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开封府后院，热闹非凡。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黄昏的街道，让人听了心慌难安。

　　一群三大五粗的汉子围着一个玲珑小巧的女婴，手足无措。

　　她哭得撕心裂肺，让全世界都为之哀恸。

　　“公、公孙先生，她她她，为什么哭啊？”包拯颤抖着手发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啊！”公孙策没好气地答完，转身去张罗那些新到的焦尸去了。

　　“会不会是饿了？”展昭试探道。

　　“猫儿，你有没有常识，刚刚才喂过，这还没一个时辰呢！”白玉堂鄙夷道。

　　“我猜是想睡了。”王朝托着下巴，认真答道，“你们谁来哄哄？”

　　“王护卫，此事就交给你了！”包拯忙不迭地将烂摊子甩给王朝。

　　“大人，别呀，我就说说，说说！”王朝慌忙推辞道。

　　“哎！你们几个都让开！”大娘把一群人推开，一把抱起女婴，伸出一只手指在她的嘴巴下探了探。

　　众人好奇地看去，只见小家伙一把啃住了那根手指，砸吧砸吧地吮起来。

　　“哎哟，可给我们小宝贝饿的！”大娘一边哄着，一边抱起女婴往厨房走去，“大娘这就去给你找点羊奶来。”

　　“我就说是饿了嘛！”展昭撇撇嘴，瞪了一眼白玉堂。

　　“你瞪爷做什么，爷又没照顾过小孩子！”白玉堂被瞪得不自在，撇过头去。

　　“好了，先说正事。”包拯打断了两人的吵嘴，将话题转回到刚才的大火上去，“展护卫，你可有遇到什么幸存之人？”

　　“有是有，只是……”展昭想了想，却是没说出口，“都送到城西的……医馆去了。”
　　听到医馆，包拯便知事情不容乐观，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么你们四个呢？可有查到大火的起源？”

　　“回大人，是从山里出来的。”张龙似是想起什么，扶额叹息道，“有人在山上祭祖，导致山火蔓延。”

　　“走的时候怎么不灭火？”白玉堂闻言，翻了翻白眼。

　　“大概……忘了灭火吧。咳咳，听说走远了才发现草地上全是火，慌忙去找水……已经来不及了。白少侠也知道，草木最惧火，这一烧起来——”

　　“就应该把这些祭祖的习俗都给改掉——”白玉堂还想说些什么，感应到展昭朝自己投来的眼神，立刻乖巧地闭上了嘴。

　　“那个人现在在何处？”

　　“回展大人，那人现在正在开封府里，等候审问。”

　　“那看来没展某什么事。既然如此——展某就先把这个烦人的家伙给提回去了。”展昭说着，提了白玉堂的衣领，回屋去了。

　　“猫儿，猫儿你轻点，疼死爷爷了。”白玉堂整个衣领都被提起来了，顿时有些呼吸不畅，嘴里不停地讨饶。

　　但……他那个表情分明很享受的样子！一群人觉得好像被塞了一嘴口粮，赶紧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屋子里。

　　“不是刚刚才……”白玉堂整整衣领，埋怨道，“猫儿，你这么快就欲求不满了吗？”

　　“你又欠揍了？”展昭咬牙切齿的扭了扭拳头，活动筋骨朝白玉堂走近。

　　“爷何时欠揍过？不过咱们也很久没切磋过了，试试也行。”白玉堂说着，率先拔刀。

　　被他这么一说，展昭倒真的动了比武的心思。

　　在开封府呆了快一年了，除了偶尔回来的白玉堂，没人能跟他好好过上几招。

　　果然，比起开封府来，还是老鼠比较合他心意。

　　刀剑交合，发出清脆的鸣响。来往间，惊起阵阵凛冽寒风。

　　“猫儿，看来爷不在的时候，你倒是什么方面都没落下啊！”白玉堂一边调侃着，一边往他的下盘刺去。

　　“彼此彼此！”展昭轻提脚尖，不费吹灰之力，躲过了那一下。

　　“都别打了！”大娘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全开封府就你俩闲着，有空比武，不如带娃！”

　　两人慌忙退开，给大娘让出一条道，就听大娘继续说道，“我得去烧饭去，展护卫，你让包大人给这孩子找个奶娘，西域来的羊奶没多少了！”

　　“也不知这一个个的都有什么活非干不可，断案的断案，拯救病患的拯救病患，验尸的……不提也罢！要不是老娘给你们烧饭，你们非得饿死不可！”

　　说罢，大娘径直穿过两人，将女婴放在石桌上，转身离开了。

　　展昭和白玉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齐看了一眼桌子上笑得傻乎乎的女婴，耷拉着脑袋收了刀剑，坐在桌边，认命地哄起娃来。

　　刚生出来的小家伙，他们倒是见过的，比如卢珍。

　　但卢珍那孩子一生出来就是皱巴巴的，脸色乌青，难看得紧，哪像这小家伙一般，嫩白水灵。

　　展昭试探着伸手摸摸她的脸，小家伙似是感应到他的抚摸，嘴角弯成俏俏的月形，可爱得不得了！

　　“猫儿，不如咱们给她取个名吧？”白玉堂握着小家伙比他的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手，一脸满足地说着。

　　“这是别人家的孩子，等找到父母了，是要还回去的！”展昭斥责道。

　　“你忘了，这孩子是我捡的。”白玉堂低垂下眼眸，有些沮丧的说道，“我亲眼看见他的父母被火烧死，却无能为力，唉！”

　　“咱们开封府没几个女人，怎么照顾，还是送一户好人家，让他们好生照看吧。”

　　“猫儿，如果我说我想养，你会反对么？”白玉堂爱怜地抚过小家伙的脸蛋，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人，难得露出了柔和的表情，眉眼微垂，眼眶里满满的都是爱意。

　　展昭有些呆愣的看着白玉堂，半晌才道，“这是你的事情，我——”

　　“说起来，爷还有一件事，没有跟你说。”白玉堂似是想起什么，打断了他的话，站起来看向那被火烧得光秃秃的高山，“爷来开封的时候，见到了一处美景。”

　　“什么美景？”展昭见他有些不对劲，站到他身边，安慰似的拍拍他。

　　“爷没什么事，你不必安慰。”白玉堂笑了笑，继续道，“那是一处田野，里面种满了稻谷，好像是南方的吃食，一群农民都在田间，边干活边聊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家里的孩子蹦跶着跑过来喊他们回家吃饭。他们仰起头来，大声应了，收起农具扛在肩头，离开了那片农田。”

　　“是挺美的。”展昭点点头。

　　“不，不是景色美——”白玉堂顿了顿，伸手将展昭的两边嘴角往上一提，“他们都是这样笑着，很开心，很美。”

　　“你又闹我？”展昭拍开他的手，微恼着道。

　　“爷原本不想和你说这些，但又听你说在开封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细细想来，应该挺累的。”白玉堂却是不理他，松了手，指指躺在桌上顾自手舞足蹈的女婴，“你看，她多开心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展昭听得是一头雾水。

　　“你平日里不说最了解爷爷么，怎么这也听不懂？”白玉堂说着，似是深吸了一口气，用低低的声音说道，“猫儿 ，辞官吧。”

　　“你又来。”展昭只当他又旧事重提了，无奈道，“这件事，咱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爷知道，等包拯的位置坐稳了，在朝中无人敢动他时，你便离开。但那要到何年何月呢？如果他永远——”

　　“我相信包大人。”展昭笃定道。

　　白玉堂看了看展昭，摇摇头，转回桌边，背对着展昭坐下，继续哄那婴儿去了。

　　“你又生展某的气了？”展昭坐到他身边，好言劝道，“如今这一朝一夕的也离去不得。你就再等等，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不会忘记的。”

　　“猫儿，你这样说，显得爷爷肚量小得很。爷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爷觉得，你这样的日子，是永远不会到头的，不如尽早抽身。”白玉堂说着，突然换回往常的口吻，伸手勾着展昭的下巴，调笑着道，“咱们一同去过那乡野生活，爷耕田来你织布，夫妻双双把家还，如何？”

　　展昭以为他又在闹自己，愤怒地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压在桌上，喑哑着嗓子道，“白玉堂，你又想尝尝展某的厉害了？”

　　“不敢不敢，展大人这一年各方面都有所长进，爷爷不想吃亏，下次再较量。”白玉堂说着，推开展昭，瞧了一眼躺在石桌上，被展昭压到小脚，疼得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小家伙，埋怨道，“你弄疼她了！”

　　展昭慌忙松开手去，重新做回桌边，轻轻拍着那女婴，嘴里忙不迭地道歉。

　　白玉堂凝神看着，似乎想起什么，打了个响指，兴奋地说道，“叫子心吧。”

　　展昭闻言，好奇道，“为啥？”

　　“你就说这名怎么样？”

　　“还不错。”展昭点点头，在心里默默道，子知吾心么？

　　“那就这么定了！”白玉堂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婴，轻声哄道，“子心呀，叫你子心好不好？”

　　女婴眉眼弯弯，傻傻地笑了，似是对这个名字表示赞同。

　　展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脱口而出道，“那姓什么？”

　　此问一出，两个大侠皆是一愣。

　　白玉堂率先回过神来，理直气壮道，“我救的，当然姓白了。”

　　“白子心不如展子心好听！”

　　“猫儿你这什么话，分明白子心来得好听！”

　　“展子心！”

　　“白子心！”

　　于是，两个名震江湖的大侠，为了一个姓，争吵不休。

　　千古难题，就此诞生！

　　最后，展昭夺门而出，“我去找包大人来评评理。”

　　白玉堂望向展昭的背影，摇摇头。

　　事实上，他倒是不在乎姓什么。

　　他只想知道，那只猫真的懂子心的意思么？

　　上子下心，为孞。

　　孞同信。

　　信守……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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