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闻异物斋

　　等到顾尧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以后，卫安年就歇在旁边，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做梦，顾尧就傻笑了起来。卫安年不喜自己借着护国大将军的身份在宫里胡作非为，更不会允许自己歇息在她的床榻上，做那档子事……算是两个人都默许了的，其余的，还是别说了，都是泪。
　　这一笑，却触动了身上的伤口，“唔……”一声痛呼还没出声，身旁那人便起身了，“怎么了？”卫安年一脸疲惫又带着深切的关心，这几日她都疲于国事，当时顾尧看似豪爽的杀干净了朝中所有要求复旧制的臣子，还把兵符给了自己，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不就是自己。
　　念及此，卫安年又有些怨念了，她总觉得顾尧当时给自己兵符放权给自己，就是不想收拾这个烂摊子，她可好，一睡睡了三日，自己忙的团团转，还将科举提前了些时日。
　　顾尧可不知道卫安年心里的想法，对着卫安年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没怎么，小皇帝今儿怎么肯让我上你床了，想开了要当我小娘子了？”卫安年扯了扯顾尧脸皮，面无表情，“你想多了，抬眼瞧瞧，这儿是哪。”顾尧抬眼一瞧，得，自己见着小皇帝睡在自己身边就以为在她寝宫呢，结果闹了笑话，这儿可不还是在书房内间那软榻上吗！
　　其实呢，早先顾尧是在卫安年寝宫的，但是也说了，卫安年为国事忙得团团转，又怕顾尧醒来见不着她会难过，这才把顾尧挪到书房这儿来，自己也方便照料。现今顾尧这一开口，更是觉得自己没把顾尧放在自己寝宫的主意实在是太好了。
　　发觉自己想多了的顾尧也不恼，翻身就想爬到卫安年身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才一动，卫安年就察觉了顾尧的行为，一声冷哼，这厢顾尧便萎了，倒不是惧内，床上那点子情趣一声哼算什么，她那是伤口疼的不得不萎。
　　“你倒是厉害，骨头断了两根，腹部腿部背上各挨了一刀，身上还受了内伤都能骑着马从演兵场跑到皇宫，还耍了次横。威风耍够了，是该负点代价了。”嘴上嫌弃个没完，卫安年却还是俯身察看起了顾尧身上的伤，这一察看，顾尧才发觉自己身上除了那点子包扎伤口用的白布，居然寸缕不着！
　　饶是顾尧，此刻也有些羞赧，“小皇帝，为啥我身上，就两块布啊。”挠了挠鬓角，顾尧还是决定【bu】勇【yao】敢【lian】的问出口，卫安年察看伤口头都没抬，“不穿衣服你醒了能老实点。”话里话外满是嫌弃之意。
　　确定了伤口没裂，卫安年决定硬气点，好好收拾收拾这家伙。趁着顾尧还没适应自己没穿衣服这事儿，一下就给顾尧摁倒了，一个强硬的吻让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微妙，顾尧支支吾吾的显然不适应自己居然成了卫安年身下受的事实。
　　一吻罢休，准备不足身上又有伤的顾尧有些气喘吁吁，反观小皇帝，气定神闲的模样似是嘲笑顾尧的不顶用。顾尧倒是想挺起胸膛证明自己攻的地位，可惜，身无寸缕对上好歹穿着中衣的卫安年注定是个悲剧。
　　“好好休息，我去上朝了。”见着时间不早了，卫安年便不同顾尧闹了，拍了拍顾尧微红的脸颊，卫安年实在是觉得这些年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自己伺候自己穿上了龙袍，复又想起什么，转身对顾尧说，“你护国大将军的官职留着，但是兵权我都分给你手下人了，国师近来同我商议后做出的决定，近来朝中变化颇多，你要是想还要点实权就快点好利索，不然我就任用贤能把你的职务彻底抵了啊。”
　　顾尧躺在软榻上，还在回味那个吻，卫安年的话她听见了，意思就是我把你权利架空了，你要么不要了做我小情人，要是要就利索从我床上滚下来咱俩继续针锋相对。“国师啊……既然是那家伙的意见，就按这么来吧，我就不掺合了，我准备安心的，相夫教子了。”砸吧砸吧嘴，“那啥，小皇帝啊，你既然都给我权利架空了怎么能不给点补偿，快再给我个吻补偿补偿我受伤的心灵吧。”
　　“哼。”卫安年硬气的哼了声，走出了内间房门，顿了顿，又复转身回去响亮的在顾尧嘴上亲了下，“只此一次，算你病人的福利。”然后就头也不回的上朝去了。
　　顾尧在软榻上乐不可支，要是知道放权后卫安年是这等表现，她早就把权力一气儿给她了，朝政那事儿谁爱管谁管啊，她反正不乐意，看看她，头发都为那些烦人事儿掉了好几根！

　　于是乎，卫国护国大将军混吃等死的日子就此开启，为了安安稳稳的做个小白脸，顾尧还特意出宫见了一次手下的将领，安抚他们自己绝对不是被小皇帝软禁了只是受伤过重在宫内养伤顺便和媳妇儿双宿双飞，让他们老老实实跟着小皇帝的政策走，亏待不了他们的，就算想亏待，自己也还在宫中镇着场子呢。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卫安年和顾尧政见不和，你们说顾尧是听卫安年的呢，还是卫安年的呢，还是卫安年的呢。
　　显然，跟随顾尧多年的将领都知道顾尧那点德行，哭笑不得的向顾尧表示听从卫安年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是大老粗一个，管饭就行，将军还是别拍着胸膛保证一些根本不靠谱的事儿了。摸了摸鼻子，顾尧第一次觉得，和自家手下太过于熟悉也不太好。
　　聊了半个下午，估摸着快晚膳了顾尧就准备拍拍屁股闪人了，临走前守卫军头头儿林城开口问了句，“您决定怎么处理宋若河了吗？宋家都灭了，他那叛徒之名都传遍整个军营了，现在在我手上放着，过得实在不太好，都是同僚，要杀要剐您给句话我这就去办了。”
　　瞧着林城白净的脸皮，顾尧有些稀奇，“哟，笑面狐狸也会有给人说情的一天啊，林城啊，喜欢就得说出来，看我和我家小皇帝，现在过得多舒坦，得得得，给你个面子，人呐，归你处理了。宋若河那家伙跟了我四五年，我知道他心不坏，就是责任感太强，家族一号召就被当个替死鬼顶上了，你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又被指不定那儿藏着点的余孽号召了就行。”这话说得，当真是一点责任都不负，人林城确实只是看在曾为同僚的面子上给顾尧提了一提，这一提吧，看看周围一圈笑开了花的同僚，得了吧，这事儿估计得被这群不靠谱的记一辈子了。
　　哭笑不得的向顾尧行了个闹心的书生礼，“您啊，请早吧，误了吃饭的时辰别又被那位收拾了。”闻言，本来就笑着的一众莽汉笑得更欢了，惧内嘛，这年头，哪个武官不这样，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提出来可就有些丢人了。
　　愤愤的扫了笑的一脸无辜的林城，一甩袖子，走了！
　　回了皇宫还在那儿气呢，气着气着卫安年回来了，一瞧见卫安年，顾尧心念一动，就贴了过去，“小皇帝啊。”“嗯？”毫无准备被抱了个满怀的卫安年有点摸不着头脑，虽说平素顾尧就粘人的紧，但是平时她也是这个点回来的，今儿怎么热情的这么过分呢。
　　“我今儿出宫了。”“嗯，怎么了？”顾尧出宫的事儿她知道，昨个儿晚上就和她报备过了，“小皇帝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市井里那些讨厌的长舌妇们怎么说我的吗，说我现在被你囚禁了，每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天天在龙床上被你欺负，白天欺负晚上欺负还……还……”顾尧一脸垂泪欲滴，嘴里却是半点实话都没有，话还没说完卫安年就猜出了顾尧想干嘛。
　　“怎么着，想来场婚礼给你正个名？”这话一出，顾尧跟表演似得立刻变了脸，“对对对，小皇帝你可是皇帝，得一言九鼎，说婚礼就婚礼，来嘛来嘛，你看我都这么可怜了伤到现在都没好，瘦了那么多要是来个婚礼冲冲喜指不定第二天就好了呢！”
　　说着，手又不老实了起来，伺候用膳的人边站着呢，手就不客气的想往卫安年怀里钻。啪的一声打掉了顾尧的手，却没推开顾尧，让顾尧以无尾熊的姿势扒在自己身上就走到了餐桌旁，“你先吃了两碗饭我们再聊这事儿。”说着，指了指特别定制顾尧专用碗。
　　这碗可和皇家用的淑女款不一样，顾尧前些年长身体，吃饭按盆都不为过，和卫安年一起用膳要是用和卫安年一样的碗几乎就是一口一碗，添饭都来不及，这才有了这么个……海碗。
　　顾尧苦了巴拉的看着面前的碗，前些年这碗确实很合适，可是现在她长身体的时段已经过了，又受了伤胃口不好也正常，前几天耍性子就扒拉了几口，卫安年那个时候也没说什么，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她呢。
　　“我吃不完的啦，小皇帝你不爱我了吗，我都受伤了你还强人所难，这两碗下去撑死了怎么办，那你就成寡妇了呜呜呜我怎么舍得独留你一个人在这世界里受……”顾尧抱着卫安年撒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安年捂住了嘴，“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就不成熟点。”嗔怪的语气让顾尧心中燃起一朵希望之火，“一碗，但是必须吃三口青菜，咽下去，没得商量。”
　　“扑哧”一声，希望之火灭了，透心凉心飞扬，就是顾尧现在心中的真实写照。凄凄惨惨的抬头看着小皇帝表情，非常认真，显然不容再商量了，抱着海碗，顾尧欲哭无泪，当初怎么就脑袋一抽，怎么就不顾及点别人的感受，怎么就……整了这么大一个碗呢！
　　几乎是把头整个埋到了碗里，好不容易吃了半碗，实在撑不下了，求救的看向端着皇家专用碗规矩吃饭的卫安年，“青菜。”卫安年毫不动摇，指了指顾尧碗里位置都没移动一下的三根绿油油看上就……让人食欲顿减的青菜，顾尧一脸挣扎，最后艰难的做出抉择，“小皇帝，是不是我吃了你就让我娶你啊。”卫安年眼皮子都不抬，“你先吃了再说。”
　　“成！”一脸英勇就义，顾尧三口两口把青菜塞到了自己嘴里死命嚼了嚼就往嘴里咽，又扒拉了两口白饭压了压嘴里苦涩的味道，世界上到底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草！一脸悲愤，看着卫安年丝毫不被自己的表演所迷惑，只得自己凑过去想在卫安年怀里蹭蹭，吃点豆腐都好。
　　“嘴。”一张手帕准确的摁在了顾尧嘴上，顾尧随便擦了两下又想往她怀里钻，就在这个时候卫安年也吃完了，起身直接把耷拉着脑袋弯着腰的顾尧拉到了怀里，像安抚大型犬一样摸了摸顾尧干瘦的背脊，“骨头都突出来了，还不多吃点，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身子养好，不好好吃饭还老是挑食，就这样还当上了大将军，也不给你手下的兵当个好榜样。”
　　顾尧倒也十分配合的倚在卫安年怀里，她就爱卫安年唠叨那点小事儿时难得一见直接表露的柔情。“我错了嘛，娘子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好，我看了黄历了，下个月初七日子顶顶好，就下个月吧，好不好，我怎么好一文武双全大将军，放在话本子里都是被各家闺秀抢着要的人物，你要是不快点盖章确定那我指不定就跟别人跑了的。”
　　八字还没一撇，顾尧这边娘子都叫上了，卫安年又好气又好笑，还文武双全呢，武功这项顾尧倒是合格，文嘛，顾尧当年擅作主张帮卫安年批了次折子，折子发下去满朝文武竟是没一个人能认出顾尧写了什么，最后闹的笑话只能让别人顶了罪。这个月都二十九了，还下个月初七，皇家婚礼至少提前一年举行，自己就算再急，半年的准备时间也是少不了的，敲了敲怀里那只大型犬的头，“想也别想，日子已经定好了，明年春祭的时候。就你那点德行，除了我那家姑娘看得起，乖乖的，乖点今年秋猎我就同你去。”
　　“真的？！”这话一出，顾尧脑袋上仿佛耳朵都竖了起来，往年秋猎自己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就看着一同围猎的那些家伙抱着对象拿着弓各种耍威风吹牛皮，于是恼了的顾尧就暗搓搓的……要求围猎不许带对象，带也不许秀恩爱！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是此禁令一出，顾尧眼皮子底下确实也没人敢在她跟前秀恩爱了。
　　“真的假的，看你表现。”故意端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又忍不住摸了摸顾尧因为惊喜鼓起来的腮帮子，卫安年转身就向着寝宫这边的书房走去，她还惦记着又几处国事不甚明了，想看看前任留下的笔记多揣摩学习。
　　兴奋过头的顾尧才不在乎卫安年往哪儿走，绕着卫安年又笑又闹，哪里看得出她比卫安年大五六岁，不论正事，就平素行径而言，说卫安年比顾尧大个十岁大抵旁的伺候的奴才们都得点头，大将军有多幼稚真是，谁看了谁知道！

　　秋猎最后卫安年还是没去成，倒不是顾尧不乖或是卫安年反悔了，而是……顾尧病了。大病，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昏迷了一天一宿了的顾尧看着就让卫安年心疼。御医战战兢兢的站在那边，“陛下，将军的病看似来得突然，实则是淤积了许久的病气发作，又加之前些日子受了重伤，身子骨再硬朗也抵不过这朝夕腐蚀。为今之计，只能，只能慢慢调养了。”
　　“废物！将军武艺无双，区区急症你们就只能说调养二字了吗！现在将军还没醒你们干什么吃的！”卫安年这辈子也没今日这般着急，就算是那日被大臣们围着要求退位让贤，她心里其实也念着顾尧会来救自己，在她心中，顾尧就是无所不能的盖世英雄。
　　可如今，她的英雄倒下了，她却无可奈何，除了牵着她的手掉眼泪外竟无事可做。
　　大概是卫安年那一声叱骂声音着实惊人，顾尧眼睫毛颤了颤，悠然转醒，“小皇帝，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御医见将军醒了，着实松了口气，做了个揖便退下去写药方了。“除了你还能有谁！”难得的闺阁女子的娇羞语气，顾尧眨了眨眼睛，看着卫安年眼睛里一片亮晶晶，心里除了感动还有些苦涩。
　　“小皇帝，你说，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呢。”同样的话，前几天顾尧刚刚说过，可是氛围不一样，情况不一样，卫安年也急了，“不可能！”有些慌乱的卫安年甚至来不及脱下外袍，钻入了顾尧怀中，像是迫不及待的确认顾尧这人还真真实实的存在这世间。
　　“咳咳，咳咳，怎么不可能，人总是要死的。”被卫安年的拥抱吓到，顾尧呛了口气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明年春祭的婚礼你想要错过吗！”卫安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变得如此尖锐，让她更加心乱如麻的是顾尧灰白的脸色，这家伙，这家伙怎么可能会那么早死，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她这种级别的祸害，万年都有可能吧。
　　“安啦，我只是做个假设，御医不是也说了吗，慢慢调理就行。这样吧，我再给你一个承诺，就算我死了，我也会让我的灵魂陪你三年，直到你适应了我的离去为止。”顾尧嘴角噙着笑，安抚着卫安年激烈的反应。
　　话虽然如此说，顾尧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不得已，卫安年信了见鬼的冲喜理论，将婚礼挪到了大寒之前，婚礼前夕，卫安年抱着顾尧在温泉池子里洗浴。顾尧原本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已经变成苍白的快要透明了，身上也是瘦的可以数清到底有几块骨头。
　　顾尧哼着歌，满意的享受卫安年的服侍，她倒没觉得病了有什么不好，卫安年现在可顾及她的感受，稍微哼两声什么国事大事都得给家务事让路。
　　歌哼够了，眼角带笑的转身冲着卫安年傻乐，“小皇帝，我们现在可是在恋爱呢。”卫安年一脸倦容，却又强撑笑意，“什么叫恋爱啊。”顾尧伸手抱住自从她病了以来也瘦了不少的卫安年，“恋爱啊，就是我恋你，眷你，欢喜你。”
　　恋你，眷你，欢喜你……念你，眷你，欢，喜，你。嘴里默默咀嚼着这七个字，眼睛一酸，险些落了泪，“嗯呐，我也……”还未开口，抱着自己那人陡然一倒，“顾尧！”将那人拉到怀里，颤抖着手指摸了摸她的心脉，没了，什么都没了，一片宁静，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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