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糖

　　“吐出来。
　　季明珠将一张纸巾垫在掌心递到肖筱唇边，将包着糖的纸巾叠成整整齐齐的方块放在一旁，又拧开自己喝过的水递了过去。

　　程宇哲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如果不是经常做不可能会这么自然。

　　桌上的糖纸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回国前说要给季明珠带礼物都被拒绝了，提到那边比较有名的巧克力的时候她却意外地来了兴趣还让他帮忙买了好几样其他糖果。

　　“肖筱喜欢吃糖？”

　　季明珠：“嗯。”

　　程宇哲看向肖筱，笑着说：“真看不出来。”

　　肖筱他是知道的，都说美术生走了个温笑来了个肖筱，都是一等一的美女。

　　跟季明珠的浓颜长相不同，她的颜偏淡，还带着点冷，两者结合后又是另一种不落俗套的美，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这一位不好接近，另一位温笑学姐就更牛逼了，当年临近毕业那会儿直接当着全校人的面出了柜，说自己喜欢女生。

　　总之都让学校里存着心思的男生心碎了一地。

　　程宇哲：“难怪明珠喜欢在书包里放各式各样的糖，你们感情真好。”

　　肖筱又喝了几口水，等到唇齿间的甜味完全淡了才作罢。

　　她想—
　　这糖，得戒。

　　“不爱吃胡萝卜，怎么不直接让阿姨别加？”

　　季明珠继续挑着菜，不以为然地说：“嫌麻烦啊。“

　　程宇哲扫了眼切成细丝撒得零散的胡萝卜，心道这样一个一个挑出来岂不是更麻烦。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每次季明珠挑出来的菜都会夹到肖筱碗里去，然后再从她那儿挑拣自己想吃的菜。

　　肖筱似乎对季明珠这种霸权主义早就习以为常了，对她这种蛮横的行为很是纵容。

　　“明珠，你这就吃完了了？”程宇哲看着她碗里的饭菜，有些吃惊。

　　“我待会儿打包带走，不浪费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待会儿还有一下午的课，怎么不多吃点？”

　　季明珠把嘴里的汤咽下去才说：“我在减肥啊。”

　　程宇哲笑笑，拉过季明珠的手圈住比划了下，有些宠溺地说：“看这手臂细的，你已经够瘦，不用再减了。”

　　“切！”季明珠抽回手，不屑地挑挑眉，“你们男的不都这样，平时这个多吃点那个多吃点，等到真胖了的时候又嫌人长得不够漂亮了。”

　　程宇哲尴尬地收回手，小声地哄着她：“怎么会，你怎样都好看。”

　　季明珠想到什么，倒是没继续反驳。

　　她吃完饭又不老实了，半个身子都靠在肖筱身上，两条匀称细长的腿在桌底下毫无章法地晃着。

　　肖筱推她的手被她包在掌心，放在了桌子下的大腿上。

　　“明珠，肖筱还在吃饭，你这样靠在她身上影响人家吃东西。”程禹哲劝道。

　　“不会呀，我们一直都这样。”季明珠继续我行我素。

　　肖筱警告地瞥她一眼，压低声音说：“坐好。”

　　季明珠不满地哼哼两声，又往她身上蹭了蹭，这才老老实实地坐好不再乱动了。

　　刚出食堂，程宇哲接了个电话。

　　“严重吗？”他皱了皱眉，走到一旁说：“我现在跟明珠在一起，你看看体育馆有没有其他人。”

　　对面又说了什么，他犹豫了会儿才应下：“我待会过来。”

　　“明珠，白欣练短跑摔了一跤，现在旁边没人，我得过去一趟。”

　　季明珠靠在肖筱身上，闻言抬了下眼皮：“去吧。”

　　肖筱皱眉看着匆匆离开的人：“白欣是谁？”

　　“程宇哲班上的，也是练体育的。”季明珠眯着眼睛，声音懒洋洋的。

　　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去了学校新建的一栋还没装修好的办公楼里，那里有一只野猫，她们喂了大半年了，就是放假一个多月了不知道它还在不在。

　　“小雪球还在！而且它看着好像还胖了点。”
　　看着不知道从哪儿溜出来的白猫，季明珠又惊又喜。

　　小雪球这个名字还是季明珠取的，这猫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全身白花花的，而且毛又多又蓬松，小身子蜷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一团圆滚滚的小雪球。

　　肖筱垂眼看着季明珠脸上的笑容，原本没多少情绪的一双眼睛里也不自觉地漫上了些许柔和：“这猫挺聪明的，除了我们应该还有其他人在喂。”

　　小白猫还认得她们，它向她们抬起前爪，爪肉粉粉嫩嫩的，很萌。

　　“你脏死了。”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季明珠还是将手搭了上去，握住小雪球软乎乎的爪子晃了晃。

　　“喵呜～”
　　小雪球乖乖地趴着，甚至还很舒服地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了柔软的小肚子。

　　喂完猫，肖筱站起身，拿出口袋里的湿纸巾把季明珠的手里里外外，连带着指缝都擦了好几遍，”你先回教室，我要去趟图书馆。”

　　季明珠闹着一起去，她竖起三根手指，“我去那补作业，保证不吵你。”

　　肖筱想了想，没再拒绝她。

　　“松口。”
　　图书馆阅览室里，季明珠正咬着笔头发呆，见肖筱终于肯理她了，便坏笑着加重了咬笔头的力度，任她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肖筱被气笑了，拿着铅笔的右手屈起指节在她脑门上轻轻地敲了下，“季明珠，不嫌脏啊你？”

　　季明珠笑着摇头。

　　“啧。”肖筱直接掐她下巴迫使她张嘴，轻飘飘地说了句：“再闹就回去。”

　　季明珠立马认栽，贝齿一松，落到手上的笔拉出一丝暧昧不清的水渍。

　　肖筱不自然地瞥开视线，面上嫌弃地将笔擦干净放回原位，季明珠却毫不避讳谈论这个话题，心里想了什么嘴上也就都说出来了：“不知道小说里描述的法式热吻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她突然凑近贴在肖筱的耳旁，声音里隐约带着点难以掩饰的兴奋：“他们都说我们学校的小情侣喜欢跑到图书馆来偷偷约会，你经常来这儿就没看到什么？”

　　一阵阵热气喷洒在耳朵上，肖筱只觉得被抑制了听觉神经，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后仰着拉开了距离才终于好受了些。

　　身旁的人却又忍不住凑过来跟她继续分享：“我有一次就碰见了，一对情侣躲在书架后头那里打啵，然后……”

　　她故作神秘的停顿了下，眸子里跳跃着些得意：“我在他们亲得正火热的时候从他们头顶上方抽了一本书出来。”

　　肖筱几乎能想象出季明珠当时的样子，披上了小恶魔的皮，将尴尬和慌张全部留给了别人，然后自个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不怪季妈妈老说季明珠的性子不知道是随了谁，有多动症，手脚都闲不住，鬼点子还多，从小上跳下窜四处惹祸，人又娇气得很，总归是一身骨头没一根长对了地方。

　　“你还有理了？”

　　季明珠吐吐舌头，眯着眼睛说：“谁让他们挡我道了。”

　　肖筱把她软趴趴靠在自己肩上的身子掰直，给她正骨：“困了就睡会儿，要走了叫你。”

　　季明珠点点头，吃完午饭就是容易犯困，她将脸枕在手臂上，却不着急闭上眼睛，“筱筱美人儿，你的手指好长啊。”

　　握着画笔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笔锋落下时青色血管尤为突出，以及指甲盖上干净纯粹的的粉，都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击。

　　肖筱侧目正好对上季明珠艳羡的目光，然后视线缓缓落在桌上那只白嫩的手上，她杏眸微弯。

　　“你嘲笑我！”季明珠一下坐了起来，忿忿地朝她扑了过去。

　　全身到下，她最不满意的就是自己的手指了，白白胖胖的，现在夏天还好，一到冬天就跟胡萝卜一样，作为爱美的完美主义者，很多时候她都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当成爪子直接给剁了。

　　“安静点。”
　　肖筱捂住她的嘴，大中午的阅览室里没什么人，但难免会有零星几个在里头看书。

　　季明珠不罢休，哼哼唧唧地在她身上闹：“那你夸夸我，夸到我满意了就饶你不死！”等了好一会都没听见声响，她垂头丧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我的手是不是真的很难看？我要听实话！”

　　“不难看。”
　　肖筱知道她是真的在意，心顿时就软了，声音也软了下来：“很可爱，我很喜欢。”

　　因为一句我很喜欢，季明珠心里的阴郁气扫了大半，她突然拉过肖筱的手，低头迅速地将一根手指含进了嘴里。

　　肖筱怔怔地看着她，目光移至红艳艳的唇上，停住：“季明珠，你怎么什么都往嘴里塞。”

　　轻轻咬了下嘴里的手指，季明珠委屈地嘟囔：“可我还是想要你的手。”

　　柔软的舌尖抵住指肚猫似的扫了过去，触电般抽出手，柔嫩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

　　一句想要就拿去在喉头滚了又滚，最后克制地止住。

　　这么一闹觉也没时间睡了，走到操场旁边的林荫小道上的时候，肖筱突然拉开她的手：“还想走去哪？你们班今天下午第一节课不是体育课吗？”

　　“是吗？”
　　季明珠停住脚步，这个学期的课表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往操场那边看过去还真有她班上的人，许悦她们几个还在冲她招手。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课表？我都忘了！”季明珠勾住她的脖子，笑意盈盈地问。

　　肖筱愣住，唇瓣动了动，只是平静地说：“快过去吧，书包里给你装了吃的，饿了就吃，别犯晕了还忍着。”

　　季明珠这才撒了手，走到集合点的时候就听见同班同学的打趣声：“哎呦，大庭广众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来来来，许悦，我们也抱一抱。”

　　许悦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明珠，你都不知道我同桌刚刚说话有多吓人！”

　　季明珠看向旁边一脸心虚的苏萌萌。

　　许悦忽视同桌死死拽住她的手，笑嘻嘻地说：“她说，你和肖筱才像是一对。”

　　像是一对什么不言而喻。

　　季明珠弯了弯眼睛，乐笑起来，走过去拍苏萌萌的肩膀：“萌萌同学，你很有眼光嘛！”

　　“我的天，程宇哲已经哭晕在厕所了。”

　　季明珠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我追着肖筱说要嫁给她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呢。”

　　这倒是没在开玩笑。
　　在还没有很强烈的性别意识的时候，她有一阵子迷上了角色扮演的游戏，整天戴着白色头纱追在肖筱后面闹着要嫁给她。

　　周围的人哄笑成一团。

　　苏萌萌的眼睛蹭地一下亮了起来，指了指操场外边儿：“肖筱还在那儿。”

　　看见肖筱还站那儿没动，季明珠立马跳起来冲她招手，朝她喊：“马上要打铃了，快去上课！下课给你带汽水。”

　　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容，被风吹动的发丝，以及因为双手上抬露出来的那截细腰。

　　肖筱不敢去细想不知不觉中到底养成了多少跟这个人有关的习惯。

　　这些习惯比糖上瘾。
　　如果一样一样都戒了的话，她只觉得以往的十几年人生都跟着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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