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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什么?”
乌聂欲拍案而起,喃喃道:“不可能!”
“是真的,国师!”跪着的女子道,“大军本欲拔营,却忽的按兵不动。胡成与我说,军中众人全都戴了孝,刺史府内也挂了幡,不过目前秘不发丧,等着皇帝的诏令。我来时走了城中几处,近几日确有不少陈军去买纸钱、白布,数目并不小。”
“不可能啊……”乌聂欲跌坐回去,“她不可能死啊……”
他不知吕荇何时回来,索性直接回到了八月,在凉州城外的涂水边等她。事件一切照旧:陈军假逃,埋伏营外;兀军渡河,佯败逃走;让出甘州,一路北逃。接下来,便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摩提假借夺位之名撤军,实则急行至灵州,埋伏城内;另一边则里应外合,偷换城防图,夜袭甘州。
一切都应按照计划发展,到底是何处出了错?为何好端端的,吕荇竟死了?
“你可问了吕荇近几日的情况?”他只觉得心乱如麻,一切计划全部被打乱。
“问了。”女子回道,“吕荇六日前忽的高烧不退,军医束手无策,城中又无人可用,便着人去京中请名医;后来便没了消息。都说督军病重,不知何日醒来。”
乌聂欲点了点头,他确实截到了甘州送出的信,一时不清楚用意,便将信原封不动地锁了起来。如今才知道,那太医竟是为吕荇请的。
吕荇的身子不好,他是知道的。自那日逃出城中,她并未与佟将军汇合,而是一路向西,直奔城外的丹丘山。他知道她定是去射月潭了,那时他还颇有些欣慰,心想她终于开窍,终于能够的上他心中的准线了。如今想来,机关在射月潭潭底,十月出头的甘州,潭水虽未结冰,却也严寒刺骨,与冰水无异。
连赶个路都能叫她病上十天半个月,真落了水,她还有没有命活着?
“再探!”他沉声道。待女子应声退下,他才慌忙走入内室,将门锁上,翻出那盒中的信。信上“急急急”,接连三个大字,叫他的心陡然沉到了底。再看命图时,果真未有任何陈军撤离甘州的消息;照此发展,他若仍按原计划赶往灵州,则连陈军的影子都见不到。
饶是再神通,再老谋深算,他也免不了此刻的意乱心惊。
若她……
若她真的死了,那他谋划的一切,这二十余年的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岂不全都付诸东流了!
他两手颤抖,猛地将信撕碎。忆起这些年的种种艰辛,脸上的表情渐渐扭曲。
他不相信,他一句话都不信。除非亲眼见到她的尸身,亲手探了她的鼻息,亲自将她从坟中刨出来,否则他绝不相信她的死讯!
“传信王子,”他猛地冲出去,“速速回营,我有要事见他!”
————
甘州,陈军大营。
众人披麻戴孝,难掩面上悲色。
闻敬不甘不愿地跪在地上,说话没了底气:“谁知她如此脆弱!不过是比武而已,我根本没下力气,我还觉得冤呢!”
“你、你你……”房镇恨铁不成钢,“你为何非要与督军比武啊!她身子不好,连瞎子都能看出来!”
“爹……”房过吸了吸鼻子。
房镇挥了挥手,叹气道:“你们别劝,若非闻敬骄纵,怎会害死督军?军有军法,如今我只能缴了你的帅符,再与圣上禀报了。”
闻敬应了一声,神情不甚在意,似是未将圣上的责罚放在心上。
待收了帅符,将他送回去反省,房镇才一改方才的悲痛,厉声吩咐道:“对外只说督军病重,其余的,一字都不许提。有违此令,按通敌罪处!”
房过叹了口气:“何日发丧?瞒不了多久的。”
“算着路程也差不多了,三日之后……便发丧吧!”
三日后,甘州。
按兵不动这么多日,大军终于开了城门。却不是为别的,是为督军送葬。
乌聂欲乔装打扮,混入城中,果然见到城中处处挂了白布,街上人头攒动,皆是来送别督军的。送葬的队尾还没出刺史府,队头已经到两街开外了。为首的是青林军的主将,乌聂欲认得,那人叫叶万春,那日冒死来救吕荇,两人间似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愫。
此刻,叶万春浑身素白,松松套着一件银丝软甲,神色麻木,任凭身后的鼓乐如何聒噪,都看不出任何表情。扶灵的是房过和众将,闻敬落后好一段距离,神色愤愤地跟在人群之中。结合晋王处探子的回报,再看闻敬此刻的神情,乌聂欲心中猛地一紧,忙隐在人群之中,快步朝队头跑去。
队伍行至城门,叶万春大哭三声,一手执着吕荇生前所着衣领,一手捏着革带,缓步登上城门。待他北向站定,底下的鼓乐便渐渐停了,队伍停在门外,皆抬眼望着他。
“荇复!”他高呼一声。喊声迅速被风吹乱,散入空中。
棺椁四角的铃铛被风吹得叮铃乱响,直至叶万春喊完三声,才渐渐平静下来,众人开棺,将叶万春手执的物件盖在吕荇的尸身上。
乌聂欲从人群中钻过去,定睛一看,顿时如遭雷劈。
竟真是她!
他神情恍惚地立于人群之中,直至队伍辞行回京,走出数里,他才恍然回神,抬眼四顾。四周百姓早已散去,门前又是空荡荡一片。脚下满地惨白,皆是散落的纸钱。
他茫然转身,心中翻江倒海、宛若刀割。
的确,他能回到过去,回到吕荇未死之时,可那又有何用呢?
射月潭不可能不去,潭水不可能不跳,再跳一次,敢保证她不死吗?
或许他本就不该考验她,本就不该设下这局,本就不该带兵出征。
亦或者,吕荇这个人选根本就是错的。
他从一开始便错了。
不该有所求,不该有所奢望,能活下来便是万幸了。可眼见成功唾手可得之时,竟功败垂成,叫他如何能够甘心?
他忽的觉得一阵疲惫,也许还有别的法子。也许吧。
他必须去射月潭一探究竟。
————
国师留信一封,不告而别,着实气恼了摩提。
“请王子早做决断。”阿使德恳求道,“战机转瞬即逝,时不我待啊!”
摩提沉着脸不说话。这些年有乌聂欲在身边,他着实轻松不少,不单为他除掉了三个阿哥,还帮他打下不少胜仗。因着他的偏信,这些年来军中对乌聂欲流言不断,总有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巧言令色、心术不正”的声音,都叫他一力压了下去。
有时觉得国师的心思摸不透,他也安慰自己,只道那是深谋远虑。
如今看来,国师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名头罢了。
他想留便留,想走便走,丢下几万人马,扔下这一摊残局,当真任性至极!
当即摩提怒上心头,只当好心喂了狗,不再将乌聂欲放在心上。阿使德见状,立刻道:“离了国师,你我也是照样打。他算什么稀罕玩意,没了他便不活了?”
摩提扫了他一眼,恨恨道:“下令,攻城!”
十月初七,兀军拔营,一路南下,直奔甘凉二城。
因痛失督军,陈军本就士气不高,再加上本该回王城的摩提凭空出现,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南退,直退入幽关和诃罗诃边境。
摩提不笨,作战的经验也多,一面竭力攻城,一面叫人兵分两路,一路跟着吕荇送葬的队伍,一路埋在陈军身边,密切监视。
不过几日,便有人回报,称亲眼见到吕荇的棺椁中爬出了人;另一路则报上了消息,称在诃罗诃入境处见了吕家的马队,其中一人与吕荇身形、声音、样貌均极为相似。
阿使德不解:“怎的会有两个吕荇?莫非她真的是妖怪?”
摩提思索半晌,恍然大悟:“确实有两个吕荇,不过一个真,一个假罢了!”
“死的吕荇是假,为的是死给国师看,叫他悲痛欲绝,最好能将他引开,也将你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只当她已死,便安心攻城。而真的吕荇,早已去了诃罗诃,想必是游说诃罗诃可汗,出兵相助。”
“乌聂欲同那妖女是何关系,怎的伤心至此……”阿使德嘟囔道。
“你关心那些做什么?” 摩提瞪了他一眼,“罗葛那老狐狸,唯利是图,免不得被吕荇说动。”
他顿了顿,定定道:“我不会叫她得逞的。”
阿使德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大事:“既然吕荇未死,此次陈军莫非是佯败?”
“未必。”摩提想了想,倒是未放在心上,“他们已退至幽关,便是佯败又如何?甘凉二城为我所占,便是他们此刻赶来,也难以攻下。”
“王子说得是。”
“所以,罗葛才是燃眉之急。此处众城皆依山而建,山那侧便是诃罗诃。一旦诃军从西而入,占了高处的地形,此仗必败无疑。”
“依您之见,该当如何?”
“回报王城,即刻遣使去诃罗诃。”
“顺便告诉诃罗诃的探子,若见吕荇,”摩提狞笑一声,“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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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