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不如追你

作者:细齿咬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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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琐碎的光


      六
      韩禹君小时候,很喜欢到处闲逛。
      那时候他母亲都在电影厂做事,他总是被母亲抱上自行车后座,嘎吱嘎吱地,跟着她一起去电影厂玩。
      他经常坐在放映厅里红色丝制的椅子上,捣鼓他那些飞机手枪玩具。有时,他坐在第一排导演会坐的位置,玩那些没撤走的铭牌。但有时,他又会坐在最后几排,那些演员坐的地方。
      他父亲喜欢坐第一排,他却觉得后面的位置很舒适。有几次他父亲来接他,找了半天,结果在后排座位上找到了睡着的他。
      有一次,他坐在放映厅里玩积木。突然间有人在荧幕上放电影。光线从韩禹君背后的窗口窜出来,投射在黑黑的大厅内。
      吓得他连动都不敢动了。
      电影很新,用的是胶片机拍的,很新潮的拍摄手法。韩禹君没看过,但他觉得他父亲肯定见过。忽明忽暗的光打在荧幕上,也映在他的小小的脸上。
      他看见一个女孩回眸,盈盈一笑。
      在繁华盛开的地方。
      一支枪从荧幕的一角悄悄地伸出来。他看见了,心也跳出了嗓子眼。
      “别!”他伸出双手。
      电影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他母亲走进来,对他抱怨刚刚不知道是谁偷偷在放映室放电影。
      “当我们这是录像厅呢?这小贼。”他母亲嘟囔着,又走了出去。
      他瞪大双眼,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母亲要是细看,会发现黑暗中的他满头的大汗。
      他看见那个女孩胸口盛开着大朵艳丽的玫瑰花,是花丛中最漂亮的一朵。
      那个女孩盈盈一笑。
      他呼地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床头灯还柔和地亮着,手表指针暧昧地指着一些数字。
      “又做那个噩梦了啊。”他嘲讽地笑道。
      韩禹君出了一身的汗,他去冲了个凉,出来之后,他打开手机。
      他又看了那部电影一遍。
      他问了父亲,也问了很多业内人士,他们都说不知道有这种剧情的电影,都以为年幼的他是在做梦。
      “你是不是睡懵了?”他父亲好笑地看着他。
      这部电影成了韩禹君很长时间的噩梦。但是他实在是忍不住去想那个女孩。荧幕上的那个女孩与他年纪好像相仿,笑容灿烂。
      十八岁那年,他去台北领奖,坐在领奖台的一侧,他听见身边有个男人在说话。
      “哼,这个奖迟早是我的。”有点闽南口音,但很熟悉。
      他回头看那个男人,朝他点头致意:“您是……”
      “我是周关,”他眯着眼睛,“是个导演。”
      找到了。他的心热烈地膨胀着。但他强忍着激动,攥着手去请周关去喝酒。
      “你是不是拍过一个电影,拍一个小女孩……你还给它配了旁白?”
      周关喝懵了:“你怎么知道?”
      第二天,周关带着他去看那个女孩。在舞蹈练习室里,他第一次看见了她。
      “顾南。”顾南回过头来,看见他叔父带着一个陌生人。
      “你是?”顾南歪着头,对他微笑。
      “我想,我可能爱上你了。”台北的夏天,风从窗子旁呼啸而过,噼里啪啦地响着。
      十八岁的韩禹君,在这里遇见了他的妻子。
      一个月后,周关的处女作重见天日,登陆各大院线。同年,周关获得最佳导演奖,顾南获得最具潜力新人奖。

      七
      韩禹君从父母家里走出来,外面正在下雨,小区里有几丛白色的山茶花,正热烈地开放着。
      父亲从导演系退下来了之后,却死活不肯清闲,时常去综艺节目里客串一把严肃评委。韩禹君准备出门的时候,还有父亲的学生来拜访他。
      “小韩。”
      韩禹君亲切地回应他:“元老师。”
      元抱朴拿着把黑伞,正在廊下晾水。见到老师的儿子,他很热情地拍了拍韩禹君的肩膀。
      “那我先走了,元老师。”韩禹君撑开伞走入雨中。他实在不想看见老爸的学生,尤其是这位。
      “臭名昭著的老色狼。”他在心里嘀咕。
      苏宴再次回到工位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安娜八卦地凑过来,问她演反派是什么感觉。
      “还能有什么感觉?你也想拍啊。”苏宴拿出一个棒棒糖,塞进安娜动个不停的嘴里。
      “哇,苏,你竟然知道我最喜欢吃这个口味,你是不是暗恋我?”
      苏宴打开抽屉,让她看。
      “你买了这么多同一个口味的糖?”安娜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太正常。
      “不是我买的。”她很烦躁地抓出一把分给其他同事。
      那天安娜见她心情不好,给了她一个这样的糖,没想到韩禹君见着了,偷偷给她送了一抽屉的糖。
      “什么小学生把戏?”她心中觉得好笑极了。
      她很久没有见到韩禹君了。拍完戏大概有两三个星期了。
      下了班以后,她举着伞准备去喝酒。走到一半,她想起她常去的酒吧雨天会关门,她顿时意志消沉。
      “完了,走不动道了。”她对着雨天唉声叹气的样子,把一个过马路的老奶奶吓了一跳。
      “小姑娘,你头晕吗?咋还走不动道了呢?”老奶奶搀扶着她走过斑马线。
      “这……奶奶……我。”苏宴哭笑不得,牵着热心肠老奶奶的手,两人一起艰难地走过了这段斑马线。走到马路对面,奶奶还顺手送她一小袋香菇。
      “一日三餐要按时吃啊,小姑娘!”最后老人家语重心长地说道。苏宴挥着手向她告别。
      韩禹君坐在小区的亭子里躲雨,雨下的实在是太大了。路过几个放学的女生,正在偷偷瞄他,叽叽喳喳地猜测他住在几栋几单元。
      就算是坐在这种人工现代风的破亭子里,韩禹君也在散发他的魅力。
      他不时向雨中张望。终于看见想见的人,猛地站了起来。
      他看见苏宴右手提着一小袋菜,左手举着把小雨伞,脸上挂着温暖的笑,两颗小酒窝也因此浮现。
      苏宴停住脚步,她看见有个人站在亭子里,身板极直,有点像大草原的那种猫鼬,她仍旧是笑,学着电视里那种动物学家的方式靠近这只奇怪的猫鼬。
      “有些时候,我觉得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苏宴停在他跟前。
      韩禹君激动得差点要跳起来了。但他最后只说:“我也这么觉得。”
      苏宴噗嗤笑出声来:“你在这演红楼梦呢?”
      韩禹君称得上英俊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憨憨的笑,他低下头,细碎的刘海盖住了满是笑意的桃花眼,有几滴雨水顺着鼻梁滑落,也很动人。
      苏宴撇了撇嘴,把头发挽在耳朵后边:“又在这演琼瑶了。”
      韩禹君连忙躲在她伞下。
      上了楼,苏宴去厨房里做菜,韩禹君战战兢兢地换了鞋,最后看好了一个小沙发,准备把自己的一生安顿在那里。
      “你为什么来我这?”隔着玻璃推拉门,苏宴懒洋洋地声音不太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出门忘带钱包和手机了,来你这避避雨。”他眼睛四处乱拐,唔,苏小姐很喜欢这个颜色嘛,咦,这还有幅画,好像是苏小姐画的。
      韩禹君轻而易举地把那幅画拿了下来。
      画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
      韩禹君想偷偷拿走,但是画太大了,藏在西装外套里是不现实的。他又乖乖地把它放回墙上。
      菜上桌了。韩禹君从来没有见过这道菜。他很乖巧地问苏宴这是什么菜。
      “面线糊,你听过吗?”她又吞了一大口,“家乡那边有这种做法。”
      韩禹君盯着她动个不停的腮帮子,有点可爱啊。
      “你不吃吗?不吃我吃!”苏宴作势要抢他那一碗。
      韩禹君抢回来,边嚼边想:“真调皮啊。”
      苏宴在客厅看电视,韩禹君在玻璃门后面洗碗。她刚吃饱,懒得动弹,连脚都搭在之前韩禹君坐的地方。她表面上在看电视,其实耳朵里时刻注意着厨房里的动静,哗啦哗啦的洗碗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心跳得好快,她想,脸该不会也红了吧。她看到韩禹君就忍不住想抱他。
      苏宴想,这大概就是妈妈粉吧。
      韩禹君要是听见她的心里话,估计都要惊吓过度了。怎么会有粉丝见到偶像,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滚”这种话呢。
      苏宴真的是个很神奇的美女。
      她手机又在嗡嗡嗡地叫。打开一看,是小孩1号。
      “苏宴,你在干什么?”
      苏宴想,她还能干什么。
      “我在家里,没喝酒,但是醉了。”
      “……”
      “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需要我替你叫医生么?”小蝴蝶一脸严肃地打下了这行字。
      “已阅,不需要。”
      终于,苏宴回复了。胡一蝶拿起手机,又放下。
      苏宴到底在干什么呢?

      八
      “小韩,今晚你就睡这儿吧。”韩禹君正在捡他刚刚打碎的碗的碎片,突然听到客厅里苏宴叫他的声音,吓得他以为被发现了。
      “啊?哦!知道了,谢谢苏小姐收留我。”韩禹君手慢脚乱地把地面清理干净。
      好险!不过要是明天苏小姐做饭时发现少了一只碗该怎么办!
      陈燃莫名其妙地接了老板一个电话,要他现在出去买一个碗。
      “必须买有这种花纹的啊!”
      陈燃点开图片,又关上。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职业危机吧。
      呸,说机不带吧。
      夜晚,韩禹君睡在苏宴亲手铺的地铺上,感觉幸福极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鼻子比匹诺曹还长,吓得他半夜起来照镜子。下半夜,他又做了那个噩梦,不过,那个女孩背后的花海变成了苏宴画的那种花海。
      有点丑,苏小姐的画技需要提升。
      他竟然在梦里笑出了声。
      今天苏宴一起床,竟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委屈。
      她推开门,餐桌上竟然已经摆好了小笼包两屉,好香啊。
      韩禹君从厨房窜出来,得意洋洋地给她递碗筷。
      “早餐我来露两手给苏小姐看看。”
      苏小姐表示,小区门口那家店的味道已经告诉我,你是买的了。
      但她还是洗完漱,然后坐在韩禹君旁边开始吭哧吭哧地吃她最爱的小笼包。
      吃完之后,苏宴要走了。但韩禹君不想走。
      “怎么了,你今天没戏拍吗?”苏宴贴心地提醒他。
      苏宴提上高跟鞋,俩人一起出门了。
      楼道里遇见一个邻居,笑着问苏宴这是不是她男朋友。
      苏宴笑着摆了摆手,说是弟弟。
      韩禹君不高兴了。走到没人的地方,他先扯着苏宴的手不放。
      “苏小姐,我看你年纪比我小吧,”他勾手指算了算,“我比你足足大了四个月呢。”手得寸进尺,一步一步攀附在苏宴的肩膀上,而另一个手则虚扶着腰。看来韩禹君也不是什么好人。
      苏宴不知道这也可以让他黑脸。
      “小韩小韩小韩!你让我这样叫你,不就是想认我当姐吗?”苏宴气鼓鼓地摔开韩禹君。
      苏宴的脸红了。
      生气了!完了!韩禹君感觉天旋地转。
      其实苏宴真的害羞了。
      高跟鞋泄愤似地走在前面,哒哒作响,她用手给自己扇风,边扇边想,妈妈粉就是这种感觉吗。
      韩禹君像开颓了的花骨朵,一路上哀声叹气。怎么就忍不住呢!是不是有点败类了。
      还男演员表率呢,就这。
      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双充满了悔意的眼睛。
      在他旁边站着一老太太,听他叽叽咕咕地说了半天,但是由于隔着口罩,老太太啥也没听清。
      该不会真是神经病吧,老太太攥紧了手里提着的菜。
      唉,这繁华的上海啊,逼疯了多少年轻人。
      韩禹君终于上了助理的车,摘下口罩,长呼一口气。
      小姜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老板,你憔悴的样子像被女朋友甩了一样。”
      “小姜,”韩禹君恢复冷漠高冷的外表,“从现在起,你被我甩了。”
      直到被赶下车时,小姜仍然震惊于他被老板甩了的事实中。
      韩禹君回到家,打开电脑,开始制定他的求原谅计划。忙活了三四个小时,终于令他满意。他把计划发给他最好的哥们阿毛看,连阿毛都竖起了大拇指。
      韩禹君窝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繁华的都市。今天没下雨,可以看到天空远处闪亮亮的飞机划过。
      他第一次觉得上海也是有人情味儿的是在昨天。苏宴提着菜,撑着伞,笑脸盈盈地朝他走来。在阴雨绵绵的晚上,苏宴在客厅看电视,他在厨房洗碗,有穿堂的风从窗缝里挤进来,飘雨,又带着隔壁邻居家的油烟味儿。老公寓楼,很旧,但却是苏宴生活多年的家,韩禹君看哪都觉得温馨。
      怎么她家的窗子跟我家的窗子景色差这么大啊,不太公平吧。
      他打开很久没开的电视,又关上了。还是留给苏宴看吧。
      他在椅子里转了一圈,捂着眼睛想。
      我应该是在追她吧?不然,怎么才一会儿,我就又想她了。
      他把他极为细腻的感受也发给阿毛。阿毛回了他一个赞。
      这个人怎么老是赞啊赞的!他打开朋友圈,发现自己发给阿毛的话被阿毛po在朋友圈,接受万人的嘲笑。
      “这个人是谁啊哈哈哈哈,好像没谈过恋爱一样,笑死我了 ”
      “啊哈哈哈哈哈哈好做作。”
      “我怎么觉得怪渣的,有内味儿了嗷。”
      韩禹君恼羞成怒地点了一个赞。

      九
      韩禹君记性向来很好,就像他记得两年前的苏宴在等公交车,他记得那年台北的夏天特别燥热,他记得那部电影放映时,他手里拿着的玩具不小心摔地上了。
      他也记得父亲是怎样出轨的,母亲是怎样大吵大闹的,小三是怎样闹上门来,拿着西瓜刀砍母亲的。
      那把刀刚刚切了水果,韩禹君放在桌子上,忘了洗。
      母亲血流了一地,就像影片里的那个女孩一样。韩禹君睁大了眼睛。
      还好,母亲救了回来。她重获生命的那一刻,似乎也忘掉了七年的婚姻爱情。
      母亲总是寄给他很多东西,有世界各地的明信片,有她出版的新书,还有结婚请柬。
      他至今也不敢拆开。仿佛拆开了,他就再也不是母亲的孩子了。
      现在的韩禹君不会这样想了。他肯定会嘲笑以前的韩禹君,你真逗,你真是个小傻瓜蛋。
      以前的那个韩禹君,浑身是刺,刚读大学,就跟社团几个同学捣鼓了几个月,搞出一部小众纪录片。
      这就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奖。在十八岁那年。而他父亲拍的片子,刚刚被投资方单方面夭了,路人皆知。
      “你怎么不回去劝劝你父亲,他的电影黄了,心里想不开啊。”有人这样劝过他。他笑着答应,然后把他得奖的剪报和母亲幸福的近照一同寄回家里。
      他父亲气得当场吐了三口血。
      十八岁那年,韩禹君还遇见了自己的妻子,顾南。
      他说,等他满年龄就来娶她。结果二十二岁那年,他跟她结婚不到两个月,互相腻了,各玩各的,好不容易拖拍到下一年,赶紧离了婚。
      他父亲的鼻子就是在那年气歪的。
      我可真是个好儿子。韩禹君想。
      他从旧房间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日记本,边看边笑。看完之后,他塞进自己的包里。
      “禹君,今天做饭的阿姨煮了你最喜欢的桂花鱼。”他父亲坐在餐桌主位上,盯着他。
      韩禹君把包放下:“没有啦爸,我拿包不是为了走啦。”
      他顺从地坐在父亲的身边,陪父亲吃他最喜欢吃的桂花鱼。
      自从母亲走了之后,他就讨厌吃这些菜了,父亲从来不知道的。
      吃过晚饭后,他在门口遇见元抱朴。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停留了。
      两个老色鬼,能聊点什么有意思的。
      他举起伞,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在上海迷路了。
      苏宴肯定认识路,我去找苏宴好了。
      苏宴肯定是他,唯一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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