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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女人遇上男人(2)
“你还敢记仇？我都没翻旧帐呢，当初不是你气我，我怎么会接下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自知气壮理不直，方若绮半恼半愧地微侧过身不去瞧那人恶质的笑。
“好好好，又是我的错，若绮丫头不生气了。”黎华扳过身旁女子执拗的肩膀，“乖乖的，别闹了，大家都在看。”
故作怒目相向：“我很教你丢脸吗？”栗色大眼中流转着一抹隐含的狡诈，这是在转嫁危机呢。
“可不是嘛。偏要穿着件几年前的旧衣服，知道的是你方大天后心血来潮、劝也劝不听；不知道的还当我亏待你，追到了手就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给买了。”
“这都被你猜到啦？就是要大家看看跟着你我是多么寒酸委屈，说不定向来怜香惜玉的理察，会一掷千金再送一份大礼呢。”想起四年前的今夜，郝友乾为了答谢自己作为晚宴的女主人出席，奉上一枚名叫“人鱼眼泪”的珍贵宝石；黎华忽然出现，微微笑着亲亲热热地唤她“若绮”，修眉却皱得紧蹙，当他说到“祝你和理察永浴爱河”，最后四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着磨出。她知道，他是生气了，之前她从未见过他在镜头之外真正地动气；他总是秉持着一抹刻度精确、慑人心魂的微笑，像是一幅亲切但拼劲力气也碰不到的幻象。那时方若绮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现在她只觉怀念彼刻真情迸发时他的可爱。
“好。作为给你提供这么多寒酸委屈的合伙人，我要求礼物到手后与你四六分成。”
这是什么提议？雌雄大盗？卖妻求荣？方若绮越想越气：“以前别人同我说，结发不等于结心肠，我是不相信的。现在看来果然不假。这才多久，你对我的心意已经不同以往了。”言罢，不忘悲悲戚戚假哭两声。
“物是人非……”言辞之间，有悲惶的味道，只是一晃而过，黎华转又戴上了撩人也恼人的似笑非笑，右手托腮，将方若绮上下打量一番，“这怎么能怨我？旧时的天气、旧时的衣裙，只是方小姐这身材同旧日相比……”
方若绮狠狠捏了那人被她挽在手中手背一下：“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用来定罪量刑。说话之前，最好考虑清楚！”
“我是想说，同旧日相比，愈发成熟魅惑、不可方物了。”微微低头将唇压到陪行在侧的女子耳畔，“不过，若绮丫头，你这么紧张的反应，是在心虚什么？”
方若绮一时语结、徒剩闷气，好在二人且绊且闹，一路已是到了郝友乾面前。郝友乾手挽着一名女子，那女子见到来人兀自熟络地问候：“华哥好，若绮姐好。”方若绮一时辨不出眼前人是哪位，只得略为僵硬地点头回礼。
郝友乾看出个中端倪哈哈一笑道：“黎华、若绮，还没给你们介绍，这是今晚宴会的女主人，新出炉的金像奖影后，凌玮翎小姐。若绮，玮翎总是和我说你是她的偶像，想要和你多多讨教。”
“哪里哪里，我对玮翎也很欣赏，一直期待有机会合作呢。”这自然是句空话。方若绮今年电影方面的工作，只接了王瑞恩那部不知何时才能拍完的《那时花开》；完成两部电影的黎华更是离谱，居然婉言谢绝了评审委员会的提名。如此一来，黎方二人均未目睹凌玮翎荣摘后冠的风采，对她的印象尚停留在五六月间，片场那个任是对谁都掬着笑脸、姿色只谈得上清秀的新人。定睛细看，那女子的眉目似曾相识又判若两人，仍旧是笑，但风致妖冶了许多。Dior的黑色薄纱蓬裙礼服，虽说衬得身材修细、凹凸有致，复古的裙型却使她站在一套罗马西装的郝友乾身后，看起来像是一个随从的女佣。脖颈之间玫瑰金镶钻的坠链，仍是水滴的形状，Cartier的Baby Trinity，摇曳生姿，晶亮得晃眼，晃得方若绮眼中蓦然现了许久之前凌玮翎对着耍小性子的那个单眼皮小帅哥，脾气好好、阳光般发散着光芒的笑容。
凌玮翎显然善于待客，黎华同样精于周旋，方若绮片刻的出神，并未招致冷场，反给二人留了余地将不咸不淡的话题谈得畅快。
“看来我的眼光不错，每次选中的女主人，总能得到黎少垂青。”郝友乾依旧是乐呵呵的，“既然黎少与玮翎谈兴正浓，若绮借我一用你应该不会介意吧？”不等答话，他已转身对着方若绮鞠躬行礼，颇为绅士地邀舞。
黎华并非醋意很重的男人，也许在他看来吃醋本身就不够男人；然而，不知何故，他对郝友乾之于方若绮的觊觎一向反弹很大。因此，方若绮没做拒绝的准备，理所当然地等着黎华过来挡驾。谁知，那人只是斜睨了郝友乾一眼，轻轻点头便回去心思同凌玮翎继续闲扯。这样一来，方若绮落得骑虎难下、推辞不成，只好将手递交到郝友乾的手心，乐师是好眼力，音乐配合地响起，方若绮的闷气也随之得到全面升级；这算是怎么回事？故人虽言好，不若新人姝？
弦乐四重奏如语鸣焉，Changing Partners，一支舒缓的华尔兹舞曲。大厅的中央渐渐聚集了相依相偎的对对男女，从上空俯瞰，女人的裙裾定然像极了一朵朵旋转开放的花。如果幸福，理应美好，像花儿一样。
郝、方的这朵花儿，大概开得有些狼狈，最简单不过的慢三步，不是她踩了他的脚，就是他慢了她半拍。方若绮暗自发窘，这怎么对得起当初艺能训练中心魔鬼舞蹈老师每日花样翻新的折磨？
其实这道理说来不难，交际舞若想配合得当，不仅舞步、身高要协调，舞伴间的默契也很重要。郝、方二人存着隔膜，心意不通，外在的表现自然不易和谐。
说来，方若绮一向不钟情华尔兹，节奏过于悠闲，留出很多空档使得结伴而舞的两人不得不没话找话。在跳舞之于黎华尚属可能的时候，那曾经是二人约会的主要消遣。他的狐步舞跳得极好，自手指到肩肘拉成写意的流线，中四的节奏有疾有徐，方若绮喜欢在他的引领之下肆意驰骋，漫场飞旋。他们通常相视无语，直跳到呼吸渐欲急促才相互倚靠着不顾形象地坐在地板，开心地哈哈大笑再久久地彼此凝视。作为艺人，一张嘴说过言不由衷的话太多，唯有无言的对视最是真挚感人。
自人群的影影绰绰之间遥望那人，他背对着她坐着，看不清在做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对面，凌玮翎那张姣妍的年轻的生动的笑脸。方若绮闷闷地对径自东扯西扯的郝友乾说到：“凌玮翎很美。”
“我向来喜欢好看的人，所以立志非年轻貌美的女明星不娶。”
方若绮看着郝友乾两鬓斑白的发色，和笑起来堆得满额的皱纹，将知天命加之证券行业的高压使他老态毕露；然而，也许是不在乎，也许是不需要，郝友乾从来不会藏拙、藏丑。方若绮记得告诉黎华有了白发的第二天清早，那人就别别扭扭地去将头发重新染过一遍。完美或是不完美、自信或是不自信，往往没有表面看来那么条清缕析。
“很多人觉得这样很肤浅。”见方若绮不答话，郝友乾继续说道。
“能够鉴赏美丽的画作乐曲、欣赏美丽的自然风景都被人们视作高雅情趣，偏偏喜欢貌美的人就要被看成肤浅，实在不够公道。”
“你待我太客观、宽容。看来，对于你，我是真得没有机会。”
方若绮笑：“你想得太多了。我是在为自己开解。我也喜欢长相好看的人。”
郝友乾又是笑出声来：“若绮，你这样讲，不是将我没有机会的事实说得更加明确了吗？”
方若绮一时无话，尴尬地撇开眼睛。
“晚宴女主人的位置，自你被黎华掳走那夜，我为你留了三年。”郝友乾难得地收起近乎时刻堆叠的笑，正色问：“若绮，我真得爱过你，很爱。你相信吗？”
“相信。为什么不信？我很可爱的啊。”方若绮的眼神迷离，不知在想什么。
郝友乾似是振奋了精神：“那就好。”停顿半晌，他又压低声音问道：“如果说，我是黎华车祸的幕后黑手，你会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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