邵氏渐渐止住了泪,才与她说:“我难道是恶人,非要坑害大峰?待我寻摸了好人家,送他去学门手艺,以后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事,不好吗?”
邵氏一听这话,其实也是,当家的虽说主意太过正,从不与自己商量,可人绝对是正派人,没有故意坑害大峰的道理。想过这一节,她心里倒也好受了些,拭干了泪,向赵延平笑了笑:“当家的说的是,我糊涂了。当家的,我说话没个章程的,你别恼了我。”
邵氏服软,赵延平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什么。两人都不再提赵凌霜学做饼的事,此时就这么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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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凌霜所住的“厝手间”也就是北方的厢房。因为俯瞰平面图,这东西两件厢房就像是房子的一双手,便称为“厝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