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蓝夜

　　蓝晔还趴在桌上回想着自己当年的青春岁月，桌上的手机就忽然震动起来。蓝晔划开屏幕，只看见寥寥数字：查看你的邮件。再看抬头，发件人正是“失踪人口”萧绀。蓝晔蓦地弹起，手里攥着手机又看了好几眼。然后点开了自己的信箱。
　　邮件里也只有简单一句话：查看附件。蓝晔又点开附件，这才看到了正文。原来是这几日德方游玩C城的行程表，不过时间基本空出来了，目的地却还未填上去。萧绀只简单地说了几句，表示他对C城不熟，让他做出一份完整的行程表传给他，并附带一些基本的介绍资料。
　　居然是工作的事情，蓝晔锁屏不理它。
　　没过多久，他又爬起来去打开了电脑，却是下载了萧绀发给他的附件。谁让这是工作，而且偏偏还是明天就要用到的东西，他不做出来能怎么办，谁让他就是这么负责人的人。蓝晔恨恨地想。
　　2个小时后，蓝晔整理好资料传给了萧绀。
　　没过几分钟，蓝晔的手机又响了，想来也知道是谁的短信。但他没有立刻看，而是心里想着，我写得那么清楚明白了，要是敢让我重写，我绝对绝对不搭理你。蓝晔想完，这才准备看短信。但手机才拿起，就又震动起来——萧绀的电话。
　　蓝晔莫名地心慌了一下，但又很快镇定下来，他接通电话，声音不高不低的“喂”了声。
　　“我看了你写的几个地方，明天下午要去的地方位置有点偏僻，需要改一下。”萧绀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不同于面对面交谈时的感觉，被电流荷载的声音有些模糊，但语气却是一点也不变，冷淡严肃。
　　蓝晔不由得态度也严肃起来，说：“那就和上午的换一下？”
　　萧绀似乎思考了一下，顿了一下说：“附近有餐馆吗？”
　　蓝晔连忙打开地图说：“你等一下，我查一下。”蓝晔一边输入地名，一边说，“恩……看到了，那边是老城区，餐馆还是很多的，不过有名点的地方估计都要排队，可能会比较麻烦。”
　　“找一家可以提前预定的。”
　　“好。”蓝晔点头。
　　“恩。”萧绀应了一声就挂点了电话。
　　蓝晔放下手机，这才发现新信息是10086发来的广告短信。他呆看了一会，突然对着屏幕气呼呼地说：“你真的是没救了！“
　　说完就想干瘪的气球瘫倒在地摊上，手背遮挡着眼睛，手里还拿着手机，嘴里喃喃地说：“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你，一点也不想……”
　　行程敲定后，已经接近11点了，蓝晔疲惫地合上电脑，缩进床里，今天一天感觉像过山车一样，真的太累了，明天还要去面对一点也不想见的人，人生真的是辛苦了，他要睡觉，他不要洗澡了。然后蓝晔就真的这么睡过去了。
　　第二天闹钟准时响起，极不情愿地从被子里伸出手到处摸索手机，终于摸到后，他睁开迷蒙的双眼，8:00
　　嗯，才八点啊，还可以睡十分钟。蓝晔再次陷入暖和的被窝里。但下一秒，他忽然从床上跳起来，看着手机大喊一声：“卧槽！八点了！”
　　八点半要去酒店门口啊！蓝晔一阵风似得跑进卫生间，以今生最快的速度洗澡换衣服，然后冲出家门。他昨天晚上太累就直接睡过去，忘记设闹钟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他的顾客可是最最最讲究时间的德国人啊！要是迟到了，对方会怎么想！这次的谈判已经是步履维艰了，他不能做错一点事情！
　　蓝晔火急火燎地一路开车飞到酒店门口，低头看时间，8:37。他还是迟到了七分钟。
　　这边蓝晔心急如焚，那边坐在酒店大厅的萧绀见蓝晔的车停在门外，这才起身走了过去。
　　蓝晔见萧绀走了过来，急急忙忙上前问：“怎么就你一个人，Anton先生呢？”
　　萧绀没立刻回答，他见蓝晔额头渗出细薄的汗水，神色焦急，就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他们还没下来。”萧绀说，声音沉稳。
　　蓝晔悬着的心就这么放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还好没让对方等他。
　　“你先把车停好，然后直接来1713房。”萧绀又补充道。
　　“好。”蓝晔点点头回到车上，也没多想其他。
　　从电梯出来后，长长地走廊空无一人，蓝晔这才察觉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去萧绀的房间？为什么说好八点半，其他人却都还没下来？那么到底是几点？蓝晔胡思乱想了许多，但最后还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停在了1713门前。他迟疑了几秒才按下门铃，没过多久门就打开了。
　　“进来吧。”萧绀说。
　　蓝晔有些拘谨地走进去，萧绀在他身后关上了房门。
　　蓝晔问：“我们几点——”
　　萧绀说：“你还没吃——”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说话，又同时打住，蓝晔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先说吧。”然后转身不看萧绀。从他的视线看过去，房间的窗帘都被拉上，只有一盏落地灯两者，室内光线有些昏暗。在这种幽闭的空间下和萧绀独处，蓝晔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你还没吃早餐吧。”萧绀说。
　　“恩？好像是吧。”蓝晔有些敷衍地说，和萧绀保持着距离。
　　“好像？你连自己吃没吃早饭都不记得了吗？”萧绀问道。
　　蓝晔连忙调整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 “出门有点赶，是没来得及吃。”蓝晔转身说，本想笑着化解尴尬，却发现萧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蓝晔努力控制住自己想避开的条件反射。
　　然后萧绀忽然抬手，蓝晔连忙偏头避开，却听萧绀低沉且带着揶揄的声音说：“你出门都没来得及照镜子？头发都翘起来了。”
　　蓝晔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萧绀的手指正抚过他那几根调皮的头发。
　　蓝晔的心跳扑通扑通加快起来，他不着痕迹地退开几步，摸着自己头发问：“是吗？”
　　萧绀站在原地看着他说：“浴室有镜子你自己去整理一下吧，这幅样子出去也不太合适。”
　　蓝晔毫不犹豫地逃去了浴室。
　　萧绀垂下悬在空中的手，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垂下眼帘。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蓝晔真的是又气又无奈，都这么多年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可是当再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才发现，一切不过都是自欺欺人。仅仅只是肢体接触就让他忍不住想要逃跑了。
　　自己刚才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吧，他还不太希望他们俩的关系太尴尬，毕竟现在要一起工作，而且萧绀又不知道自己暗恋他，虽然以他的情商肯定不会想到这点上，但是表现得太奇怪，也很难不被暴露，若是这样，只会更加糟糕，更何况他们曾经也是那么要好的朋友。
　　是啊，曾经他们那么要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萧绀的不告而别？还是因为他内心异样的情感？蓝晔只觉得此刻自己的大脑简直就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和衣物，蓝晔从浴室走了出来。萧绀正交腿坐在沙发上，侧身对着电脑。他见蓝晔出来了便说：“餐桌上有刚送来的早餐，你吃点吧。”
　　“不是都快9点了吗？”蓝晔说，言下之意就是为什么萧绀还可以这么悠闲地坐在这里，不是说好了八点半么？
　　“我们九点半出发。”萧绀说。
　　蓝晔愣了愣，他有些不明所以，所以叫他八点半过来是为了让他在这里吃早餐？
　　但是萧绀没再说话，这就是他，做任何事情从来不解释，不论旁人理解与否。蓝晔自诩还算是了解萧绀，知道他大概是故意提前了一点时间，以防万一罢了。
　　没想到他自己还真的迟到了，蓝晔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吃完早饭后，还有一点时间，蓝晔觉得屋子里的光线太暗了，但是见萧绀一直坐在沙发上，手指认真的敲击键盘，他不太好自作主张去拉开窗帘，于是他只好问了一句：“你怎么不拉开窗帘，不觉得房间的光线太暗了吗？”
　　“你要是觉得暗了就拉开吧。”萧绀说。
　　蓝晔也正好觉得无事可做，便走过去拉开了窗帘，饱满明亮的阳光瞬间充盈了整个客厅。而蓝晔所在的视角极好，可以俯瞰脚下的车水马龙和鳞次栉比的楼宇。
　　蓝晔转身，看见萧绀沐浴在晨光中，长腿交叠，姿态端正优雅，有种难以描述的魅力。蓝晔急忙收回视线，觉得自己越线了。
　　突然门铃响了，蓝晔说了一句，我去开门，心里却在想会是谁来了。
　　打开门后，屋内屋外的人都一脸惊讶。
　　“是蓝先生吧，您好。”柯绫反应极快。
　　“请进吧。”蓝晔说，收回了自己的意外的表情。
　　“萧老师，我来了。”柯绫说道。
　　萧绀合上电脑问：“昨天的资料都记住了？”
　　“基本都记住了。”柯绫认真地说。
　　萧绀看了一眼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又当司机又当地图的，蓝晔觉得自己这个随行助理真不是一般的心累，而且全程自己都被德语围绕着，一句也听不懂，更是插不上一句话，有种强行被忽略的既视感。好在那个叫做柯绫的小姑娘全程都在帮他翻译，蓝晔还因此有些不好意思，想想这实践机会对人家小姑娘来说应该很宝贵才对，结果一句德语也没说，都在跟他说中文。
　　蓝晔找了个空挡对柯绫说：“其实你不用帮我翻译，我也只是带个路开个车而已，你有机会应该多和那些德国人交流交流，学习一下才是。”
　　柯绫听蓝也这么说，只是笑笑：“没关系，做翻译的不止要会说，还有能听得懂。”
　　见柯绫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蓝晔这才放下心来。
　　谁知却又碰上意外，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时，蓝晔又打了一个电话确认预约，结果却得知餐馆那边出了差错，取消了这个预约。蓝晔没有深究原因，而是挂掉电话转而对柯绫说：“现在有点麻烦了，我预约好的那家餐馆说没有位置了，你去跟萧绀说一下，让他带着他们去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先拖一下时间，我去找别家。”
　　柯绫一听也有些着急：“怎么会这样？你一个人去没关系吗？”
　　“没关系，”蓝晔笑笑，“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那好吧。”
　　“怎么了？”这时萧绀的声音忽然插入。
　　蓝晔砖头看见萧绀站在自己身后，似乎听见了刚才他们的谈话，另一边，Anton一行人正欣赏着风景。
　　蓝晔解释道：“预定的那家餐馆没有位置了，我去找别家。”
　　萧绀说，“柯绫，你和蓝晔一起去。”
　　“好。”柯绫点头。
　　蓝晔也觉得两个人更合适。
　　“你还记得那家咖啡馆的位置吧？”临走前蓝晔确认道。
　　“我知道。”萧绀说。
　　“恩。”蓝晔点点头，萧绀语气肯定，蓝晔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好在蓝晔最后找到一家满意的，虽然曲曲折折地去了四五家才确定下来。蓝晔让柯绫拿号等着，他先去接人。快到咖啡馆门口时，蓝晔就看见萧绀和Anton等人正坐在落地窗边聊天，气氛愉快得样子。蓝晔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那个从来都独来独往的萧绀真的是变了啊，如今可以在人群里谈笑风生，用自己的能力和魅力让人折服。
　　蓝晔将车停在路边，萧绀很快就看到了他，并冲他摆摆手表示他不用下车。但蓝晔还是下车等他们走过来。
　　Anton见到蓝晔说了一串德语，蓝晔望向萧绀求助。
　　萧绀先解释了Anton的问题，然后Anton又握住蓝晔的双手吐出一串天书。
　　蓝晔如在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绀这才解释：“他问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我如实解释了，他现在是在向你表示感谢。”
　　蓝晔一脸原来如此，然后笑着说：“不用谢，这都是我分内的事情。”
　　萧绀只是简单翻译成了不用谢，当然蓝晔自然是听不懂的。
　　就餐的时候，萧绀全程很少吃东西，基本都是只吃几口，就要向Anton他们解释这些菜式。柯绫也因此吃吃停停的，蓝晔便小声对她说：“不用帮我翻译了，多吃点吧，下午还有几个小时呢。”
　　柯绫俏皮地笑笑：“说了一句谢谢。”
　　一顿中饭，Anton他们吃得十分满意，蓝晔也觉得轻松了不少。下午基本就是带他们去一些博物馆参观，萧绀走在最前面，一直在翻译。柯绫就和蓝晔走在最后聊起天来。

　　“你的专业就是德语？”蓝晔问。
　　“德语只是二外，我本专业是英语。”柯绫说。
　　“不错呢，会两门外语，怎么会选择做德语翻译？”
　　“因为喜欢呀.”柯绫说。
　　蓝晔忍不住露出和平常不一样的笑容，那大概是羡慕的笑容吧，能做自己喜欢得职业，是每个人的追求。
　　“那你和萧老师认识很久了吗？那天看到萧老师碰到熟人，我还真的挺意外的。”
　　“恩，算是很久了吧。”蓝晔说。
　　柯绫见蓝晔没有多说，便没再多问。
　　“其实这次工作还挺匆忙的.”柯绫说。
　　“匆忙？”蓝晔问。
　　“是啊，我是突然接到任务的，昨天一晚上都在看资料。”柯绫忍不住小小抱怨道。
　　“做翻译的都这么辛苦吗？”
　　柯绫连忙摆摆手，不在意地说：“也没那么夸张啦，这种随行翻译其实都还挺轻松的，主要是我对C城风俗人情都不熟，所以需要提前看一点资料准备一下。倒是昨天的同传会议才真的夸张呢，只有几天的准备时间，我光是整理资料就花了三天。”
　　“只有这么短的时间？”蓝晔问。
　　“是呀，一般都会提前一个月的说，不过萧老师应该比我辛苦，毕竟他才是负责翻译的，我只是助理而已，而且他又刚从欧洲飞回来，估计连时差都没倒过来吧。”柯绫说。
　　蓝晔忽然想起了早上萧绀昏暗的房间，原来不是为了遮光，而是倒时差啊。想到这，蓝晔有那么一点点的内疚。
　　柯绫说完打了打哈欠，又继续道：“翻译真的是专门杀死脑细胞的工作，萧老师还能精神这么好真的是奇迹了，他之前每天都只睡几个小时。啊~~不能说了，说得我都犯困了，昨天睡了6个小时都是奢侈了。”
　　蓝晔沉默不语，想到早上八点半萧绀在楼下等他，还准备好了早餐，恩，还等他吃早餐。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罪孽深重，压榨了萧绀那点可怜的睡眠时间。

　　一天的行程圆满结束了，Anton和他的同事对萧绀、蓝晔、柯绫都表示了感谢。蓝晔问了柯绫住哪，发现顺路，便说送柯绫回家。
　　萧绀却说：“你还不能回去。”
　　蓝晔和柯绫都看着萧绀，满脸疑惑。
　　“明天要去工厂参观，有些资料需要你帮助解释一下，柯绫，你可以先回去了，明天你也要一起去D城。”
　　“恩好。”柯绫点点头，然后对蓝晔挥挥手说：“那我先走啦，明天见。”
　　“明天见。”蓝晔说。
　　萧绀在他身后说：“走吧。”
　　蓝晔跟了上去，两人皆是沉默。
　　蓝晔心里还记挂着萧绀没休息好，也没吃好的事情。忍不住先问：“不先吃晚饭吗？”
　　“你饿了？”萧绀问。
　　“有点。”蓝晔点头。
　　“那就先去吃饭吧。”萧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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