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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是空言去绝踪(三)
他们边走边战。见已经暴露了行踪,缘蝶索性也就不再戴着面纱,将淡月剑淋漓尽致地挥洒。渐渐的喊杀声被抛到了远处,仔细一看,竟然已经跑出了几里路。缘蝶还好,云叙却因为还要背着行走不便的李莞灵已经有些力气不支。
“先歇会吧。”缘蝶看着他,道。
“好”,云叙小心地将李莞灵放下。
你二人倒是不避嫌。缘蝶想说出口,又觉得和一个双腿也算因自己而负伤的人计较这些礼数实在没有意思,只得在一旁生闷气。
李莞灵从包袱里掏出两袋水来,分别递与云叙和缘蝶,柔声道:“你们定累了,喝吧。”
缘蝶踟蹰一下,但觉口渴之极,还是伸手接过,喝了几口水。
云叙接过刚喝几口,便惊道:“阿灵,你的腿!”
缘蝶扭头一看,也吃了一惊,原来虽然李莞灵被云叙背负着,竟不知是谁射了一箭,正中她的伤腿。
云叙急忙蹲下查看她的伤口:“阿灵,你当时怎么不说话?觉得怎么样?”
一边说,一边咬了牙为她把剑拔下来,又为她包扎伤口。
李莞灵因为失血过多,整张脸看起来竟是出奇的凄惨。此刻由于剧痛,声音都发颤:“我……我不想让你们分心。”
云叙简单处理完伤口,闻言痛心道:“下次万万不可如此。”
缘蝶在一旁看着,也觉可怜,道:“她是不成了。再不找个地方休息,恐怕有性命之威。”
云叙点点头,正在思考如何处理,竟又听到了喊杀声!
三人都凝目看去,只见数不清的官兵,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江湖人士正往这边冲来。
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缘蝶苦笑道:“云叙,你先带着她走,我来断后。”
云叙断然道:“不行!”
缘蝶一边举剑欲迎,一边劝道:“此事因我而起,自当由我负责。你找到安妥之处,再来找我不迟。何况她的情况已经拖不得了!”
云叙还在犹豫,缘蝶回头对他喊道:“还不快走!你们留在这里,根本就是添麻烦,还不快走!区区几个虾兵蟹将,还对付不了我!”
云叙深深看她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抱起李莞灵,道:“蝶儿,你一定要成功脱围,我必会回来找你。”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
云叙走了么?缘蝶舒了一口气,又觉得鼻子不由自主地泛酸。他还是走了……
眼看着追兵已到,她不得不打起了精神应敌。
那些官兵这一次果然学了乖,竟带来了好几个江湖人士助阵。
缘蝶看着面带笑容慢慢走近的唐裕,心一点点往下沉。
要是有几个唐裕这样的身手的人一起攻上来,她真的没有必胜的把握。
却见他当先走出阵营,第一个掠到,见缘蝶一个人,愣了愣:“怎么,只剩你一人?云公子呢?”
缘蝶正自心情不好,被他一问更加不快,淡月剑已经招呼过来:“关你何事!废话少说!”
唐裕依旧是一把折扇,一边忙不迭去挡她的攻势,一边连声叫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缘蝶恨道:“有什么好说?既然决定要和官府站在一边,你我就是敌人!”
说话间其他人已经围了上来,缘蝶顿时被众人包围,险象环生。
唐裕叹道:“依在下看,姑娘应当是不会做杀害刺史这样的事的,何不跟在下前去解释一番?”
原来是为了这个。说到底还不是被官府驱使而来,若真为她好,何不先来告知一声,而此刻又与众人一起夹击?想不到百年之后,蜀中唐门也会有今天。
缘蝶道:“你以为我还能洗清?算了吧,今日必定不能善终,还不如打个干脆!”
唐裕啧啧道:“当日初见时,还以为姑娘是明智之人,谁知道……”
缘蝶手上不停,听到这话,怒极反笑:“当日初见时,还以为阁下是正人君子!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你这般以十打一,又算什么!”
唐裕面色顿沉,再不说话,折扇舞得风生水起。
其实在他心中一直对缘蝶存有好感,在比武台前见到云叙时还心里一喜,四处找寻缘蝶的身影,可是见到缘蝶出事后,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将这思慕之意彻底抹杀。
唐门已经今不比昔,要想再度兴盛,怎能得罪官府?
这世道,哪里容得她这样光芒耀眼又不理人情世故的女子?
他打定主意,便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这场数量及其悬殊的打斗中。
已经有一炷香时间,云叙还没来。
功夫哪里是万人敌?再是世间高手,又怎可能一人面对这样的阵仗?
更为可怕的是,缘蝶发现今日格外地乏力,手臂几乎是酸酸地举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缘蝶百思不得其解,忙乱中,她只好咬牙苦撑。
缘蝶几次使出蝶舞剑法,杀伤对方数人,想突围出去,都无奈于对方人数太多,刚出现缺口,别的人就已经来补上,无数的兵器对准了自己招呼,只得再度回头。
缘蝶身上零零星星的伤口已经数不尽数,白裙染上了许许多多的血污。淡月剑已经忽明忽暗,而她挥剑的动作也已经越来越慢,眼看就要力气不支。
唐裕再度发话:“缘蝶姑娘,趁早束手就擒吧,你再斗下去,也是枉然。”
缘蝶白皙的脸上挂着几滴鲜血,有一种诡秘的艳丽感,她冷冷道:“我宁可死在刀下,也绝不肯就此投降。”
唐裕摇摇头,看着手上折扇已经破损不堪,不由叹道:“当真是个奇女子。可惜今日却要命丧当场,可怜可叹。”
缘蝶还待冷笑,周遭的人群却忽然被扰动,有一袭青衫杀了进来,见到她,脸色一凝,似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喜的是再次见到她,悲的却是自己再晚些来,这一世便又要抱憾离去。
缘蝶的脸色也很复杂。
没想到却是他来。
云叙,你去了哪?莫非是李莞灵病情加重,所以走不开?你可知道,我一个人,是如何在这里苦苦奋战?
慕容季冰急忙几步走过来,道:“可还能动?我们一起杀出去!”
缘蝶微微苦笑,试试自己还有力气,便点点头。
慕容季冰朝她宽慰地一笑,当即与她并肩杀入人群。
有了慕容季冰的帮助,局势顿时轻松很多。会武功的人毕竟只在少数,大多数官兵都比较容易对付。
再战得一会,他们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奔上了荒山。
慕容季冰似是早有准备,竟在树林深处找出一架马车,把已经站立不稳的缘蝶扶进去。
这一战使缘蝶明白的,不止是剑法的局限所在那么简单,她更明白的,是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上。
否则,只能等死。
可是终究还是放不下。行到一半,缘蝶忽然在车厢里喊,声音已经极其微弱:“停下,停下!”
慕容季冰拉住马:“怎么了?”
缘蝶道:“不行,我得回去,万一云叙去了那里怎么办?他也会被围攻的!”
慕容季冰惊道:“你疯了!现在还有追兵向咱们追来,你还想掉头,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缘蝶已经把头伸出了车厢,看起来虚弱已极:“可是,难道就让他去送死么?”
慕容季冰斩钉截铁道:“不行!再者,你已经在那里打成这样他还没来,你认为他一定会来么?”
缘蝶一愣:“自然会来。”
慕容季冰沉声问道:“他是去做什么?连你都不顾。”
缘蝶黯然道:“他送一个……本应是他妻子的重伤之人离开了,可是他说过会回来找我。”
慕容季冰猛地一震:“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穿着粉色衣衫的少女?”
缘蝶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慕容季冰道:“你当我为什么知道你在这里?今早又是那个女子来跟我说让我这会来这里,说是有极为要紧的事。我到了,才知道是你被困。”
什么!缘蝶再也支撑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不顾急忙伸手来拉她的慕容季冰,喃喃道:
“原来都是她设计好的……”
慕容季冰一触及她手腕,便惊呼:“你中毒了!”
他来到她身边坐下,仔细把脉后叹道:“你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软筋散?怪不得今日见你拿剑,远不如当初流利。”
缘蝶心念数转,脸色愈发苍白,忽地就直直倒了下去。
她知道李莞灵是什么时候下了毒,那一袋水,原来是当真喝不得。
那个女子,竟将一切都算计在内。
云叙他……他一定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行……不能让他被蒙在鼓里。万一他明白过来,知道她在那里生命垂危,一定会赶过去的吧?
不行……不能让他去!
缘蝶惊醒过来。抬眼已经在一间干净的房间里,慕容季冰正在熬药,见她醒来,道:“醒了?正
好把药喝了吧。怕暴露身份没请大夫,不过我对医理很有些研究,应该不会看错。”
缘蝶结果喝下,道了谢,便道:“我要回去看看。”说完便要起身。
“躺下!”慕容季冰急忙按下她,不顾她愤然挣扎。
“真是拿你没办法……”,慕容季冰看着她,叹了口气,“也罢,你休息,我去给你看吧。”
他提剑出门去,近天亮才回来。
缘蝶见他孤身一人,眼里的光芒顿时黯淡。
慕容季冰见状暗叹一声,道:“没有人,现场一片狼藉。”
缘蝶点点头,怔怔地不再说话。
此后一个月,每天慕容季冰都会去那里一趟,没发现有任何人的踪影,也没发现有什么信息留下。
缘蝶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
云叙,她那么爱你,想必是不会伤害你的,而你的本事,又怎是她禁锢得住?所以你不来,或是有你的苦衷,或是你已经决定有所取舍,但无论怎样,你既然已经不顾我的生死,我也没有必要再在这里白白当一个笑话了。
今生今世,或许再见,或许不再见,但,你就当作是,我已经死在那一场混战里了吧。
谁离开了谁,又会活不下去?
江南之地,对她而言已是从心往成了心碎,没有了牵挂,自然要离开。
大中十二年秋,缘蝶执意谢过慕容季冰的照顾,与他道别,一个人踏上了北上的路。
天下之大,有何处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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