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凉风吹进黄昏初上的汴梁，绵延开了冬日的丝丝凉意。

　　秋深了，人们身上的衣服都厚了不少。

　　展昭脱去官服，一身便衣行在开封街头。

　　他左瞧瞧，右看看，吃了许多小吃，又停下听了许久的书，却丝毫找不到半点乐趣。

　　“猫儿。”熟悉的调子里，掺着一丝难掩的热情。

　　他抬头，瞧见那熙熙攘攘的街道尽头，仍是照旧的一袭白衣，终于露出了几日来都不曾有的笑容。

　　原来不是这些东西不够有趣，而是身边少了一个人，让一切事物都显得索然无味了。

　　他缓步走上前去，轻声道，“你这次去哪玩了，这么久才回来。”

　　“玩什么玩！爷帮那几个哥哥收账，收得手都酸了，杭州的那些老板，一点面子都不给，爷差点拔刀相向。不过，念在他们不过一介平民，就又收回去了……”

　　白玉堂依旧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话。

　　展昭也像从前那样静静地听着，嘴角的那抹浅笑就像白玉堂不停在说的废话一样，不曾断过。

　　“不好了不好了！”王朝大声嚷着跑过来，打断白玉堂的话，气喘吁吁道，“展大人，出事了！”

　　嘴角的笑容一滞，展昭无奈道，“公主跑路了？”

　　“不是不是！大事不好了！”

　　“襄阳王又造反了？”

　　“不是不是！是出大事了！”

　　展昭皱了皱眉头，问道，“李元昊又来找死了？”

　　“大人！都不是！这回是真的出大事了！”

　　“比以上三件还要大？”展昭惊讶了。

　　“唉呀！”王朝一咬牙，一跺脚，急道，“大人、大人和公孙先生吵起来了！”

　　“的确是大事。”展昭说罢，严肃了一张脸，握紧了手里的巨阙，往开封府飞奔而去。

　　白玉堂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无论怎么听，前面三件事，都比包拯和公孙策吵起来了，来得更大条吧？

　　这猫在开封府呆久了，脑袋是不是给呆坏了？

　　不行不行，他还是要快点想个办法，把这只猫给诓回陷空岛去。

　　跟着那只猫回了开封府，就见包拯和公孙策果真吵得不可开交。

　　见展昭回来了，两人立刻调转矛头，齐齐对展昭说道，“展护卫快来评评理。”

　　“发生什么事了？”

　　“我给大人画了三个铡刀！大人说太过血腥，不予采用！”公孙策说着，从背后掏出了三幅画，递到展昭手里。

　　“难道不血腥么？你想铡我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

　　“大人如此说话，学生无话可说！”

　　白玉堂快速抢过，打开，看完，塞回给展昭，点头道，“的确血腥。”

　　“这里轮不到你插嘴！”两人正吵着，听了白玉堂的吐槽，转头，异口同声回道。

　　“既然如此，那展某也不奉陪了。”展昭比了个告辞的手势，拉着白玉堂，就要退出这是非之地。

　　“展护卫站住！”两人又是有默契的吼道，“现在，他们四个已经给我俩一人投了两票，就差展护卫你的，才能决出胜负！”

　　这两人……也不知是真的在吵架，还是在给他唱双簧……好让他骑虎难下？

　　眼见着那两人对视一眼，眼眸里默契地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似是形成了某种统一战线，展昭断定，这两人想看自己笑话，便拉过白玉堂，迅速跑离了现场。

　　白玉堂背着手跟在展昭身后，溜溜达达地往那熟悉的院子里走去，“爷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把你给吓得当场就跑回来了。没想到就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大惊小怪个什么劲。”

　　“大人和公孙先生，从来不会吵架，我还以为……真出大事了。”展昭恨恨说着，双拳紧握，“看来我必须想个主意，狠狠地治治他俩！”

　　“妥。”白玉堂满意地点点头，“爷早就想治治那黑子了，要不是因为他……唉，不提了。猫儿，爷问你。”

　　“你刚才在街上说的那三件事很平常么？爷听着还挺大啊！”

　　展昭闻言，似是想起什么无奈的事，叹了口气道，“你若是这一年别到处跑，安安分分呆在开封，就明白了。”

　　“怎么，爷不就是去收个帐，顺便游山玩水了一把，你就想爷想得不行了？”

　　“去你的。”展昭瞪了他一眼，闭口不言了。

　　姓白的总是如此，动不动就要撩拨自己一番，殊不知，最后遭难的，也不知道是谁呢！

　　他似是想起什么令人愤恨的过往，两只拳头捏着甚紧，“砰”地一声砸向了一旁的柱子。

　　那柱子摇晃了几下，最终撑不住，倒了下来。

　　“猫儿小心！”白玉堂惊道，一把拉了展昭，冲出了走廊。

　　眼见着走廊成了一片废墟，旁边的丫鬟们都一副余惊未了的模样，展昭淡定地安慰道，“没事，包大人会修好的，大家都散了吧。”

　　说罢，便像个没事人一样，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走进院子里，他僵直的身子终于像泄了气一般佝偻下来，不停地拍着胸口，心里惶惶不安。

　　他闯祸了！

　　那玩意儿，怕是值不少钱吧，不知道赔上那只老鼠够不够！

　　“猫儿，你这招不错，黑子有的忙了。”白玉堂并未察觉展昭的小心思，仍是笑嘻嘻的调侃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劲儿的。”

　　“你再胡说，我便不理你了。”展昭坐在桌边，郁闷地耷拉下脑袋，心头更加笃定，老鼠要是不够的话，就把老鼠的陷空岛也一并赔上吧。

　　“好吧。”白玉堂收回调笑的嘴脸，一本正经道，“你还没回答爷刚才的问题。”

　　展昭还沉浸在赔老鼠的世界里，半天才明白白玉堂在说什么，收收心思道，“这事吧，说来就令人郁闷。”

　　“那公主，因为被订了一个不甚喜欢的亲，闲来没事就跑路。襄阳王么……本来是个狠角色，自打包大人的门生上任以来，气焰就没那么嚣张了，但仗着有个冲霄楼，时不时还会造反一下，秀一秀存在感。不过我瞅着那楼也快倒了，谅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至于李元昊嘛……那家伙十分好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赵祯都快烦死了。”

　　“猫儿，你这么直呼赵祯的名讳，不怕他找你麻烦啊。”

　　“怕什么，他的命还要我保呢！”展昭满不在乎地回道。

　　“那这三件事情，哪件跟你有关？”

　　“我想想。”展昭搔搔下巴，尴尬回道，“……公主逃跑吧。”

　　“敢情你是个内臣。”白玉堂乐得前俯后仰。

　　“白玉堂，你再胡说八道下去，小心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展昭拍案而起，巨阙直指那只甩着尾巴，得意浪笑的白老鼠。

　　“哟？你想扒爷的皮了？”白玉堂调戏着，伸出手，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展昭的下巴，“说起来，自打那一日在湖上猖狂后，咱们好像很久没有……”

　　展昭一把抓住白玉堂的手指，回敬道，“你小心玩火烧身。”

　　“哼，这次谁上谁下，还不一定呢！”白玉堂抽回手指，拍了拍，脸色微红，疾步往院子里走去。

　　月色如水，又是一夜诗意交错。

　　夜色渐深，秋风逐渐萧瑟，开封街头，一扇扇门窗大开大合，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

　　很快，家家户户都有人爬起身来，一边抱怨着，一边把窗户关上了。

　　冬天，终是要来了啊。

　　不知是谁，惊慌失措地大喊道，“着火了！着火了！”

　　一时间，开封城北，火光冲天。

　　附近的人家都被惊动了，匆忙赶出来救火。

　　那一场连绵大火，一口气烧过了多户人家，仅有少数人堪堪逃出。

　　展昭端着水，望着那片焦黑的废墟，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大宋朝，已经有多久，没出现过如此大的灾难了。

　　是天灾吗？还是……人祸？
　　也许是来开封久了，什么事情，都会不由自主的归咎于人为上。
　　展昭摇摇头，抛去内心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说猫儿，爷刚来，你们就给这么大一惊喜，也太瞧得起我了。”

　　那家伙人未至，声先到了。

　　白衣上沾了许多灰点，甚至有一小部分被火烧没了。

　　他的手里，抱着一个小家伙，手舞足蹈地往他身上扑去，嘴里“咯咯”地笑着，似乎丝毫没有收到火灾的危害。

　　“她的家人，都死了，我好不容易才将她救出来，也不知怎么处置……”白玉堂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到时候再寻个好人家吧。”展昭说着，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

　　小家伙大抵是刚出生，头发都还没怎么长出来，小小的软软的，一张脸蛋比他的手还要小上几分。

　　“猫儿，你要不要抱抱看？”白玉堂说着，将那宝宝递给了展昭。

　　展昭忙不迭接过，宝宝顺势揪住了他散落在胸前的一缕长发，却不小心被头发刺了眼，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时不时还往他的胸前凑。

　　“他怕是把你当娘了，饿了要吃奶哩！”白玉堂调侃道。

　　“我哪来的奶给她吃！”展昭脸红了，将宝宝塞回给白玉堂，“我去看看有没有幸存的人，你把她带回开封府去，让大娘弄点奶给她喝。”

　　“收到收到。”白玉堂接过小宝宝，转身回了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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