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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篇-闲愁(下)
当晚,许是玩得太过尽兴,许是雪夜容易孤寂,悠然居然有些失眠。秉烛夜读之余,忽然想起,她心中反复酝酿的和离书。她磨好墨,当真将烂熟的腹稿写了下来。直抒胸臆,写得酣畅淋漓,仿佛是一场绝好的倾诉,悠然随即安然入眠。
三日之后,意外就这么来了。
如此寒夜里,悠然最爱舒服地热水沐浴。齐国人真会享受,建造大间浴室,浴池里的水始终温暖。屋子里燃烧上好的白炭,丝毫不觉得冷,又没有任何黑烟。
洗得舒舒服服,浴室还与她的卧室连通,穿着单薄的她裹了羊毛毯子进了卧室,预备直接钻进暖被。可她进了卧房,素清却被门口的如烟拦下,等她再回转身,身后的门已然关上。
悠然来不及呼喊又不明所以,只得望向卧室中烛火所在的光亮处,却见她的书桌旁端坐着一人,他的侧影笼在烛光中似有光晕。其实只是匆匆几面之缘,可是他的容颜,恐怕是见过一次就不得遗忘的吧。
一瞬间,她有些恍惚,近一年的时光里他们还不曾交谈过。
“你从南方来,如今可住得惯吗?”
“对不住,新娘本不该是你。”
“这样的寒夜里,你可会想家?”
悠然想着,正常的情形下,可能开始一段对话的问话。可他只是一言不发,自顾自地翻看着书桌上她摆放整齐的书籍或笔记。
悠然飞快地回想,桌上有些什么书呢,四书五经、历代诗词、话本子,要是能奔上去补一本女则就好了。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自己所写的和离书就夹在她平时的随记中……真要命,他之所以出现,难道是如烟去告密?可是如烟不识字啊。
“听说你精通中原礼仪文化,此刻是忘了个干净吗?” 太子的声音低沉温润略带沙哑,好听之余,可惜没有特别的起伏。
她穿得实在单薄,双手紧了紧毛毯,缓步走了过去,与他隔着桌子站好。
“臣妾见过太子,太子吉祥。”她恭敬施了请安礼,复又站好,不愿看向他,眼观鼻鼻观心。
“你的七言比五言略好些。”
略好些?悠然不由偷瞄了他一眼,这话听上去像是夫子对着学生所说,如果是爹对着闺女也成,她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本来憋了一句请太子赐教,最后却生生忍住。
忽然,不知他瞧见了什么,特意将烛火拉近,细致反复地检视。
完了,恐怕是找到和离书了。她以未曾圆房为由,直截了当很不客气地提出和离。言辞中分明是十足地挑衅,对太子连敬语都不曾用,通篇熟练地运用了反讽等修辞……
她将毯子裹得更紧些,眼光瞄向可以躲避的衣橱柜子,听说他武功极高且天生神力……
“这是乌桓国的文字吗?”
“啊?”猝不及防,她几乎以为听错。
“你走近些。”
悠然只得站到他身旁,弯腰凑近了瞧他手中拿着什么。她沐浴后的芬芳,领口大片雪白肌肤的风光……她始终无心,而他开始留意。
“回太子话,是臣妾在乌桓国时候的游记,很多年前了。”她刻意说着,提醒他记得,她快三十而立的事实。
“念给我听。”
好嘛,太子爷来这里发号施令。悠然无法,只得念起来。大约就是乌桓国美景与南越国多么的不同,不枉她长途跋涉,乌桓国的人可亲可爱,沿途给了她帮助,云云。许久不说,她此刻念起来并不十分流利,还好当时她尚在学习,用词大多粗浅。
“回太子,就这些。”她只顾自己念,并未曾留意他的神色。他似乎在遐想,又似乎是着迷。
“七年……”他喃喃自语,忽然又说:“这些语音文字,我以为我早已荒废……你再念一遍,念得流利些。”
他不是来找和离书的,他根本没有在乎过……我……,无端端地自作多情。悠然心中微微叹息,漆黑的夜里,跑来她的卧房,怀念他的乌桓公主。好吧,她轻轻嗓音,尽量字正腔圆地念起来。
“这句念得不好,再来一遍。”他说的居然也是乌桓语。
她一下气不打一处来,胡闹也该有个分寸,她不客气地用乌桓语说道:“我这般辛苦念给你听,你不满意那就算了。”说完又有些后悔,他的喜怒无常也是名声在外。
而他竟只是定睛凝望着她,她的瞳色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深不见底。她也曾这么怨怼着,一双美目似有火苗悦动。他情不自禁地走近,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
悠然见他走近,又伸出双手,心想不是要一掌劈死她吧,刚想要跑,他已吻上她的唇。震惊之余,她察觉自己的心像小鹿乱撞。想要推开他,双手一松却是放开了毯子,手足无措间,他已经轻易将她横抱。
他并没有留下来过夜,她一觉居然睡到晌午。回忆昨晚,称得上平和顺利。她虽不经事,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和世间所有的盲婚哑嫁一样,她也算是过了一道坎。何况,他拥有诸多妾姬……自然是个中高手。想到此节,她不由脸红。
素清和玉兰进来伺候她梳洗,她懒洋洋起来,由着她们服侍。玉兰同往常一般,素清却是面露喜色,说了许多吉祥话。
用了午膳,悠然想起那和离书,不销毁也得收起来。书桌上她的随记笔记排列整齐,也不知他到底是否瞧见和离书。她翻开一本她写的诗文,发现好多圈划,她心急赶紧细看。一开始以为是他无端破坏,其实是他帮她修改韵脚、圈出用错的字,甚至留有对她诗句的点评。她作诗全凭天分,修辞韵脚全靠自学。在他的点拨下,她几乎豁然开朗。昨晚,她沉沉睡去,他却是秉烛书写,为她做了这许多吗?
自此,东宫里的女人们,瞧着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变化,又或者只是她越悠然自己的疑心罢了。他的突然出现,和他再一次的失踪,来去洒脱自由,她根本没想过揣测原因。
直到春天时候,太子偶染风寒,夜里居然发起了高烧。
“殿下甚少生病,太医已经来瞧过。” 翌日,他身边的高公公跑来她宫中禀告。
“那……太子吃了药吗?”悠然问道。
“是,太医说没有大碍。”
悠然听完,等着高公公说告退,然而等了片刻,他却是低头沉默,她便说道:“有劳高公公,知道了。”说完,她心想,这下该走了吧。
“奴才在这里候着,太子妃殿下预备好了,奴才就带您过去。”
“去哪里呢?”
高公公一愣,旋即说道:“太子妃殿下,宫里的规矩,太子生病,您得过去侍疾。”
悠然心中不断腹诽,这是什么规矩,太子身强体壮,哪里就要她侍疾,万一过了病气给她……她可是要长命百岁,有朝一日回家享福的。
无奈她只得去,随手拿了诗经,想着无聊可以解解闷。
平日里太子气宇轩昂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会儿躺着倒是神色平静,悠然趋近瞧了瞧他,唇色有些苍白脸颊略有红润,瞧不出特别的病容,仍然是那副好皮囊。她绞了帕子敷在他额头,想要伸手触摸他的脸,最终还是忍住了。
在近旁照看他,还不如不打扰他。悠然选了靠窗有光亮的地方坐好,翻一页诗经便抬眼望向他。
她不知在她低头时候,他醒转侧目,毫无感情地瞄了她一眼。
自始至终,他们不曾交谈。午后太医又来检视,说太子已然退烧,她便悄然告退。
这么快回来,且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玉兰见着不自觉叹了口气:“上一次太子生病,恐怕是十年前的事了。”仿佛是叹息难得的机会稍纵即逝。
太子身体康健,可齐国的皇帝病情却越来越加重,尤其在入夏之后,悠然进宫侍疾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时常在他父皇的病榻前,他却很少来。他们见面只有悠然行礼,没有任何交谈,他似乎都不拿正眼瞧她。
一场雷雨过后,齐国开国后的第二位皇帝,齐太宗进入弥留状,皇子皇孙跪了一地。太子齐寰泽在最前,身后是他的兄弟齐寰泓和齐寰泗,原本还有个二皇子齐寰涛,传说他的死与太子脱不了干系。一众场面话,齐太宗断断续续总算是说得七七八八,留下太子似乎还有几句话交待。
“你出去吧。”声音仍然没有起伏,听不出悲喜。
隔了一会儿,悠然才想起,太子是对自己说呢,这么没有眼力见,她赶紧告退转身出去。
她到门外廊下,雷雨之后,地上一片潮湿,她觉得脚下全是水。
“殿下,您可以坐在外间候着。”高公公恭敬地把她请进室内,极小声地又说:“您是要当皇后的人,可千万保重。”
皇后?
悠然并不奢求。齐太宗驾崩,她忙前忙后,但求尽心尽力。
出殡这一日的哭丧仪式,她被宫里的司仪催促着主持,可当她跪在后宫首位的时候,她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让开,这不是你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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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太子妃篇-闲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