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二公

作者:顾白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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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果然被齐清韵料中!

      自入秋以来,朝廷内因立后之事吵得沸沸扬扬,侯门公府之女山头林立,大有适婚者人人插上一脚的架势,其中最惹目的当数齐清韵和兵部尚书之女薛敏敏。但凡在朝中为官,根深蒂固者大多懂得内外呼应的理儿,现新君未娶,自然人人头破血流撞上来。时日一久,根基稍浅便难以为继,只得转投齐清韵或是薛敏敏。齐清韵由齐国玉与我鼎力支持,而薛敏敏的姑妈则是当今太后,虽然风光不在,但威势犹存,因此平分秋色,难较高下。

      此一争,竟变成内外宫之争,关键便在萧言立场。

      大殿上,萧言沉静若水,见两方争吵不绝,遂朗声道:“李爱卿有何看法?”

      “臣以为齐家小姐与圣上极是相称。”李子修凤目微挑,直视上位者,掷地有声。

      “是么?你以为朕同她很相配?”

      “是!臣同顾大人一个想法,认为后位非齐家小姐莫属!”

      “同顾卿一个想法……”萧言自言自语,尔后沉默许久拂袖而去。

      百官面面相觑,吵了这些时日,临了还没句准话,悻悻然下朝,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只等来日再战。

      “子夜——”李子修站在回廊处等我,“秋日子里干燥,我吩咐人煮了沙参玉竹鱼尾汤,正好回去尝尝……”

      “咦?”我打趣道:“怎么今日皇上不召你了——”

      他白我一眼,“顾承阳,你是不是嫌昨晚惩罚太轻?”

      “李大人有什么手段尽可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正在调笑之际,忽而听到有人唤,转头望去,只见公公步子走的稳却飞速,不过片刻之间就到十步开外。

      李子修面色一沉,冷道:“你先回,我去去就来……”话音未落,就听公公弓腰道:“顾大人,皇上在西苑候着呢……”

      呃?今日非是李子修?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我与你同去……”

      “李大人,今日皇上独唤顾大人……”公公谄媚道。

      “叔才。”

      “别去。”

      “你要让我抗旨么?”

      李子修愤愤然,大踏步边走边道:“我跟你一起去!抗旨又有何妨?”说罢,遥然先行,那公公竟然不敢阻拦,任由他拖着我直奔西苑。

      我低叹一声,他未免太胡来了。

      ……

      据说,萧言因眷恋西苑三海景致,所以夜夜宿在西苑,只累得我和李子修好走。

      “你每次面圣都要走这么久?”

      “嗯!”他面色不善,似乎不想提,我便不再问,皇宫大内,他毫不避忌,牵手而行,直到萧言殿前。

      “子夜……你曾经说会信我,是真是假?”他忽然问。

      “自然是真的。”我淡淡答,“我这辈子没信过人,你算头一个。”

      “那好——”说着话,他扬声道:“臣李子修,顾承阳觐见!”——带着恨意的。

      许久,殿内死寂一片,再看,奔出一个公公来,好言好语哄着:“李大人,皇上同顾大人有要事相商,请李大人先去偏殿候着。”

      他沉默,寸步不移,倒是急得那公公一脑门汗,着实可怜。

      我轻抚手,“叔才,你且去偏殿候着,难道你信不过我?”

      他凝视我片刻,一只手汗津津的,欲言又止。

      “叔才——”我不悦,他猛然转身,“我等你,子夜,若你今日少了一根汗毛,明年此时就是我李子修的忌日!”语调铿锵,传遍大殿内外,我知道,他是说给萧言听的——他在威胁他。

      ……

      门扇四合,红烛高烧,寝殿之中有白细沙屏风,无半点笔墨,宛如隔沙看月,气氛恍糜。

      “顾卿——”我抬首望去,幽暗之处有个紫衣人,一张脸明明灭灭,看轮廓,是萧言。

      “臣参见皇上……”尚未跪,就听他懒懒道:“免了……”

      我收脚站好,背手而立,只见他踏暗而来,一双眼灼灼燎人,再一看,黑发简束,紫衣单披,敞领口,抄双手,似笑非笑,别有风姿。

      “素闻顾卿是个雅致人,今日来,是邀顾卿看场戏的……”说罢,他一抬手,“坐。”

      “臣岂敢与皇上平起平坐。”我退后三步,垂手道。

      “叔才坐得,你为何坐不得?顾卿若再推脱,朕会以为你抗旨不遵……”

      挂牙小叶檀圈椅,螺钿折枝花卉朱桌,上置茶具。

      “顾卿爱饮白云茶……”

      “皇上对臣倒是知之甚多。”

      “叔才不爱饮茶,却广收白云茶,不是为了顾卿又是为了谁?来……尝尝,这是贡茶……怕只怕是顾卿的口味被叔才养刁了……”他说的又慢又轻,声音漂在半空中,衬得斟茶声异常清脆响亮,如珠落玉盘,延绵不绝。

      “谢皇上赐茶。”

      “嗯!那就开始吧!”他击掌,有乐师匆匆入内,坐于屏风后,吹了蜡烛,只余数支照亮,弦子声一响,有一纤细之人穿束袖猎装而上,英姿潇洒,神情却怏,眉眼之间与我身边的萧言有几分相似,他开口唱:“今日初秋天气,好生困人,却遇秋猎,真个没劲,容我甩了他们,自去寻个清净所在,歇息片刻……”尔后,有一作书生状男子上,极俊逸,长眉入鬓,凤眼欲飞,撩手抹汗道:“小生姓李名子修,自叔才,本贯京城人也,殿试荣踞状元,为官乐清,闲暇之余,游于四方……哎?哪里来的少年?粉面朱唇,身材纤巧,举止风流……当真被引得心猿意马!我且挨上去与他坐一坐……”

      此后,他们眉目传情,情愫暗生,接着便是数年后东安门重逢,安国府密议,西苑谈情,两两相依,你侬我侬,恨不得一个化为女子终生相伴……终一日,琼花深处,暗香浮动,月色昏幽,执手相看,忍不住那欲/火烈烈,一个扑倒了一个,两名男子在纱帐之后竟然真身肉搏起来,□□声颇大,惊闻四坐,遍传内外,冲突得厉害,久久不绝……

      我看的分明:这场戏里,没有我。

      “好!”萧言拍掌赞道,屏风后两人到了情切之处,喘息声愈发急促,尔后,上面的那个长吁一声,抽身而退,下面那个顿时如泥委地,攀住了那人的袍子角,呼了一声:“叔才!”

      我悄无声息地吞了口水,只觉心头膻腻,真想不到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爱得毫无自尊也倒罢了,且日日沉溺臆想之事无法自拔,自娱自乐,浑然忘我,比之混混沌沌的飞蛾更加可怖。

      “顾卿觉得如何?”

      “好!”

      “这台本,是朕写的,叔才偶尔心情好些,与朕同演,那等风光旖旎,可惜顾卿没这个眼福一观……”

      我不喜不怒,淡淡道:“臣与叔才相交数十年,倒从不知他有登台的本事。”

      萧言饮口茶,直视前方,悠然道:“顾卿不知道的事情,又岂是这一件?”

      “云宗!”他唤一声,“过来!”

      我抬眼而望,只见扮了李子修的男子转过屏风来到近前,红烛照亮了他的面容,倒真同李子修有七八分像,不过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不羁和邪气,隐隐叫人不快。

      “这位是顾承阳顾大人……”

      “见过顾大人。”他跪在我脚边,抬起头来,冷冷地瞧着我,忽而一把捏住我的手,茶水晃到他面上去,他也不擦,只顾着笑道:“顾大人,你这一双手倒是漂亮,比女子的还好看……”

      我不避闪,亦不作答,视若无睹,对萧言道:“皇上,戏已看完,偏殿中尚有人等臣回府,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那云宗目色中瞬间闪过怒意,抓我的手紧了紧,有些疼。

      “顾卿,你既然是朕的心腹,难得入宫一趟,何不陪朕多坐坐?何况……”萧言看看云宗,笑道:“这位叫柳云宗,顾卿可曾听过?”

      “柳云宗?同进士出身,后外放,但恣情享乐,民怨甚大,后被免职,臣却不知他竟然到皇上身边来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柳云宗当年名头极盛,出身寒儒薄宦,离经叛道,因长相才华皆为上品曾被一度看好,然而不遵礼数,太过放肆,为人所不容……这样的人,居然以男色伺主,着实令人鄙夷。

      “顾卿果然是栋梁之才,连此事都知……”萧言凑近笑道,“顾卿升任吏部尚书后,侍郎一职尚空,依着朕的意思,不如就让柳云宗去做,如何?”

      我讶然,心中迅速寻思一下,道:“臣觉得不可,昔日这位柳兄声名不佳,恐难服众……”

      “若朕允了立齐家之女为后呢?顾卿,朕知你非一般人等,如今天下尽在朕掌中,若顾卿同叔才撇清关系,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双目闪闪,如烟似雾,轻轻瞥我一眼,高傲而自满。

      只可惜,他毕竟太嫩。

      “皇上……立谁为后还不是皇上的意思?何况,臣生于富贵之家,对钱对权并无觊觎之意,至于李大人一事,他对臣好,臣便受着,臣从强求,也不推却,要不要撇清关系,臣以为皇上还是去同李大人讲……”

      他握着坛盏的手微微晃了一下,不悦道:“朕赐顾卿一个人,还换不回一两句硬话么?”

      硬话?李子修定然坐在门后,我这一两句硬话,还不是说给他听,小小伎俩就妄想要瞒天过海?

      “顾卿若不允,朕就点了薛敏敏。”

      “臣说过了,皇上立谁为后,臣并不在意。”

      “若朕免了你的职呢?”

      “那臣正好游历乡野,未必不是美事一桩……”

      “若朕毁了李子修呢?”

      我轻笑,“李子修是皇上的臣子,生死不全凭皇上一句话?”

      “那你呢?不在乎安国府上下数百口?”

      “呵——那皇上也要寻个名目才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天下之大难道无臣立身之地?投在广荣王帐下做一名幕僚,看江山易主,臣想,李大人也会觉得是快事一桩!”——广荣王镇守边疆,本就难缚,何况还与宁安二府关系甚密。

      啪!萧言手中的坛盏重重磕在朱桌之上,他面色骤变,切齿道:“顾承阳!你未免太大胆了!”

      “皇上,君臣一场,和和气气不好么?”我饮茶,怡然自得。

      “哈哈——”有人大笑,我侧目,柳云宗起身道:“皇上,臣彼时颇厌顾大人,觉得他不过是仰仗祖荫,不过今日一瞧……”他抬起手,轻轻贴上我的下巴,咬耳道:“当真是风华醉人啊!”

      我仰首,将残茶一饮而尽,顺便脱了柳云宗的手,笑道:“在下不过是绫锦纱罗裹朽木,柳兄过誉了……”

      他冷笑,“顾大人,现在你虽然是李大人所有,未必日后就不是我的……”

      “柳兄,在下可不是戏里的人,任由你压着,你……尚且不配。”——一句话,戳到了萧言的痛脚,他勃然色变,一挥衣袖,焦躁地冲柳云宗喝道:“滚下去!这没你说话的份!”

      柳云宗不动声色地扫过一眼,倨傲地道:“臣遵旨!”说罢,旋然而走,不卑不亢,当真是个角色。

      “顾卿,你可真是软硬不吃,朕是开了眼了,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未谈拢。”萧言慵懒道,“既是如此,顾卿且先回府去吧,改日再议。”

      “臣……遵旨!”整袍服,行大礼,推门而出,虽然殿外日头明媚,南风微醺,可我却通体生寒,有一双眼,不依不饶地黏在我背上,那么恨。

      “子夜……”假山旁,溪流边,月桂树下,红袍乍现,黑得太久,我双眼骤盲,隐约瞧到个影,似乎带着劫后余生的凄婉快乐。

      “叔才?”不确定的。

      有人上前挽手,那么温暖,除凉驱寒,还稳了我一颗心。

      “我瞧了时长,汤正熬到好处,赶得上……”

      “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

      “子夜……”他忽而道:“多谢。”

      “不谢。”

      心知肚明,并肩而立,这一刻,我与李子修倒真似与子携老起来了,却不知是真心假意,头一次,迷了自己的眼,只知道身边饿狼环伺,与其孤军奋战,不若……将后背交予他,可得半刻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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