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 替身

　　方才走在半山腰时还是阴风阵阵，此时明明已到山顶，但吴邪走进城堡入口的拱形门洞后却丝毫感受不到风动，静谧得如同仲夏夜的隐蔽花园。
　　门洞中间有一扇巨大的拱形铁门，约四五米高，拇指粗的栅栏每一根都是锈迹斑斑，被粗细不均的藤蔓缠绕着。有些藤蔓已经枯萎干黄，手指稍用力一碰便一节节碎裂，散落一地。
　　吴邪没怎么费力就推开了这扇门。他拍掉手上的枯藤与铁锈，走进了雾气弥漫的庭院。脚下是湿漉漉的石板，空气中有青苔与动物腐烂交杂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吴邪快步走过院子，终于来到城堡主楼的大门前。
　　两扇木质的大门上都刻着花纹，外圈刻着枝叶交缠的蔷薇花，线条细致到每片叶子的纹理和每朵花层层叠叠的花瓣，精美至极。花团锦簇之中是一个轮廓凌厉的蝙蝠图案，蝙蝠下面刻着一行小字：

　　奎林·霍弗鲁斯伯爵

　　吴邪听说过这个姓，虽然远没有德古拉那样广为人知，但霍弗鲁斯也是十七世纪出现的小有名气的吸血鬼，据说一直低调地生活在城堡中，谨慎地保持着和外界的联系，直到距今一百多年前还有活动的迹象。不过这后来被新的传言代替，那就是一百年前，霍弗鲁斯家族因不知名的原因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他们居住的城堡至今也没有被找到。于是关于这个家族的一切都成了谜。因离现代较近，甚至有人猜测他们是不是混进了茫茫人海之中，隐姓埋名，藏在阴暗处物色着下一个猎物。世界各地每天都会有大量的失踪案发生，会有这样的联想倒也不奇怪。
　　那么，这里是根据这个传说而设计的城堡模型吗？吴邪想，也就这么个可能了，总不会是真实再现吧，全世界各种官方与民间势力寻觅这地方这么多年都无果，你个来路不明的游戏公司又能神通广大到什么地步。
　　门轴看起来已经锈死了，他握住其中一个把手用力向外拉，随着一阵刺耳的嘎吱声，门慢慢开出一条缝。
　　吴邪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大厅里弥漫着清冷的潮气，混着淡淡熏香的气味让他略微走了神。
　　就是这一走神的功夫，只听“咔嚓”一声，身后的门居然无声无息地关起来了。几乎同时，大厅里四处的蜡烛无声无息地点燃，照亮了吴邪的视野。
　　靠！果然来这手，恐怖电影里最常见的桥段。
　　说一点都不心虚那是骗人的。不过经过一系列折腾他的神经已经强健了不少，他在心里默念着，这是游戏，不合常理在这里就是常理，嗯，这是游戏。
　　他防备着会不会突然蹦出来什么东西，后背靠着门仔细听了一会发现没什么动静后，略微定了定神，开始观察四周。
　　他身处于一个标准的哥特式大厅，四角有四根灰白色的柱子笔直而上，柱顶做双圆心骨架尖券形成拱顶。吴邪目光顺着一人环抱的柱子向上，看到了拱顶上的壁画。
　　画中有如浪潮般繁茂的红色蔷薇肆意盛开，蔷薇花丛中有一个黑发的女子。奇怪的是，壁画的颜色还很鲜艳，但是线条已经模糊，女子的五官几乎不可辨，蔷薇滴血的红色如火舌一般蔓延开来，仿佛快要将她吞没。
　　吴邪莫名被这张壁画吸引住，许久才低下头，揉了揉仰酸了的脖子。他脚下是一条暗红色的地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前方尽头的壁炉。壁炉上方的墙壁上有一块长方形的轮廓的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浅，似乎是以前挂过画，但不知什么原因又被去掉了。
　　吴邪自然没有忘记这次的游戏任务。他看到两侧都有向上的楼梯，便向右侧走了过去。
　　这楼梯明显年久失修，扶手上的漆已经尽数掉落，阶梯上铺设的地毯凹凸不平，吴邪每走一步脚下便发出木材扭曲断裂的可怕嘎吱声，他生怕哪一步把这摇摇欲坠的楼梯踩塌，于是走得格外小心。提心吊胆了半天，终于成功到达了第二层。
　　看来这是环绕大厅的三座塔楼中的一座。面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侧墙上的烛灯闪着幽幽的光。吴邪觉得，终于开始像那么回事儿了。
　　他平时玩的探险游戏里，要是遇上这种走廊，八成要么踩到哪块砖会触动机关，要么走到一半前面会突然窜出个什么怪物冲过来。于是他将腰间的匕首拿出来握在手里，紧张与兴奋混杂着，变成了额头细密的汗。
　　他谨慎地一小步一小步慢慢走着，脑中勾画着数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前方落下巨大的滚石？墙中射出乱箭？地板突然漏空？他再次认真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坚实的石质墙壁和地面，一眼到底的走廊，他认真聆听，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动。他往前慢慢蹭着，突然觉得目前自己现在没特技没大招，真遇到什么情况也只有随机应变的份儿，再谨慎又有个鸟用。想到这些他心中居然多了些从容。
　　反正是游戏，受伤又不会怎样。
　　不小心死掉了呢？大概会出现重新开始键吧。
　　他开始慢慢放开脚步，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相安无事。
　　尽头左转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昏暗中隐约可见房间正中放着一张狭长的木桌，围了一圈椅子，看来是会客厅或餐厅之类。长桌上放着烛台，这次没有点燃。吴邪绕回走廊掰了根燃着的蜡烛回来，点燃了烛台，让整个房间亮了一些。这里与大厅相比装修得更为豪华细致，墙面镶嵌了深色的黄檀木面板，地上铺着红黑旋花地毯，墙边的木台上摆放着形形色色的宝贝，镶宝石的黄金水壶，紫檀木外壳的座式摆钟，各种线条柔美的一臂高的人形雕塑，凌乱地摆放着，全都落了厚厚的灰，蛛网在物件之间连结。
　　然而让一切变得诡异莫名的，是无处不在的黑色斑点。墙壁上，地毯上，木椅上，随处可见。吴邪辨认了半天，才吸着凉气发现这些都是凝固的血迹。
　　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家族矛盾内部仇杀？外来敌人入侵？还是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开party留下的痕迹？吴邪脑子里甚至出现了几个小鬼头手拉着手开开心心蹦跶进来嚷嚷着：“爸爸我今天带同学回来玩了晚饭要多给我们准备点活人哟！”这样的画面，不禁一阵恶寒。他甩甩脑袋把这些念头丢掉，心说自己在这么阴森惨烈的环境里还能这么无厘头，一定是在店里呆久了憋出毛病了，过几天一定要多出门散散心。
　　长桌上放着一个墨水瓶和一张发黄的信纸。瓶口敞着，里面的墨水早已干涸。吴邪拿起那张信纸，发现上面有几行凌乱但不失优美的字迹：

　　吾爱：
　　与你一起，才是天堂
　　没了你，漫漫人生有何恋？
　　忍受分别之痛，不如让我感受地狱的熊熊烈火
　　接受早就该属于我的审判

　　没有署名。句子的结尾处有一块凌乱的墨迹，似乎是钢笔摔在纸上形成的。而信的边角，全是黑色的血污。
　　这大概是霍弗鲁斯家族的某个人留下来的。吴邪自然猜不到这是谁，但他也隐约能感受到这是在怎样惨烈的境况中写下的。他常年经营拓本生意，对笔迹很敏感，看着那些凌乱的笔画有些还划破了纸张，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只握着钢笔颤抖着的手，一笔一笔地传达着主人的绝望。
　　失去至爱之人的悲痛绝望感，吴邪还没有经历过，他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他叹了口气，但愿这些故事都是为营造气氛编造的吧。
　　任务要紧，他转悠了一下，发现除了来时的入口和对面通往大厅左侧楼梯的对称口，这个房间没有其他出路。
　　吴邪心中叹道，玩我呢这是？
　　这里离顶层还有相当的距离，要是在这个所谓的入门级难度走到第二层就被困死的话说出去都嫌丢人。吴邪收起匕首，拉出一把干净点的椅子，坐下来休息顺便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本着大多数冒险解密类游戏没有退路定有生路的原则，他沉吟片刻便猛然一拍大腿：这他娘的不就是个超感官改良版的密室逃脱么？下一步该干嘛，不用说，找机关啊。
　　他一开始被血迹和桌上的信吸引没有认真注意其他，此时便开始仔细地打量周围的环境。环顾一周，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角落墙上的一幅画上。
　　这是一幅肖像画。画中的女人黑发如墨，眉眼娇俏，略侧过身子端庄地叠手而坐，美丽而优雅。吴邪端详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这似乎就是大厅拱顶壁画中的那个人。
　　那幅壁画线条模糊面容难辨，而这幅肖像则细致地刻画出了她圆润的面容和精致的五官，柔美的微笑似乎可以冲破画框，融化世间的冰冷。
　　吴邪看入了神。但他总是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
　　一种从一开始便隐隐埋在心底的违和感一并涌了上来。他继续仔细端详着画中女子的眉眼与脸的轮廓，猛然间意识到了是哪里不对劲——
　　这，竟然是一张东方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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