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同学

作者:心武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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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老师


      早上,宿舍里所有人都睡得过头,既没有宿舍管理员吹哨叫起床,也没有上课的时间催促,当然是想睡到几点就到几点,在学校里还从没有过这般事情。余婷却想到孟思扬早上都是起床很早的,因此六点多醒了一次的时候,刚想再睡,猛然想起昨天下午,孟思扬就在宿舍楼外面等了自己两个小时,自己却在宿舍里睡得昏天黑地,实在过意不去。说不定孟思扬这会儿就在外面呢。她咬牙爬起来,到洗刷间用凉水冲了把脸,下楼了。
      孟思扬却并没在校园里,她有些失望,却不好意思去男生宿舍楼找他,尽管校园里空无一人,不会有人看见她。她刚想去餐厅,转念一想,干脆不吃早饭了,直接去了教学楼。
      八点左右,同学们陆陆续续到了教室。但还有不少同学发觉就算窝在宿舍睡觉也根本没人管,干脆就没到教室来。吴越拿出体温表,让大家依次量一下·体温,然后登记。过了一天,大家都觉得丁主任有些小题大做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感冒发烧的,想传染也无从传起,就纷纷回到本班教室了。这时孟思扬忽然急匆匆进来了,看见余婷坐在她原来的位置上,她左右都是别的女生,不好过去,便出声招呼:“喂,余婷。”
      几个女生都回过头来。孟思扬问:“余婷你吃过早饭了没有?”
      余婷忙摇头:“没。”
      “一猜就是。”孟思扬说,手抬起来,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居然是热腾腾的煎饼果子。雷雅馨惊呆了,这东西别说这会儿,平时学校里也根本没有卖的。她急忙问:“你哪儿买的?”
      孟思扬说:“我跳墙出去了。不过附近也没有摆摊设点的,我是跑到百盛大市场买的。”
      他递给余婷,然后就在后面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了。男生们漠不关心,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咽了一下口水,继续埋头自习。女生们则议论纷纷。雷雅馨抱怨:“你也不说多买几个。”
      孟思扬还是昨天的话:“我自己都没吃。”
      “你不吃我们吃啊。”雷雅馨说,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十的,“你明天出去多买几个。”
      “干嘛明天?”另一个女生急忙说,“白天你不也闲得没事吗?丁老师问,就说你回宿舍了。”
      孟思扬连连摆手:“得了吧,万一让人知道了,把摆摊卖煎饼的老大妈都要隔离了。”
      苏月心里嫉妒极了,说:“余婷,你可当心点儿,外面流行禽流感,这里面多少鸡蛋哪,你也敢吃?”
      余婷哼了一声:“病死也不关你的事。”但这么多人都看着她,她也不好意思自己吃,忙说:“来来来,分一下吧。”
      苏月扭头对孟思扬说:“当心有人找文老师和丁主任告状,说你私自出去。”
      孟思扬漫不经心:“随便。”
      苏月心里气恼,不再理会。而其他女生刚才听了苏月的话,都纷纷摇手说:“里面有鸡蛋,还是不吃了。”
      余婷才不管,如果因为吃鸡蛋得了禽流感,孟思扬肯定愧疚万分,非尽十二分的心照顾她不可。
      雷雅馨却仍然不甘心,说:“孟思扬你要是不答应帮我们买东西,我可把这事跟丁老师说了。”
      苏月说:“得了,他不怕这个。你说,如果他不答应,你就揭发他跟余婷谈恋爱。”
      孟思扬说:“那也随便。”
      苏月火了:“我可真跟文老师说了。哈,孟思扬打架斗殴谈恋爱,亏得别人还都以为你是好学生呢。”
      孟思扬自己补充:“还有,夜不归宿,我前天晚上就没回八班的宿舍,省得把他们也一块儿隔离了。再加上,无故旷课。我第一次来三十五班上课的时候,那边的课可都是翘掉了的。”
      他的话引起班里同学发笑。这时吴越一本正经地对孟思扬说:“你当真能跳墙出去吗?”
      孟思扬说:“其实你也能。只不过你们都不敢罢了。我是犯过的事情太多了,无所畏惧了。”
      吴越说:“好啦,本班长任命你为采购大使,专门出去帮我们班同学购买所需物品。车钱我们也包了,回来大家给你报销,而且决不告诉老师。怎么样?”
      孟思扬说:“得了吧,我一个人也买不了那么多东西。再说了,百盛大市场那么近,几步路的事情,也就罢了,但那儿是个五金城,也就早上附近有摆摊卖东西的。你们要让我买什么东西,岂不是要跑到市中心?时间太长了。”
      “不用买别的了孟思扬。”同学们七嘴八舌,“买吃的就行了!”
      “嘘……”孟思扬急忙打手势,“老师来了老师来了,别多说了。”
      同学们看他明显不愿意的样子,心里都觉得他太重色轻友,只肯为余婷一个人出力。而班里几个自负容貌和才艺不在余婷之下的女生,心里都有气,觉得余婷有什么资格,能得孟思扬花这么大力气讨好?连全班同学让他做的事情,他不肯做,却只肯为余婷一个人做。
      余婷急忙把吃剩一半的煎饼放进塑料袋里,塞进抽屉,以免被老师看见。但文老师一进来,就用鼻子嗅了两下,情不自禁地说:“好香啊。谁吃什么东西了?在哪儿买的?”
      吴越忙说:“餐厅卖的煎饼,有同学带到教室来了。”
      文老师“哦”了一声,不以为意,问:“你们怎么又都集中到这儿来了?”
      “老师,完全没必要分散开嘛。”吴越说,“我觉得丁主任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量体温了没有?”文老师问。
      “量了。”吴越说,“一切正常。”
      文老师没多说,就离开了。
      班里安静下来,开始上自习。没有上下课,没有课上和课间的区别,他们学累了就停下来,爱干什么干什么。不知谁带来一副象棋,塑料纸做的棋盘,在桌子上摆开。男生们立刻围拢过去。女生们兴趣不大,也没人过去看。男生们并没有观棋不语的修养,一片儿的七嘴八舌。孟思扬在后面忍不住了,说:“哎,都静一静行不行?别的同学还上自习呢。”
      但因为他不是班长,而且刚才还拒绝了班长众望所归的命令,便没人搭理他。孟思扬站起来,走到旁边看,等一局下完了,他说:“喂,我跟你们连下三局,要是我都能侥幸赢了,你们就别吵吵嚷嚷了,行了吧?”
      男生们都异样地看着他。带象棋过来的那个男生笑道:“孟思扬还是高手啊。来,我跟你下。”
      孟思扬坐下来,两人摆好棋局,这次周围却忽然静极了,因为孟思扬刚才的话,不会有人出声帮孟思扬的,而他们自忖水平也都不如对面那个男生,也不会班门弄斧地指教他。两人走棋都很快,一分钟的工夫就走到了中局,这时明眼人都能看出孟思扬已经占了上风了,于是他们开始纷纷给另一边出谋划策了。对方举棋不定,犹豫三分,才勉强走一步,这么长时间,孟思扬早考虑了差不多所有的路数,对方一落子,便随手就走棋了。很快,对方就损兵折将,败局已定了。
      围观的同学纷纷叹气,也都心下惊异。孟思扬笑道:“下一局我让你半边车马炮如何?”
      他口气夸得忒大了些,如果对方同意,那也太过丢人了。不过既然已被孟思扬败了一局,孟思扬让一两个子也是情理之中,但直接让掉半边的强子,也显得太骄狂了。男生心想,如果如此,自己若是败北,固然是颜面扫地,但也说明孟思扬的确太强,同学们并不会觉得自己怎样。若能侥幸胜出,孟思扬可就脸上无光了。刚才一弈,他觉得孟思扬让掉三个强子,未必就能胜他了,便说:“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但无论怎样,他还是理亏了,等于自认不如了,周围同学都不由得叹气。
      很快新的一局又开始了,孟思扬只用半边车马炮,一开始却和对方杀得难解难分,不分伯仲,而且他手段太高了,很快用两个象和一个过河卒换掉了对方两个马和一个车,虽然士象全被破掉了,但他已经处于攻势,后面的士和象基本用不着,很快又干掉了对方的炮。双方子力强弱调换,对方就毫无赢的余地了,很快胜负就见了分晓。
      对方便站起来:“不下了不下了,你太厉害。”
      周围同学更没人敢跟孟思扬对弈。孟思扬便站起来回去了。而他一搅局,别的同学也都不好意思班门弄斧了,纷纷回到自己座位上。
      这时,雷雅馨的手机响了。她急忙拿起手机接听:“喂,爸,你到校门口了?好好好,我马上过去!”兴奋不已,急忙出去了。
      余婷心里一沉,看到别人父母来看望孩子,自己爸妈却毫不关心自己。好在江文欣让孟思扬“好好照顾”自己,他照顾得也的确尽心,以至于到了让同学都嫉妒的份上了。
      余婷离开座位,到孟思扬旁边,小声问:“喂,孟思扬,我们中午吃什么?”
      孟思扬说:“也许今天中午餐厅伙食会好点儿。去看看吧,不成就再随机应变。”
      这时余婷摸了摸身上,把还剩的钱拿出来,数了数,说:“我身上就剩五十块钱了。你还有多少?”
      “也不多了。”孟思扬说,“三四十。”
      余婷有些着急:“我爸妈要是还不来看我,就这几十块钱,恐怕撑不过几天。”
      孟思扬显得很轻松:“无所谓,我可以找杨阿姨借,我跟她很熟悉的。赊几天的饭钱,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还她嘛。”
      所幸,中午的时候,餐厅的伙食忽然改善了很多,不再是水煮芹菜或白菜了,变成了豆腐炒肉丝。余婷见了大呼万岁,但随即有些隐隐的失落,这样同学就不再羡慕有她有孟思扬这么个男生悉心照顾她了。不过菜好了点,价格自然也上来了,一份菜就要五块钱。余婷看着手里仅有的两张二十元钞和一把零钱,咬咬牙,买了一份。孟思扬却没买菜,只买了一份米饭,然后向杨阿姨要了点盐和酱油,把饭拌了一下。余婷说:“你也不用那么节俭,咱家又不是穷,也就这一会儿手头紧点儿罢了。”
      孟思扬只笑笑,不说话。
      几个男生中午不睡觉,去操场上打球。丁主任看见了,只是提醒一下他们小心别着凉了,这非常时期,感冒也是不得了的事情。却也没阻止他们。既没有比赛,孟思扬也无心上场。他也回不去宿舍,下午就呆在教室。
      文老师进来,看见班里几乎没几个同学了,皱一下眉头,说:“这管理也不能太松散了。你们每天总得来教室一次,统一量一下·体温。”
      孟思扬苦笑一声:“您这么说也没用,听见的都是已经来了的。”
      这时一个女生跑进来:“老师,不好了,蒋婉婉发烧了!”
      文老师顿时变了脸色:“什么?她人呢?”
      “在宿舍呢。”女生说,“下午起床的时候,她说感觉头疼,身上发冷,就量了一下·体温,烧到三十九度五。”
      文老师急忙说:“你去办公室找丁主任。我去看看。”
      班里几个男生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跟着过去。几个女生一听,则都纷纷起身跟着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余婷进了教室,看见孟思扬无所事事地在后面坐着,忙小步跑过来,在他旁边坐下,说:“我们班有个女生发烧了,刚才老班带人把她送出去医院了。”
      孟思扬点头:“知道。”
      余婷说:“但愿不是禽流感。”
      孟思扬心想,如果又是一例病例的话,恐怕他们隔离的时间又要延长几天了。
      丁主任给班长吴越打电话,让他把宿舍里的男生都叫到教室,操场上打球的男生也都叫回来。女生们得到消息后也都纷纷回教室来了。很快教室里又都聚齐了大部分同学,不过基本都不是坐在自己座位上,而是随意坐的。
      “还有谁没来?”丁主任问。
      “老师,雷雅馨还没来。”余婷说,“她家长来看她,一直在校门口说话。”
      丁主任说:“那就不等她了。刚刚的事情大家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班的蒋婉婉又发烧了,是不是禽流感现在还没确诊,你们文老师正在医院陪着,今天晚上结果可能就出来了。现在我说一下啊,刚隔离的时候,我们还都严阵以待,什么工作都安排得一丝不苟,结果这两天,管理越来越混乱了啊。我们刚掉以轻心,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情了,这一下又出岔子了。所以以后这几天,你们还是像我们昨天上午一样,老老实实待在教室,还是都分开,一个教室三四个人,都别堆到一块儿去了。你们三个拿体温计的,每天每个人测量三次体温,落实了没有?”
      没人说话。丁老师说:“你看看你看看,你们还是不当回事。和蒋婉婉一个宿舍的有谁,站起来我看一下。”
      两个女生站起来。丁老师说:“你们两个现在是重点观察对象。你们回宿舍,用八四消毒液把宿舍里面消消毒……”
      刚说到这里,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发动机的声音,同学们都有些好奇,探头往门口看。丁老师说:“这是一位师傅在逐个教室喷消毒液。”
      声音越来越大,很快一个穿着雨衣、全身被塑料衣服密封的人背着一个喷农药用的机器出现在门口,机器声音特别大,伴随着汽油味弥漫开来。丁老师说:“大家都出去一下,让师傅在教室里消消毒……”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机器的声音掩盖住了。
      同学们纷纷从教室里出来,躲到走廊上。师傅手里拿着喷管,进了教室,在过道里走过一遍,消毒液肆无忌惮地喷出来,也不管是地上还是桌子上,桌子上还放着书,都被喷上了消毒液。等师傅从后门出去,同学们才纷纷从前门进去,立刻问到浓浓的八四消毒液的味道,混杂着汽油味,要多难闻就有多难闻。许多人桌子上的课本都被消毒液打湿了。
      他们按照丁老师的吩咐,分散开去上自习。本来渐渐缓和的气氛,这时又变得压抑起来。这时天也不那么晴朗了,厚厚的云彩遮住了太阳,更显沉闷。
      下午同学们吃过饭后回到教室,陆续量体温。丁主任在办公室坐着,忽然吴越跑进来,说:“老师,刚才量了一下·体温,有两三个同学体温超过三十八度的。”
      丁主任心里一沉,急忙问:“哪几个?”
      吴越说:“贾文鑫,苏月,还有林晓明。”
      丁主任急匆匆赶到教室,几个同学在林晓明旁边问这问那,但林晓明除了体温显示是三十八度,高于正常体温,却丝毫没什么异常感觉,也不头疼也不感冒。丁主任又询问了他几句,让吴越再给他量一下。
      前面苏月则一直趴在桌子上。她吃饭前还感觉好好的,量一下·体温三十八度五,这才感觉脑袋似乎是有些发胀。丁主任问她:“你哪儿难受吗?”
      苏月也说不清自己哪儿难受,但觉得自己体温偏高,肯定不正常,便说:“有点儿……头晕。”
      丁主任立刻焦急起来,让同学去给她倒水,冲两包板蓝根,再观察观察。
      这时林晓明叫道:“老师,我体温正常了,三十七度三。”
      丁主任迟疑道:“三十七度多,还是有点偏高。你再多喝点水。”
      贾文鑫则是真的有些难受、恶心,趴在桌子上不愿动。丁主任说:“吴越,你负责照顾一下他,隔半个小时给他量一次体温。如果高烧不退就送去医院。”
      他转身找了找,看见孟思扬:“你照顾一下苏月。”
      孟思扬吓一跳,说:“老师,我还是把体温计给女生吧,让女生照顾她,也方便点儿。”
      丁主任想了想,说:“那你给孙嘉羽吧。”
      孟思扬一愣,他从名字上听还以为孙嘉羽是个男生。
      这时余婷问:“老师,送去医院的同学要是病好了,还回来继续隔离吗?”
      丁主任说:“那……就不知道了。”
      等丁主任一出去,余婷小声对孟思扬说:“喂,你有没有主意,让我病一下?说不定去了医院,病好了,就能直接回家了呢!”
      孟思扬说:“使不得,这种时期,万一一病,感染了禽流感,那等于饮鸩止渴。”
      余婷说:“哎呀,又不是真病了。我是说,谎报病号。”
      孟思扬顿了顿,轻叹了口气,说:“我以前是当过小偷,可没当过骗子。你要是这样,可是连我以前也不如了。”
      余婷顿时拉下脸来,说:“你没骗过我?如果不是林可姐来我家作客,我现在还被你瞒得死死的呢。”
      孟思扬说:“那我也不是刻意的,只是怕你对我有什么看法而已。可现在,我们不能骗老师。学校不让我们走,为的也是顾全大局。”
      余婷恨恨地说:“我还用你来说服教育!”赌气起身离开了。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贾文鑫和苏月烧都退了。但他们忽然发烧带来的恐慌依旧没有散去,大家还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被传染了。
      孟思扬以及其他两个男生在隔壁三十四班的教室里自习,这时孙宇航探头进来,说:“喂,我们教室放电影,《机器侠》,过去看吧。”
      孟思扬一听名字,就一点儿兴趣都没了,置若罔闻。其他两个男生则都起身出去了。孙宇航说:“你不看啊?好吧。”也不多说,转身离开。
      教室里就剩孟思扬一个人了。他心里存着省电的意识,到前面把教室里后排的灯都关了,只留自己头顶上一个灯开着。这时一个女生拿着书本和作业进来了,在他左后方不远处坐下了。孟思扬下意识看了一眼,是苏月,不过他并不知道苏月的名字,尽管他也知道三十五班有叫苏月的这么个人,但名字和脸孔对不上号。他只记得她是那个白天和自己顶过两句嘴的女生,而且刚才好像还发烧了。他也不多在意,埋头继续自习,这时苏月忽然站起来,小跑到他座位旁边,跟他打招呼:“哎,孟思扬,数学作业你做了没有?”
      孟思扬懒懒地说一句:“昨天下午所有作业就都做完了。”
      苏月露出钦羡的神色,说:“那就好。这道题你怎么做的?”
      孟思扬拿过来一看,并不是太麻烦的一道题,不过他也不奇怪,这道题能难住别的同学。他漫不经心地把步骤写了一遍,苏月在旁边看着,不时冒出一句:“这一步为什么这么做啊?”
      孟思扬只好给她讲解。不过他很快发现苏月似乎也是无心在听,心不在焉,只是“嗯”声应着。他便留心故意讲错了一步,苏月仍然只是“嗯”,孟思扬便停下来不讲了:“你该明白了吧?就这样。”
      苏月“哦”了一声,说:“我再看看吧。”收起作业,忽然问:“哎,你宿舍里还有剩的吃的没有?”
      孟思扬一愣,心想定是她碰见余婷拿了在超市买的东西,余婷说是自己给她的,便说:“没了,早全给余婷了。”
      苏月说:“你对余婷可真好啊。”顿了顿说,“可惜我没有个哥哥。”
      孟思扬说:“我又不是她哥。”
      苏月说:“你总是这么说,可余婷在宿舍里口口声声说孟思扬只是她哥,没任何特别的关系。”
      她笑了笑。孟思扬听了,顿时心烦意乱,说:“我不是她哥。”
      苏月又笑起来。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只往里探头一看,便迅速离开。孟思扬没看清是谁,也没在意。
      苏月继续说:“哎,那你明天早上出去,能不能帮我带点儿吃的?”
      孟思扬摇头:“我没说明天还会出去。因为昨天我们学校伙食质量不好嘛,我就出去给余婷搞了点儿东西。今天好像餐厅改进了很多,我也没必要出去了。”
      苏月有些负气,叹了口气,说:“你对她那么好,可惜人家不领情。”
      孟思扬问:“你什么意思?”
      苏月说:“你孟思扬是挺厉害,挺会讨好女生。嗯,你打球很好,学习很好,这两条就已经很厉害了。只不过……不知道你文艺休养怎么样。”
      孟思扬一愣。苏月说:“余婷她好像是对那种文艺青年比较青睐。不知道你是不是会弹钢琴、吉他或者什么别的乐器。”
      孟思扬摇头:“人各有所长,我要是什么都强,对别人也太不公平了。”
      苏月说:“那可对你不公平了。”
      孟思扬想说,自己连自行车都是刚学的,又能怎样?再说他未必全信苏月的话,现在余婷对自己不是好好的吗?再说就算没有这场隔离,在国庆假里,余婷不也曾经和自己和好过吗?
      苏月说:“你不信是吧?好,等过了这场隔离,你看她会不会像原来那样对你。”
      孟思扬有些怫然了,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客气了。你发烧刚好,我可不想被你传染了。”说着站起来走到过道对面的一个座位上坐下。
      这时隔壁传来骚动,孟思扬料到是电影结束了。他估摸时间九点多了,不会再放一场电影了,同学们也该回去了,便起身回本班教室。果然同学们都正纷纷离开教室。他便不进去了,只站在门口等余婷。余婷一声不吭地出来了,但却正眼也没看孟思扬一下,径直往外走。孟思扬心想余婷大概还在恼自己不同意她装病混出去的主意的事情,便也不说话,只跟在她侧后面,一块儿下楼。
      到了教学楼外面,刚走几步,余婷忽然站住了,回头冷冷地说:“你跟着我干嘛?”
      孟思扬吃了一惊,但也并不以为然,说:“你要是想回家,我们倒是可以晚上偷偷溜出去,天亮之前赶紧回来,中间有七八个小时,回家一趟绰绰有余了,老师也不会发现。”
      余婷冷笑一声,说:“这大晚上的,我们两个人跑到大街上,我放心吗?”
      孟思扬说:“放心好了,跟着我,不会有人欺负得了你的。”
      余婷说:“我的意思是我能放心你吗?”
      孟思扬“哈”的一笑:“你连我也信不过。那这是你自己说的,你不想回家,我也不会勉强。”
      余婷不多说话,转身继续走。孟思扬刚跟了两步,余婷站住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孟思扬奇怪。前天和昨天两人都是一块儿走回去的,心照不宣,但要孟思扬说跟着她干什么,孟思扬也无法说。片刻,他只好说:“余婷,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原则性的问题……我早上跳出去买点东西可以,顶多十几分钟,就像雷雅馨她爸来看她,在门口聊那么长时间,也都无所谓。但你要是装病,欺骗老师,纵然并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可这也已违反了根本原则,要比其他的错误恶劣得多。打架斗殴都不能说明什么,但一个学生会撒谎就说明品质有问题了。”
      余婷说:“你说这些什么意思?跟我有什么关系?”
      孟思扬说:“你还是因为这个怨我……”
      余婷打断他:“怨你?怨你什么?有什么好怨的?我们有什么关系?”
      孟思扬惊讶地看着她。余婷说:“你说我们不是兄妹吗?”
      孟思扬点头。余婷说:“那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孟思扬无话可说,只张了张嘴,却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余婷说:“那就是陌生人了。一个陌生的男生晚上一路跟着我,想干什么?”
      孟思扬说:“可是……昨天呢?前天呢?一个陌生人给你做饭,帮你买东西,你这么心安理得吗?”
      余婷冷笑一声,说:“那是我昨天和前天认错人了,错把你当成我哥了,今天才知道不是,前两天的事情,就谢谢了,你要多少钱我付给你。以后,就免了。”
      孟思扬心凉透了,但百思不得其解。他咬了咬牙,说:“你要是非要想回家的话,就罢了。明天早上咱们招呼也不打,直接跳墙出去回家,管他学校里怎么查,我还真不信他能把爸妈都抓到学校去隔离。”
      余婷果然站住了,没说话,看起来果然动心了。但过了片刻,她又说:“对不起,是我家,不是你家。我爸妈,不是你爸妈。也用不着你送我回家。”抬步又走。孟思扬这下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她非要骗一骗老师才罢休吗?孟思扬急忙紧跟了两步,说:“可你要是装病的话?总不能咱们两个一块儿装,不然的话,也就你一个人回去,我也回不去。”
      余婷“哈”了一声,说:“苏月也不能回去呀,雷雅馨也不能回去呀,我们班同学都不能回去呀。你跟他们对我又有什么区别?凭什么你不能回家,我就不能回家?”
      孟思扬说:“那你这么说,也不用我帮你了,你自己计较吧。你趁人不注意,把体温计甩一下,甩高点儿,佯装发烧就行了嘛。”
      余婷说:“用不着你给我出主意。你这人烦不烦,老是缠着我干什么?你站在这儿不许动!”
      孟思扬愣住了,也不反驳。余婷继续走,孟思扬果然没动。
      他是真的懵了,完全不知所措。周围安静下来,大部分同学都已经立刻教学楼了。这时后面传来声音,文老师和丁主任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从教学楼里出来,看见孟思扬,话语止住了。文老师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怎么了?你小子?站这儿发什么呆呢?”
      孟思扬说:“老师,我在想我早上跳墙出去买了些吃的,是不是犯了很大的错误?”
      文老师惊讶:“你跳墙出去了?”
      孟思扬说:“可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跟那个摆摊的大妈也就说了两句话,在摊子前面站了也没三分钟。雷雅馨她爸爸来看她,面对面说话就是一中午,不也没事吗?”
      丁主任说:“太危险了。今天白天的时候,我们都还太大意了,觉得不会出什么事了,谁想一到下午,就又出情况了?”
      孟思扬忽然问:“对了,您从医院回来了?蒋婉婉是感染禽流感了吗?”
      丁主任摇头:“普通发烧而已,虚惊一场。不过晚上的时候又连续两三个同学发烧,虽然也都退烧了,但这也算反常情况了。”
      孟思扬“哦”了一声。丁主任说:“好了,你别在这儿傻站着了。你也不可能站这儿,就在想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吧?那你也没站在墙边,不算面壁呀。快回宿舍吧,以后不要再跳墙出去了。”
      孟思扬苦笑道:“其实我刚才在想自己该去哪儿。我宿舍还在八班,可一部的宿舍楼早就锁门了。二部的宿舍楼空宿舍空床铺倒是有,可我也没被褥什么的。”
      文老师一拍脑袋:“哎呀,我把这事忘了。那你昨天和前天晚上都上哪儿去了?”
      孟思扬说:“也没去哪儿,就在未名湖旁边坐了一宿而已。”
      文老师说:“嗨呀,那不太容易感冒了?也休息不好。你先到我宿舍来吧,凑合一晚上过去。幸好是夏天,明天你找宿管老师,随便找个床单枕头毛巾被,找个空床铺一铺,就行了。”
      孟思扬说:“太麻烦老师了。我觉得在湖边坐着过一晚上挺好的,很安静,头脑也特清醒,很多白天莫名其妙的事情都能想明白了。”
      文老师说:“那怎么行?你晚上不睡觉,白天不困吗?走吧走吧。”
      孟思扬不好拂逆他的意思了。两个老师带着他,走到学生宿舍楼侧面的一排两层楼房前面,那里是教职工宿舍,不过大部分教职工晚上都是回家的,这里大部分房间是空的。像传染病导致隔离的事情,几年也难得发生一次。
      三人一边走,文老师一边说:“对了孟思扬,我听有人说,你削尖了脑袋钻进我们三十五班,是因为你喜欢我们班的余婷?”
      孟思扬“啊”了一声,但没否认。文老师说:“难得见你这样的学生,果然是艺高人胆大。你父母知道吗?”
      孟思扬说:“不知道。我在学校干什么事,很少咨询他们,他们也不怎么管,只要是我好好学习,没被开除出来,他们也就不管我。”
      文老师说:“你谈恋爱你父母也不管?”
      孟思扬摇头。文老师笑道:“那你家里环境可够开放的。不过,余婷她家里就未必了……”
      孟思扬心想,我们分明是同一个家。他说:“我认识余婷她爸妈。”
      文老师“哦”了一声:“难怪。你们是在校外认识的?”
      孟思扬说:“余婷的弟弟出了车祸,我路上碰到了,把人救了,在医院碰见的余婷。我还差点儿当了一回彭宇。要不是看我年纪小,根本不可能开车。”
      文老师说:“难怪,原来你对她家里有恩,那她父母就算不想让你们谈恋爱,也不好意思说你什么。”
      孟思扬苦笑一声。文老师问:“那她父母知道吗?”
      孟思扬说:“应该吧。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说。”
      文老师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些学生啊,可真是幼稚。”
      丁老师自己进自己宿舍了。文老师打开自己宿舍门,打开灯,孟思扬往里面一看,宿舍条件相当简陋,只有一张小床,连个桌子都没有,也没有凳子。文老师打了个哈欠,说:“打个地铺,凑合一觉吧。这儿有两个毛巾被。我把凉席铺地上了。”
      孟思扬说:“老师,我打地铺吧。”
      文老师“嘁”了一声:“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孟思扬说:“您是老师?”
      文老师问:“是学生听老师的,还是老师听学生的?”
      孟思扬说:“学生应当尊敬师长。”
      文老师说:“对,尊敬师长,首先就要听从老师的话。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再说,我是主你是客,客人也该听主人安排。”
      孟思扬便不多争辩了。他随意往床上一躺,心里琢磨的还是余婷的事情。她为什么忽然又对自己翻脸了?上次和她闹别扭,自己好歹知道原因,总归不是那么糊涂,这次却十分的莫名其妙。这时文老师开口了:“你睡了没?”
      孟思扬说:“没有。”
      文老师说:“那聊几句吧。你初中在哪儿上的?”
      孟思扬没说是十六中,他觉得文老师对十六中肯定太了解了。他说:“在我老家。”
      文老师问:“你老家?听你口音,不像这里本地的。你应该是东边的吧?”
      孟思扬说:“是。我老家在柳泉雷江县下面的一个小村里,初中是在乡里的初中上的。”
      文老师说:“柳泉是山区啊,你们那儿条件那么差……哎,到底穷人家的孩子懂事,肯学习。”
      孟思扬说:“那也未必。其实地区越穷,学生越没学习的动力,因为周围大部分同学都没考上学,他们也不会有太大压力。”
      文老师问:“那你呢?”
      孟思扬说:“我算是另类吧。我在初中的时候和学校里的环境是格格不入的。”
      文老师问:“那你初中就开始打球了?不然怎么打得这么好?”
      孟思扬摇头,说:“老师,我是上高中才开始打球的,球龄不超过一个月。纯粹是仗着身体素质好点儿。您没看见我老是灌篮,很少投篮吗?我投得不准,但跳得高。”
      文老师“哦”了一声,说:“那你家里收入怎么样?要不要给你申请一份贫困生补助?”
      孟思扬急忙说:“那倒不用,老师。我父母工作都在这里,我们家也不是条件差,只不过我初中是在我妈的老家上的而已。”
      “那就奇怪了。”文老师说,“你爸妈为什么不让你在这儿上初中?”
      孟思扬说:“您觉得如果我初中在十六中上,会比现在好多少?”
      文老师无话可说,转了话题:“那……你什么时候认识余婷的?”
      孟思扬说:“也不早,就一个月前。”
      文老师问:“那你爸妈认不认识她父母?”
      孟思扬沉默片刻,说:“认识。”他想自己不能算说假话,余婷的父母岂有自己不认识自己的道理?
      文老师问:“以你在学习方面的经验和建树,你觉得余婷可造性如何?她中考成绩不错,在我们班是第三,结果第一次月考就滑下去了。这样初中学习很好,到高中就不行了的学生,我见得多了。”
      孟思扬说:“一般。她的课本上笔记记得太多了。”
      文老师倒是赞同他的说法:“这倒也是。”
      这倒让孟思扬有些惊讶了,说:“我以为老师会奇怪。”
      文老师说:“上课听课非常认真,学习肯定是不会落下。但也说明她自学热情不高,没有提前自学东西,所以也不会太好。”
      孟思扬说:“老师正解。”
      文老师哈哈笑起来,说:“不过,你改不了她,她这样的学生,非要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才能维持自己的成绩,可不像你,一边打球,一边搞着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
      孟思扬说:“我搞什么杂七杂八的了?”
      文老师说:“你就说你转班,对一般学生来说,适应新的班集体都要花很多经历,你这岂不是很影响自己的学习。当然,你学习成绩好是靠悟性,她是靠死学,不一样,你也许不会受影响,她可就未必了。”
      孟思扬心想,老师原来是在给我做思想工作了,劝我不要谈恋爱。他说:“老师,我也没想多了,也不觉得自己影响她了。我也不想着跟她有什么很不一般的关系。我只是尽己所能,让她觉得高兴罢了。她有什么困难,我尽力帮她。我也不想让她因为我有多分神。”
      文老师轻轻叹了口气,说:“学校禁止学生谈恋爱,完全是胡扯。你们这个年龄段,怎么可能禁住?而且,就像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学校越禁止你们做的事情,你们越觉得做起来有意思。”
      孟思扬说:“就像鲁迅在《社戏》里面写的一样,正经摘的豆子,没偷来的豆子好吃。”
      文老师哈哈一笑,说:“不错。问题的原因不在你们,也不在学校。如果不是因为上学,放在过去,你们这些学生恐怕早就结婚了。”
      孟思扬愣了一下,说:“不错。我在农村上初中的时候,不少小学同学没上初中,听说他们有的都订婚了。”
      文老师说:“问题就在于,你们现在的年龄,用来学知识,是最好的黄金时间。可用来谈恋爱,那也是花样年华,最好的时间。人的生理如此,学校、学生,也都无可奈何。关键就在于,这个时间是谈恋爱更重要一些呢,还是学习更重要一些。”
      孟思扬心想,老师接下来就会劝我说,当然是学习更重要一些了。文老师说:“在我觉得,当然是谈恋爱更重要了。当年我上高中的时候,认识不到这个道理,后来到大学想谈恋爱的时候,迟了。我大学同学初中基本上都谈过恋爱,都有经验,不过大部分高中毕业后都分手了。他们到大学重新谈恋爱、追女生,各个都比我有经验得多,我是后悔莫及啊。”
      孟思扬问:“那……老师,您现在总结婚了吧?您都三十多了吧?”
      文老师说:“那当然。不过我老婆不是我大学时候认识的,是我工作之后,她也是老师。”
      孟思扬问:“您上的是师范大学吗?”
      文老师说:“嗯。哎,我们上的大学在你们眼里,不值一提。像你这样学习水平的学生,眼里应该只有清华北大复旦什么的,我上的是个省师范大学,你们根本不放在眼里的。”
      孟思扬说:“也不能这么说。您那个时候大学生都是稀罕货,不管哪个大学毕业的都分配工作,到哪儿都是宝贝。现在大学泛滥了。其实您那个时候什么省师范毕业的学生,待遇和现在的重点高校毕业生差不多。”
      文老师说:“唉,这就不消多说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孟思扬开口了:“老师,您孩子多大了?”
      文老师说:“啊?哦,刚上初中。”顿了顿,他说:“是个女儿,叫文蕊,花蕊的蕊。”
      孟思扬问:“那您打算让她考高中的时候也考一中来,您要教她吗?”
      文老师说:“那倒不必。当自己孩子的老师其实不好,总让孩子特殊化。”
      孟思扬问:“那她在哪个初中?十六中吗?”
      文老师摇头:“不。她在实验中学。”
      孟思扬“哦”了一声,说:“跟余婷是校友。”
      文老师说:“只是说来惭愧,我自己是老师,我女儿成绩却不怎么样。幸好才刚上初中,还有时间。要是就凭她现在在班里的排名,按照实验中学考上一中的比例,她就有些危险了。”
      孟思扬说:“有些危险?不是有指标生吗?另外,我听副榜班的同学说,他们班将近有一半,根本没到一中的分数线,中考考两三百分的都有,都是花钱‘黑’进来的。”他想起和他打过架的周闯他们。
      文老师冷笑一声:“副榜?上副榜,那也算考上一中吗?”满脸的不屑。孟思扬心想,文老师这话未免把副榜班看低了。其实正榜班中相当一部分指标生成绩还根本达不到副榜分数线,指标生的分数线更低,学校每年却还都会因为指标生达到指标线的人不够,把一些名额还给非指标生,那些拿指标的学生的水平就可想而知了。但无论怎么说,正榜班总体学习成绩比副榜班还是高得多,至少每次考试,年级前五十名里面,都基本不见副榜班学生的影子。
      文老师继续说:“其实就算她只考上副榜,凭我在学校的关系,找人把她转到正榜班来,也非难事。只是……嘿嘿,我身为老师,教人子弟,教的还是正榜班,却连自己的孩子都考不上正榜,到了正榜班也是拖班里后腿的,要让她同学都知道了她老爸是学校的老师,我颜面何存?反正我是打定主意,哪怕她考不上一中,也绝不找人给她弄个指标,哪怕让她去上二中,也不让她上我们学校的副榜。”
      孟思扬说:“您难道就因为顾忌自己的面子,不让她享受更好的教育环境吗?”
      文老师摇头,说:“你们一部组织小班,也就是精英班、实验班,你觉得,你能不能保证,一个高一过去,你们这级部前几十名的学生,考试还整好稳稳当当的占住前几十名?一个不落下去?抑或是,因为你们小班教学环境特别好,以至于就算小班最后一名,也远远超过不是小班的第一名?”
      孟思扬说:“这……恐怕不大可能。”
      文老师问:“那你觉得,会是怎样?换句话说,小班的最后一名,到头来放在级部里面,还能排到多少?”
      孟思扬说:“这……至少不会很差了。”
      文老师笑了笑,说:“未必。我教一中好几年了,一中每个级部每年都以各种名目组建实验班,到最后结果,实验班的后几名,远远滑下去了,甚至于放在副榜班,都排不到班里前几名了。这又如何说?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孟思扬说:“话也不能这么说。也许如果他们不在实验班,会滑的更快。”
      文老师说:“也许。但你要考虑一个心理因素。他们既然选进了实验班,那都曾经是级部前三四十名的佼佼者,即使是第四十名,平均下来,在班里也是前五名以内的。但到了实验班,无论这个实验班多么精英,它总有人要当倒数第一吧?即使他的成绩放在原来班里还是前几名,但他身在实验班里,看不到原班同学对他这个成绩感叹他多厉害,他所知道的只是自己在这个实验班里垫底,同学们各个都比他强。这种情况下,就有两种极端,一种是这同学会发愤图强,努力学习,最后超过相当一部分原先比他厉害的同学。这当然是好的。另一种,就是自暴自弃,放弃学习,转而从其他的方面想找回原先在班里的优越感,比如去打球、学钢琴、绘画。这两种情况,第一种很少出现,因为毕竟太难了。至少我是没碰到过。而我所说的,前几年实验班出现最后几名学习滑坡的现象,就是第二种表现。”
      孟思扬不说话了。文老师继续说:“所以,那些根本不懂孩子心理的家长,总以为孩子进了越好的学校,教育环境越好,肯定水涨船高,学习也会越好,总觉得他们哪怕在好的班里学习再差,也总比差的班里学习好的强,总觉得鸡头不如凤尾。事实呢?无论条件多好,一个学生的学习成绩主要还是取决于他自己,他自己的智商,他自己的努力。环境对他的影响,在于会让他积极还是消极。高中跟大学不一样,大学条件的好坏,几乎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发展,甚至只是他的大学毕业证,都有很大影响。可高中算什么?你是一中毕业的、二中毕业的,将来找工作的时候,谁会问?高中不需要现代化图书馆,再好的学校,书摊上卖的教辅和再差的学校卖的都是一样的。可能有很大区别的是老师,好的学校会有好的老师。但和老师相比,朝夕相处更多的主要还是同学。当然,学习很好的学生让他去上很差的学校,也是有害无利,但水平不怎么样,你硬把他塞到麻省或者哈佛,害处更大。可气的是这些家长其实还有虚荣心作怪,别人一听他们说孩子在一中,自然而然就觉得他们孩子学习肯定好。可就像赵展,我不是背地里贬损他,你说你如果不认识赵展,在外面听人说他是一中的,肯定不会以为他是你认识的这个赵展的样子吧?可这虚荣心有什么实用?半点也没有。”
      片刻,他说:“我说这么多,意思就是,让孩子去一个水平适合她的学校,太好和太坏的,都不行。”
      孟思扬说:“老师,您刚才说,您支持高中生谈恋爱,那您也是支持您女儿上高中谈恋爱咯?”
      文老师急忙说:“不不不,那绝不一样。男生和女生是有很大区别的。大部分情况下,男生是主动的。没有谈过恋爱的女生比谈过恋爱的女生更得男生青睐。男生恰好相反。所以我是赞同男生高中谈恋爱,但坚决反对女生高中谈恋爱。”
      孟思扬哑然失笑:“那怎么可能?全都单相思吗?那也不叫谈恋爱呀。”
      文老师嘿嘿一笑,说:“我自己的女儿我管得了,我自己班的学生我也管得了,别的班的学生我可管不了,也懒得管。我们班的男生跟别的班女生谈恋爱,我绝不插手。但要是我们班女生跟别的班男生谈,只要我发现,立马让他们拆线。”
      孟思扬想起他少说了一种情况,那就是自己和余婷,都是自己班的。他便问:“那……要是我们班男生和女生呢?”
      文老师听了,立解其意,哈哈笑道:“你以为我这老师是吃干饭的吗?你来我们班当天,我接到学校通报,我们班赵展参与聚众斗殴,处分了。当天早上我在班里说了,结果余婷当场说出来了,说她认识那个和赵展他们打架的男生,就是你孟思扬,还说你是她表哥。这还不算,想不到当天你还跑到我们班里来了,这让我始料未及,的确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我立马断定,你跟余婷关系肯定不一般,我马上就和余婷家长打电话了,一问,哈哈,你跟余婷原来是兄妹,虽然异父异母,但法律上是兄妹,那我也没法多管什么了。”
      孟思扬说:“原来老师早就知道了,那您开始还问我那么多问题,诈我呢?再说,您也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又没单指我自己。”
      文老师说:“我刚才说得也很明白了,我如果不管的话,何必又会给余婷父母打电话?”
      孟思扬说:“您的意思是,如果我和余婷不是兄妹,您也要插手拆散我们了。”
      文老师说:“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忽然同意你留在我们班?哪怕你学习再好,打球再好,你跟我们班女生谈恋爱,我也绝不会留你的。”
      孟思扬叹了口气,说:“反正我没拿她当妹妹,她也不会拿我当哥哥。只不过她脸皮薄,碰到谁问她,都那么说罢了。”
      文老师说:“别想那么多了。再怎么样,你们法律上是兄妹。这倒也好,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接近她的机会,你何必非要让人知道,你们是在谈恋爱呢?”
      孟思扬说:“我只是怕……别的男生知道余婷只是我妹妹,会打她的主意。”
      文老师哈哈大笑,说:“第一,我的态度你也知道了,有我这么个铁腕班主任在,谁敢打她的主意?第二,你的意思是余婷很不专一了,那你还在乎她干什么?难道你还就喜欢这种特别轻浮的女生吗?”
      孟思扬吃了一惊,说:“她可不是那种女生。”
      文老师说:“那你还担心什么?”
      孟思扬说:“只不过她脾气特别古怪。就在刚才,我又不知道哪儿得罪她了,她对我忽然冷眼相加。我以为她生气是因为……我不同意她装病去医院,伺机回家,她恼了。”
      文老师惊讶道:“她为什么这么以为?说不定在医院隔离的时间还更长呢。”
      孟思扬说:“那我这么告诉她,她也许不生气了。那也不对,当时我跟她说,那好,咱们不管老师了,就偷偷跳墙出去,我还真不信学校能把我们家里人都拉过来隔离了,结果她也不睬。”
      文老师说:“唉,这事你别问我,我高中也没谈恋爱,也不知道这女生都是什么心思。”
      孟思扬叹了口气。两人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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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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