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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湖
宋蔚朝居然有些慌张，夏壁的眼睛，大多数都是开心的熠熠生辉桃花眼，安静时如平湖秋月，难得的严肃之下，黑黑深深的，有些骇人。
宋蔚朝对他一贯强势，见他如此冒犯，就要生气喝骂，但又一想以后要做的很多事都要依仗他，眼珠一转，泫然欲泣，“你可知道月皎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夏壁见她如此，瞬间怂了，“哎，我的陛下哟，您可别哭，吓到我了，我错了还不成！”
“窦正奇查到月皎是被人所害！”
“那日在帝皇陵园，长公主淋雨后昏迷不醒，圣子艾伦在陵园里搞了一番仪式，说是感召了圣父降凡，说什么是先帝陛下思念爱女，召了长公主殿下的魂魄进了天堂，一时间回不来。”夏壁讥笑一声。
“艾伦那一套糊弄愚民就行了，行骗到宫里了，不知道安了什么坏心思！但帝皇陵园住了不少贵人重臣，特别是当时在陵园里的三个人身份贵重，谁也不敢说长公主是被人谋害！于是太后和哈林等便用艾伦的鬼话混糊弄一番，把长公主的病托成怪力乱神，刑务院借口这是内廷事务推给内官院刑罚司处理，刑罚司罚了几个伺候长公主的宫人，便不了了之。陛下是不是早就怀疑公主是被人所害了？”
“侍卫营防护在外围，并不会跟紧月皎，她身边的人也都审过，各有理由没跟着她出去。有其他内侍或许看见，但内官院都是周入微的人，问不出什么也不稀奇了。”
“查！”夏壁咬牙，“周入微在刑务院关着，总能问到线索。”他疑惑看着女帝，“陛下怀疑长公主被害跟那位有关？”他指了下镜月斋方向。
“那日在陵园中有母后，冬城大公和青城夫人，他们在梅阁，虽离父皇的陵墓较远，但都在陵园中，并无他人靠近服侍！”
“那若是他们谋了什么，被人听见——”夏壁没说下去，桃花眼眯了起来，他挠头，“哎呀，太复杂了，陛下，我这脑子不够用，想不了太多。”
宋蔚朝暗暗给他一个白眼，“所以你去叫堂长风去坠月亭，听听太后和冬城公说些什么，镜月斋是夏日乘凉好去处，宫室乃是山竹搭成，并不隔音，耳力稍好些在宫墙外能听见里面所有动静。”她幼时淘气跑进坠月亭玩耍，将父皇和母后在那里吵架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你不会去过吧？”夏壁问她，“那宫墙下那路就不叫路，下边便是陡峭湖崖，难怪帝皇将那里封了，你胆子也太大了。”
“行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宋蔚朝打住他，“我方才已经让人去告诉太后说找到了医治月皎的法子，窦正奇回太医院配药去了。”言下之意，若真是乐氏害了宋月皎，太后这会儿一定会去找乐在渊密谋此事。
“不行，长风脑子比我还简单，万一听见什么不好的话，我怕他沉不住气。”
宋蔚朝点他额头，“青城夫人明显已经跟冬城公达成某种默契，那日他们一处定然是有所谋，既是盟家，太后他们总要看在堂族份上对堂长风没那么防备。他去是最合适了。”
“还是我去吧！”夏壁嘻嘻一笑，“我身份清贵，年纪又小，他们也不防备我，而且我比长风机灵。”
“不行。”女帝提高声音，“你给我好好呆着，不许乱跑！”
“陛下还是心疼我的，呜呜好感动，我就知道陛下舍不得我犯险。”夏壁桃花眼眨巴眨巴，他的脸皮比较厚，这样恶心的甜蜜话从来都是随口就来。
宋蔚朝掐他胳膊，“你少这样装模作样跟我说话，好好做个人！”
夏壁委屈，但也听了女帝安排去找堂长风。
宋蔚朝催他，“快些走。”
她已经叫人去喊姜依萱有会儿时间，都是夏壁这叽叽歪歪的性子，磨叽许久。
而太后也已经往镜月斋行去。
堂长墨伤害了的姜依萱，一颗情动撩拨被冷水浇灌的心都碎了，她沿着湖边小路茫然地走着，偶尔会遇见两个相拥或一起玩笑的男女，他们互相都不想招呼，很快避开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有侍女追来，对她道：“姜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姜依萱不言不语看着她有些面熟，侍女微微一笑，“小姐，我们在府里见过的，我们二公子说有重要的话跟你讲呢！让你沿着这条湖边石子路一直往前，到了石山那儿，就走山石下的小道，然后往上到假山上，那里有个亭子，他在那里等你。”
侍女说完温柔地笑，“那里僻静，二公子说让你不要怕，他说他有办法帮你，但现在这园子都是人，大公子在巡逻，他约你说话也怕被他撞见，所以叫你去那亭子说话。”
侍女跑之前还安慰她，“小姐的侍女方才在找你，我跟她说了你去见我们二公子了呢，我会陪着她一起等你。”
姜依萱茫然地点点头。
堂长风比自己小两岁，母亲也曾说若堂长墨悔婚，那便嫁给堂长风。堂长风是堂族嫡子，背后有同为七大家族的梅族外祖家，是最可能成为世子的，若能嫁他，父亲回帝都的路更容易。
她该怎么办？真换掉自小就定好的成亲对象，哥哥不行就换弟弟？那才是帝国最大的笑话！
何况她不喜欢堂长风！
姜依萱觉得心都要碎了，临行前父亲的嘱咐，家族的期望，她对那个男人十年的牵挂，都化为一池秋水，随风而碎了。
堂长风一直是个很热心也很尊敬兄长的小孩，或许真能帮助自己？
姜依萱便如侍女所说那样一直往前走，走到石山分叉口，有一条原被石头拦住的小路，现石头被搬开，露出青苔满步的石路，她走了进去。
石路往上慢慢变窄，靠向沿着山石脊修建的红色宫墙，蜿蜒向上。
姜依萱踏上台阶，这条路显然是被封禁多年，早无人行走，湿滑难行，她走得很慢，走了一会儿，石板越来越窄。
她扶着墙，侧头一看，下面是数丈高的悬崖，崖下湖水荡漾清波，抬眼往上，石路尽头是一块突出悬在空中细长的石山，上有翼亭，亭与宫墙内观景亭相对，互为望月之势。
姜依萱站住，只见脚下湖面如镜，映着灿灿明阳，夺人心魄的美且妖异，她腿一颤，扶住了宫墙。
太过于伤心，以至于她的身心都疲惫到极点，上了这么久的山路，骤见那数丈高渊，她觉得脚沉腿重，不敢走了，蹲了下来。
先时，花宴中最后那个绿衣少女的舞有种妖异的魅惑，能勾起人心中最大的情意，特别是有情人。
乐水湄是个心中有情人，那女子的媚舞勾得她不由有些想念乐在渊，自从那晚上在嫦娥仙宫私会被野猫惊扰之后，他俩再无私情，乐在渊进宫也只在大殿中见她，而且兄长明明来了花会，宴席上只露了一面便不见踪迹。
乐水湄左盼右看不见乐在渊入花厅见她来，便扶着冰醉的手出了宴厅，偶路过一些迷情交谈的男女，大家都顾不上礼仪跟太后寒暄，打过招呼便三两散开去了，或谈情或密聊或玩些有趣的小游戏，各处都是少年男女纯情的笑谈声，好不热闹。
乐水湄问了侍从，“冬城阁下去了哪里？我找他有话说。”
侍从恭敬回复，“方才见冬城阁下与堂卫长在湖边望月亭聊天，分开后便往镜月斋方向去了。”
乐水湄扶了冰醉的手往镜月斋而去，她心中欢喜，兄长还是挂念她，镜月斋是在观镜宫最深处靠近湖边峭崖上修建，后是山湖，院中种了大片雪绒花。
乐在渊当年送嫁她到帝都，正值夏日，他不耐酷热，便住在湖心岛的观镜宫镜月斋避暑，还亲手种了那片凛冬城的雪绒花，此后那处便成了乐水湄的小憩行宫。
乐水湄到了镜月斋，吩咐冰醉等守在院外，“我寻城主商议凛冬城金秋缴纳库银的事，你等守在这里，若是陛下来寻，告诉她我马上就回。”
乐在渊本在殿中盘坐冥思，见太后独身进来，便拿了本书到院中观景亭中闲翻。
乐水湄知道他是在拒绝自己，心中火热，无处发泄，一张脸涨得通红，她红了眼圈，坐他对面，“兄长，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乐在渊：“今日人多眼杂，殿下还是去观镜宫办正事要紧。”
乐水湄冷笑一声，“什么要紧事？我已经跟梅杰吩咐过了，等花宴结束，当众宣布今日最佳英男贵女是堂长墨和姜依萱，再给他们赐婚，堂长墨借口防卫不参加花宴又如何？这种花宴是有家中夫人上报名册，他的名字在花宴会中，选了他他也无话可说。”
“园中人多，要派人盯着各处，别出差错。”他未参加最后的花宴，未看那绿衣少女跳舞，所以并未怀疑什么，只是出于谨慎提醒。
“我这里自然不会出差错，若兄长不放心，可以喊梅杰来亲口吩咐。”乐水湄又放柔了声音，“方才席中梅杰跟范家二公子冯英相聊甚欢，兄长初来帝都不久，怕是不知道青城夫人常是冯家赏花宴的座上宾吧？她与风城公世子冯范交往甚密。”
“够了！”乐在渊的目光从书里挪初来，“如果你只是拈酸吃醋，我知道了，不必再说了。”
乐水湄伸出脚借着石桌遮掩悄悄踩了下他的脚，低低喊了声，“兄长！”她眼眸流转，“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你陪我进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那里有供奉圣父的小圣堂，你也有胆量，不怕圣父怪罪你！”乐在渊勾唇，眼中有些讥讽，但看着两颊通红，柔情如水的乐水湄，也没踢开她的脚。
乐水湄心中有数，脚慢慢往上，钻进他的裤腿——
乐在渊按住她的脚，“别闹了，要做的事很多，没心思。”
乐水湄娇嗔，“今日是赏花宴，帝国贵妇们带着单身的年轻儿女都在这里赏花交朋友，兄长被帝国誉为第一美男子，方才好几家夫人向我打听你怎未回席，我好容易都打发了，听你说在这里等我，本一心欢喜，真到了这里，你又这般冷冰冰做什么？”
乐在渊看她如此情动模样，忍着心动，勉强换开话题，问她：“周入微的事安排如何了？许安可能应付？”
“提那奴才做什么。”乐水湄这小院清幽，院中的雪绒花虽不似凛冬城的繁盛，却依旧如她年少青春时光时一样，冷冽的清香，让人沉迷，总能忆起那些与兄长初好的欢乐岁月。
“许安每日盯着刑务院对周入微的审讯，目前也没动刑，什么也没问出来。许安已经安排好了，就这几日便让周入微彻底闭嘴。宋月皎还昏迷着，幻津丹无药可救。女帝去泡温泉了。堂长墨跟姜依萱在湖边约会。其他人等，各家贵妇们有的找了少年郎玩耍，有的在聊天。少年少女们，许多对上眼的，都在约会。有些都已经——”
她想起一路行来，有些男女大胆地在隐秘花丛后的亲抱，脸更红了。
“兄长还想问什么？”
乐在渊似乎确实没什么问的了。
乐在渊现在帝都也无正经差事，不过借口还跟户财院交接秋饷等事，拖着未离都。
她怎么还敢厚着脸皮来勾引自己！乐在渊想起来又心肠冷了，若非她不听话，一心想自己摄政，他不至于丢掉户财院大臣之位，那今日自己就没必要来参加这无聊的花会！
乐水湄见乐在渊神色动了下又冷了下去，道：“莫非兄长是想问梅洁？不若我将她喊来，让她跟兄长好好叙旧？”
乐在渊合上书，“行了，你歇息吧，我出去走走！”
他起身欲离开，乐水湄气了，追上扑到他背上抱着，“不许走！”
堂长墨巡视一圈，看到赏花宴变得如此不堪，蹙眉疑惑，他喊来姚和风，“有些不对劲，这些人有的神智都似乱了一般，赶紧把人都分开！陛下还年幼，这等场面不能让她看到！”
“属下也觉得不对，往日赏花宴虽也热闹，但都还要体面，总要做些开屏逗趣的事后，男女们才开始往一处凑，但也发乎情止乎礼，今天像都喝醉了酒，一个个都不顾礼义廉耻了。这是要出事！”
姚和风招呼侍卫，欲将宫中各处调情的男女们都惊散。
“去查一下，方才花宴有什么特别的，特别是吃食。”
堂长墨吩咐侍卫后，问了太后去向，准备向她回禀，让她回园中主持男子射箭比赛和女子的诗会评比等事，他脚程快追到堂长风瘸着腿在湖边去往坠月亭。
堂长风红着眼，“兄长，姜姐姐不见了，他们说你骂哭了姜姐姐，她也没带人，独自一人沿着湖走，说是往坠月亭了。”
“我去寻她。”堂长墨沿着湖边小径快步往前，到了山石下路口，看到拦着山路的石块被挪开，他感到一丝不安，加快了脚步。
堂长墨刚出石山下的隐蔽小路，到了宫墙边，远远见一道玉色身影在空中一闪，向湖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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