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同学

　　天渐渐亮了，孟思扬和往常一样很早就起来，见文老师还在熟睡，便没打扰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出去了。他也没跳墙出去买早点，也不去餐厅吃饭，空着肚子直接去了教室。
　　大约八点左右，大部分同学都到了教学楼，但他们一来就散在各个教室里，谁也没法说清楚有没有到齐。这时吴彬跑进来了，对孟思扬说：“哎，孟思扬，余婷发烧了。”
　　孟思扬一愣，立刻想到余婷可能是装病，但随即又担心，她是不是真的发烧了。他忙站起来：“怎么会这样？她在哪儿？”
　　“在我们班教室。”吴彬说。孟思扬忙跟他一块儿到了教室。文老师已经来了，正站在余婷旁边，跟她闲聊。余婷脸色通红，满眼疲倦，倒真似发烧一般。孟思扬问：“老师，怎么样？”
　　文老师说：“她额头挺烫的。我又给她量了一次体温，看看到底烧到了几度。”
　　孟思扬心想，老师肯定也是怀疑，余婷是在装病了。不过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万一她真病了呢？
　　过了几分钟，余婷自己把体温计拿出来，递给老师。文老师一看，眉头立刻皱起来。孟思扬忙拿过来一看，吓一大跳，余婷高烧到了三十九度七八左右。他左想右想，余婷很难对体温计做什么手脚，多半是真的了，急忙说：“老师，送医院吧。”
　　文老师点头：“对。吴彬，你去告诉丁老师一声，我送她去医院。”
　　孟思扬坚持要跟着，文老师也不好拒绝，两人搀着余婷下楼，走向校门口。孟思扬明显感觉到余婷浑身哆嗦，急忙轻声问：“你感觉怎么样？”
　　余婷哆嗦着说：“我冷……”
　　因为天气还略有些热，孟思扬和文老师穿的都是短袖衫。孟思扬说：“别急，一会儿到车上就不冷了。”
　　两人在学校门口打了一辆的士，直到了医院，是市里指定的一家专门负责处理流感传染病例的医院。医院周围一片乱哄哄的，到处停着大小车辆，各种三轮车、电动车、自行车，根本不按规章制度，随意停放。医院周围的台阶、花坛上，坐着很多人。医院里面更是一片嘈杂，到处有人在吆三喝四，以及孩子的哭声，因为太乱了，医生护士们之间通信也只能靠吼，就更加嘈杂了。孟思扬心里一沉，看来流感疫情现在正是高发期，不然他无论如何不能想象，医院平时也会是这种状态。
　　因为闹禽流感，医院专门设立了一个隔离区，凡是发高烧的，不用挂号，直接进这个隔离区，先量体温，再抽血检查，确诊有没有感染。文老师已经来过几次，对此很是熟悉了，直接找相应负责的医生，医生立刻安排护士带着余婷进去了。孟思扬刚要跟着进去，被护士拦住了。文老师说：“走吧，赶紧出去，医院里不要多待。她这一查血要几个小时，而且隔离不能出来，我们尽量远一点，也可以先回学校。”
　　孟思扬说：“我不回去，就在这儿等着。”
　　文老师说：“那也好。不过……万一余婷确诊是禽流感，你怎么办？”
　　孟思扬一呆，说：“不会吧……她昨天还好好的。”
　　文老师说：“这就是这个病的可怕之处，即使已经感染了，在潜伏期，也毫无征兆。说不定，你跟她那么近，也早就感染了……唉。走吧。”
　　两人在医院前面的街上走了很远，才在路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来，但都没说话，气氛很沉闷。文老师说：“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去买点儿东西吧。也许余婷没事，这几个小时，在隔离区里，也只有一些饼干什么的，吃不饱的，我们给她买点儿吃的。”
　　孟思扬“嗯”了一声。不过他身上只有三十块钱，在学校餐厅里吃饭绰绰有余，但在大街上饭馆里，就有些不够了，何况还要给余婷买东西。文老师要请客，他也不好拒绝，只好谢过老师。
　　两人中午吃过饭，就去医院等结果。一个护士出来了，文老师问余婷的情况，护士查了查，说：“烧已经退了，不过还要隔离观察一段时间。”
　　孟思扬问：“几个小时？”
　　护士淡淡地说：“不是按小时算的。禽流感的潜伏期从三天到十几天不等。”
　　孟思扬问：“查血能查出结果吗？”
　　护士说：“查血结果出来了，是阴性。不过这也不敢保证。”
　　孟思扬问：“那……她是要住院观察了？”
　　护士点头。文老师说：“现在联系她父母吧，也就是你父母。”
　　孟思扬说：“我没带手机。”
　　文老师拿起手机打电话。孟思扬不知道他是打给了余华还是江文欣，但想想应该是余华，也就没问。但打了一会儿，没打通。文老师叹了口气，说：“我只有你爸的号，没有你妈的。你记得你妈的手机吗？”
　　孟思扬摇头：“我不记手机号的。记也只记得一个，那就是余婷的。”
　　文老师忽然问：“余婷手机带在身上了吗？”
　　孟思扬说：“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她这几天把手机电池拆了，也不充电，因为跟家里赌气。”
　　文老师说：“只要她带着，把卡换到我手机上就行了。”他问护士：“能去看看病人吗？”
　　护士说：“可以。不过最好不要有近距离接触。”
　　因为病人太多，余婷不可能住在单独的病房。想不到的是，她和蒋婉婉住在了同一个病房里。蒋婉婉烧早就退了，但还在隔离观察，她父母得到消息，早就来医院看她了，一直轮流守着，一听余婷是他们同班同学，立刻也关照有加。余婷则想起自己父母，现在却没有出现在医院来看望自己，心里失落。这时孟思扬和文老师进来了，余婷和蒋婉婉忙叫：“老师好。”
　　蒋婉婉的母亲也忙和老师打招呼。文老师顾不得寒暄，忙问余婷：“你记得你妈妈的手机号吧？”
　　余婷一惊，问：“我爸爸的不行吗？”
　　文老师说：“我有你爸的手机号，不过打不通。”
　　余婷便把江文欣的手机号告诉了文老师。文老师打了过去。孟思扬紧张地等着，心里揣测，江文欣如果听说女儿病了，会不会和上次一样反应冷淡。
　　片刻，文老师把手机放下：“没打通。”
　　余婷大失所望，几乎要哭了。孟思扬沉不住气了，说：“这样吧，我现在回家看看吧。如果他们不在家，我就去他们公司找他们。”
　　这时余婷忽然问：“老师，一中附属小学有没有停课？”
　　文老师点头：“教育局和卫生局已经联合发了通知，全市的中小学全都停课了。”
　　余婷说：“那……我弟弟应该在家。”
　　孟思扬说：“那好，我这就回家看看。”
　　余婷急忙说：“我也一起去。”
　　文老师摇头：“不行。你是病号。”
　　孟思扬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他也不打出租，也不坐公交，两条长腿迈开，穿过一条条街道，横穿一个个路口，不知疲倦，有二十多分钟，跑到了银杏小区。他停下来的时候，微微感觉有些气喘吁吁了。他跑到楼下，迅速上楼。到了门口的时候，却紧张得厉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敲了敲门。里面没人答应。他从兜里掏出随身带的铁条，把锁撬开，发现门是锁着的。他心里一沉，四处看看，进了自己房间，看见余乐乐的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上也没有被褥。他大吃一惊，急忙又到余华夫妇的卧室一看，床倒是铺得好好的，但被子叠着放在角落里。他用手一摸，感觉很久没拆开过了。
　　他在客厅里四处看，也没找到任何留下的字条什么的，只觉得莫名其妙，家里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他只好出了，把门带上锁了。想了想，他跑步下楼，去余华的公司。
　　余婷告诉过他，余华在一家食品公司工作，公司并不远，就隔了两条街。不过他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公司大门紧闭，门上赫然贴着工商局的标签，是将公司查封了。孟思扬大吃一惊，看公司旁边有一家超市，便走进去，跟老板打招呼。老板问：“要点儿什么？”
　　孟思扬随便买了瓶饮料，然后问：“对了老板，旁边这个兴华副食品公司，怎么关门了？”
　　老板叹了口气，说：“听说是造的食品掺假，给查出来了。”
　　孟思扬一愣，心想，即使是震惊全国的三鹿奶粉事件，被抓起来的当事人也不过几个，余华又不是公司的什么首脑，何况这种小公司跟三鹿相比不值一提，要坐牢也顶多是一个老板，余华何以消失不见了？难道是躲起来了吗？他忙问：“怎么会这样？那……他们造的食品，总不是有毒，吃死了人了吧？”
　　老板说：“这就不清楚了。”
　　孟思扬只好立刻了。想了想，他又跑去江文欣的单位。她的单位倒是没出什么事，但因为闹禽流感，已经放假了，单位里只有一个值班的老头，孟思扬问他知不知道江文欣去哪儿了，他只说放假了，都回家了。
　　孟思扬不敢就这么回医院告诉余婷，不然她还不得担心死？无奈之下，他跑去了警察局。
　　他这一路奔波，别人一般都乘车才经过的路程，他跑步过去，纵容他跑得快，时间也不等人，已经傍晚了，他也终于累出了一身汗。警察局里不少人认识他。秦国胜也在单位里，不过这几天刑事案件却少了，他也不是很忙，听说孟思扬来了，有些吃惊。一见孟思扬进来，他问：“咦？你不是被学校隔离了吗？”
　　孟思扬来不及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韩冰雪或者秦蓉都可能告诉他。他劈头问：“秦警官，兴华副食品公司是怎么回事？”
　　秦国胜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不过这件事的确是刑事案件，他也是知道的，“哦”了一声，说：“这几天不是闹禽流感吗？卫生局负责把全市的各种食品企业检查一遍，结果倒好，兴华公司倒是没涉及禽流感，它也不是做禽类制品食品的，但是它很久以前就开始的，做的蛋黄派，那个蛋糕的心儿，你知不知道？是用工业香精制成的。这种香精不是用来吃的，是做香水、搞装修用的，吃那是万万吃不得的。但便宜是很便宜，他们公司从这里面捞了一把。要不是这次一查，哼哼，谁知道他们又能躲多长时间……”
　　孟思扬很少吃零食，而且就算是江文欣买的零食，也绝不买蛋黄派——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余华知道他们公司的内幕，尽管市面上的蛋黄派不全是他们公司的产品，但既然是同行，谁知道别的食品公司有没有这么做，那就很难说了。
　　孟思扬心里一呆，但又急忙问：“这件事很严重吗？是不是吃死了人，是不是公司有人判刑了？”
　　秦国胜说：“抓倒是抓起来两个，不过都跟你没关系呀。你怎么忽然跑过来问这件事？”
　　孟思扬踟蹰片刻，说：“我爸就是这个公司的。”
　　秦国胜问：“你爸是……哦，是余华。没事没事，放心，他顶多就是失业了，公司关门了嘛。他涉案不大。”
　　孟思扬略感放心，又急忙说：“可……可他，还有我妈，我弟弟，全都……全都不见了。打电话打不通，家里也没人。我快急死了。”
　　秦国胜一愣，说：“有这回事？”
　　孟思扬点头。秦国胜说：“我有他的手机号，我来给他定一下位。”
　　他起身出去了，不知道是去哪个部门，孟思扬跟着他。他进了网络室，里面有好几排电脑，一些警员正坐在前面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屏幕上各种各样的表格、窗口。秦国胜径直走到一个年轻警员旁边，拍了拍他肩膀。警员急忙站起来敬礼：“队长好。”
　　秦国胜说：“小赵帮我定位一下，这个手机号。”
　　孟思扬忽然想起什么，说：“他好像并没关机。”他想起文老师打电话的时候，听了有一段时间，如果关机的话，手机应该直接提示了。
　　小赵接过来，迅速开始操作电脑，孟思扬在旁边看得眼花缭乱。片刻，屏幕上出现一张地图，小赵停下来，说：“找到了，不过不在我们市区，在雍州市。”
　　孟思扬大吃一惊：“雍州？”
　　秦国胜说：“查一下他的社会关系。”
　　小赵打开居民户口系统，查了一通，说：“哦，余华是六年前从雍州迁入我们市的，他老家在雍州。”
　　孟思扬松了口气，说：“可……为什么打电话他不接呢？”
　　秦国胜说：“来，我给他打个电话试试。”
　　孟思扬说：“先别。您查一查我妈，是不是也在雍州。”
　　秦国胜手里没号码，但余婷告诉孟思扬江文欣的手机号的时候，孟思扬硬记住了。他告诉小赵，小赵查了一下，说：“没有。你妈的手机还在我们市，从地图上看，在市中心医院。”
　　“医院？”孟思扬大吃一惊。秦国胜说：“这样吧，你先去医院找一下，看她在不在那里。找到她人，一切就好说了。我这边联系一下，看能不能联系上余华。也许，一切只是虚惊一场，他们只是没告诉你罢了。”
　　孟思扬说：“好。”一秒钟也不多等，掉头就跑出去。
　　他几乎是一路狂奔，跑到医院，终于累得浑身是汗了。天也已经黑了。他刚进医院院子里，忽然看见，住院部楼前，一个小男孩正在那里蹦跳玩耍。他定睛一看，立刻大为激动：是多日不见的余乐乐。
　　他急忙跑过去，高声叫：“乐乐！”
　　想不到余乐乐看见他，立刻满眼惧意，掉头跑进医院了。孟思扬大吃一惊，觉得莫名其妙，急忙也跟着进去了。他一眼看见余乐乐上了二楼，便也忙跟着上去了。他刚到二楼，就看见余乐乐跑进了一间病房。他也急忙跟过去，小心翼翼走到门口。这时他听见里面余乐乐说话：“妈，孟思扬来了。”
　　孟思扬心里一震，余乐乐从前都是亲热地叫他“思扬哥哥”，想不到背地里却是直呼其名的。不过他叫了声妈，显然是江文欣在这里。他不由得欣喜，但也随即心里一沉，难道江文欣病了吗？他急忙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是江文欣打开的，看见是孟思扬，表情很冷淡：“哦，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孟思扬之前叫过她“妈”，但这一下却叫不出口了，立刻改回了原来的“阿姨”，嗫嚅道：“阿姨，您……怎么在这儿？您生病了吗？”
　　江文欣淡淡地说：“乐乐他爷爷病了，在住院。”
　　孟思扬想问他余华公司的事情，但江文欣对自己忽然这副表情，他一时无法问出口，便直说余婷的事情：“余婷发烧了，还没确诊是不是禽流感，在同心医院。”
　　江文欣听了顿时一震：“你说什么？”
　　孟思扬已经被她和余乐乐的态度激怒了，只不过没发作，心想家里就算出了再大的事情，又不是我的责任，我好歹也是你们的养子，如果真出了事，我也是要和你们携手共度难关的。何况我跟警方熟识，什么忙帮不了？就连找到你们，也是警察点一点鼠标的事情。你们有什么必要迁怒于我？
　　他只说了一句：“您爱看不看她吧，要是您也怕感染，那也不必去了。”转身离开。
　　孟思扬窝了一肚子火，一路狂奔回同心医院。整整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奔波，孟思扬终于疲惫不堪了，加上心里也累，他烦躁到了极点。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外面的人已经不多了，但车子还是停得到处都是。他径直到了余婷的病房，推门进来。病房里面却很乱，虽然有病人在睡觉，但很多在看望病人的家属还在聊天，毫不顾忌，医生和护士也不来管管。孟思扬还没吃晚饭，这时也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文老师却还没走，抬头一眼看见孟思扬，急忙站起来：“怎么样？”
　　孟思扬坐下来，说：“余婷她爸爸的公司倒闭了，她爸现在在他老家雍州。她爷爷生病住院了，在中心医院，她妈妈和她弟弟在医院看着。”
　　余婷听孟思扬一口一个“她爸”、“她妈”，不由得惊异，还以为孟思扬因为昨晚的事情赌气，说：“你真不认爸妈了？就因为我说两句话？”
　　孟思扬冷冷地说：“不是我不认他们了，是他们不认我了。”
　　余婷大吃一惊，问：“发生什么事了？”
　　孟思扬耸耸肩：“谁知道你妈是不是关心你的死活，会不会来看你呢。如果她来的话，你问她好了。”
　　文老师终于开口了：“怎么了？谁得罪你了？”
　　孟思扬叹了口气，说：“老师，没必要我们都留在这儿吧，要不然……”
　　文老师问：“那……你先回学校吧，我在这儿吧。”
　　这时忽然有人出现在门口，往病房里四处张望，看见了余婷、孟思扬他们，急忙走过来，叫道：“小婷！”
　　三人同时回头一看，余婷不由得叫道：“妈！”
　　孟思扬立刻站起来，说：“得了，老师，我们都不用在这儿了，她妈妈来了。”
　　文老师对这位刚才一直未能谋面的家长一直心存芥蒂。他和余婷聊了一下午，余婷哭诉父母这几天不来学校看她的事情，而余婷生病了，打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更让他觉得这个家长一点儿责任心都没有，因此表情很冷淡，说：“您好，你是学生家长？”
　　余婷说：“妈，这是我们班主任。”
　　江文欣急忙说：“谢谢老师了。”
　　文老师说：“你还是谢谢孟思扬吧。是不是如果不是他，你还不知道你女儿病了？”
　　江文欣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孟思扬，说：“那也谢谢你了。”
　　余婷则奇怪之极：“妈，跟孟思扬还有什么好客气的？他是您儿子呀。”
　　孟思扬则表情冷淡，说：“老师，她妈妈来了，我们回学校吧。”
　　江文欣急忙说：“哎，先别。小婷，你爷爷那边，我脱不开身。你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方便，又是生病，就你弟弟在那儿……思扬，你们不是不上课了吗？你在这儿照顾照顾你妹妹，总没问题吧？”
　　孟思扬见这会儿她对自己态度又好过来了，虽然明知道她是有求于自己才这样的，但心里的怒气也消了大半。但他也不好直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何况她要自己照顾余婷，他无论如何对余婷也生不起气来，而且留下来照顾她，何乐而不为？这时文老师提醒：“孟思扬你可注意点儿，小心别感染了。”
　　孟思扬说：“我病了最好。”又坐下来。他虽然没说话，但他的举动说明他同意了。江文欣对孟思扬又嘱咐了几句，又对余婷歉意地说了几句话，刚要走，余婷忽然说：“妈，我们身上的钱都不多了，妈您身上带钱了吗？”
　　没想到江文欣一听，顿时面露难色。这时孟思扬开口了：“你爸的公司都倒闭了，你爷爷又病了，阿姨肯定手头紧，你就别难为你妈了。”
　　余婷急忙问：“对了，妈，爸的公司是怎么回事啊？”
　　江文欣说：“这个……这个……说来话长，等你回家了妈会好好告诉你，啊。你放心就好了，你爸没什么事的。”
　　这时文老师打开皮夹，抽出三百块钱递给孟思扬：“这些钱你先拿着，日后加倍偿还。”
　　孟思扬一愣，文老师说“加倍偿还”，那就显得不是施舍了，孟思扬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便说：“好的老师，我一定加倍偿还。”
　　江文欣也知道文老师这是在开玩笑，忙说：“那多谢老师了。”
　　她转身刚要走，忽然对孟思扬说：“思扬，你出来一下，我有几句话问你。”
　　孟思扬“嗯”了一声，刚站起来，忽然感觉头晕目眩，原来他早上没吃饭，只有中午和文老师在街上随便吃了点，晚饭也没吃，下午又高强度的连续奔跑，身体状态已经特别差了。他刚往前走一步，眼前忽然冒金星，身体一软，不省人事了。
　　等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躺椅上。文老师只好再次耽误了回去的时间，没想到连孟思扬都倒下了。他发觉手上扎着根针，正在输液。文老师在旁边坐着，问：“你下午吃饭了没有？”
　　孟思扬说：“我是不是低血糖？”
　　文老师点头：“不过……也就一顿下午饭没吃，至于这样吗？”
　　孟思扬苦笑一声：“我从这儿一口气跑到余婷家里，又跑到她爸爸的公司，再跑到她妈妈的公司，都找不到人，还跑到警察局，才找到中心医院，又是跑到那儿，最后再跑回这儿来，这一下午加一晚上……恐怕跑了是有三四十公里了。”
　　文老师倒吸一口凉气：“可惜我们学校运动会没有马拉松，不然你可以上了。”
　　孟思扬问：“余婷她妈妈走了没有？”
　　文老师摇头：“她似乎是有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对了，你怎么不叫她妈？”
　　孟思扬哼了一声：“你听她跟我说话的口气，哪像拿我当她儿子？”
　　他站起来，一把将手上的针拔了。文老师惊问：“你这是干什么？”
　　孟思扬说：“余婷她爷爷别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了，她有什么事情要问我，赶紧问完了事。”
　　文老师说：“她现在余婷那儿。”
　　孟思扬到走廊里，回到大病房。江文欣正和余婷说话，看见孟思扬进来了，立刻止住话头，站起来：“你没事了吧？”
　　孟思扬点头，转身出去。江文欣也跟着出来。到了外面，孟思扬站住，说：“您有什么事？”
　　江文欣问：“你怎么知道……兴华公司的事情的？”
　　孟思扬说：“我跑到公司去找叔叔，看见贴了张工商局的标签。”
　　江文欣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市中心医院的？”
　　孟思扬想了想，说：“我去找秦警官了，他用手机号定位了一下，就知道了。”
　　江文欣问：“你问他你叔叔公司的事情了吗？”
　　孟思扬点头：“问了。他说叔叔并没涉案，只是他们老板被抓了而已。”
　　江文欣听了，松了口气。孟思扬奇怪：“难道您不知道叔叔在哪儿吗？”
　　江文欣忙说：“我只是担心公司里别的人会不会罚款。”
　　孟思扬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江文欣说：“没别的事了，你回去看看小婷吧。”
　　孟思扬转身进去了。他心里想，江文欣甚至根本没问一句，他怎么会忽然晕倒的。她显然根本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以及自己在这里陪着余婷，会有多大危险被感染。
　　文老师又嘱咐了孟思扬几句，便离开了。天也晚了，来看望病人们的家属们也走了一半，剩下的也都不怎么说话了，都在病床旁边，有的在地上打地铺，有的在走廊的躺椅上睡觉。余婷还没睡，呆呆地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某个点发呆。孟思扬在她床边坐下，说：“你昨天说要装病，这次不是装的吧？”
　　余婷摇头。孟思扬问：“你还怪我吗？”
　　余婷奇怪：“怪你什么？”
　　孟思扬说：“我还想问你呢。昨天晚上搞得我莫名其妙。”
　　余婷这时候也无所顾忌了，说：“你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孟思扬摇头：“不知道。”
　　余婷说：“昨天晚上，所有同学都在教室看电影，就你和苏月不在。吴彬跟我说你在隔壁教室，我就过去一看，结果，就看见你们两个坐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的……”
　　孟思扬大惊，急忙说：“天地良心，她只是向我请教一道作业题罢了。”
　　余婷问：“那你为什么不去看电影？”
　　孟思扬说：“我一听电影名字，什么《机器侠》，对科幻片没兴趣，就没去看。”
　　余婷说：“唉，其实……我倒不是怀疑你什么。但是，你不知道苏月说过什么。她跟我一个宿舍的，那天晚上嫉妒我，说我有个好哥哥，就没人对她那么好，她说她要追你。”
　　孟思扬哑然失笑。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在他背后说过这种话的。余婷说：“其实苏月不是第一个。雷雅馨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过什么，和我公平竞争，意思也差不多了。不过后来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就没再动这念头了。”
　　孟思扬说：“这么说，我也把以前的身份告诉苏月，不就得了？”
　　余婷忙说：“使不得。苏月和雷雅馨可不一样。她很坏的，人品大大的不行。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传开了。雷雅馨……好歹她老爸肯定会让她不要随便往外说的。”
　　两人只聊学校里的事情，只字不提余婷家里的事。孟思扬猜测自己刚才昏迷的时候，江文欣一定对她说了些什么，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内幕，也许没有，她会生怕余婷会失口告诉孟思扬。
　　孟思扬说：“快十点了，别人都睡觉了，你也睡吧。”
　　余婷忽然问：“对了，你怎么会忽然晕过去？”
　　孟思扬沉默片刻，说：“我下午没吃饭。”
　　余婷“啊”了一声，说：“那……你也不至于吧。”
　　孟思扬说：“你知道我不喜欢坐公交车的，也没钱打的，先跑到你家，再跑到你爸的公司，再跑到你妈的公司，还跑到中心医院，最后再跑回来。我差不多一个下午都在跑，每个地方都待了不到几分钟，要不然我怎么会回来这么晚？”
　　余婷听了，忽然一阵感动，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说：“辛苦你了。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妈的？”
　　孟思扬愣了一下，只好说：“我找秦警官帮忙了，警察可以用手机定位的。至于你妈妈为什么不接电话，就不知道了。”
　　余婷喃喃自语：“陌生的号码她都不敢接的……”
　　孟思扬一愣：“为什么？”
　　余婷忙说：“我妈妈一贯这样。”
　　孟思扬“哦”了一声：“是这样。”
　　他心里奇怪，余婷怎么不问问，她老爸到底在哪儿？也许江文欣告诉过她了。他想问一问余婷，但总觉得心里有一层隔膜。他想起来，这是因为余乐乐，这个以前几乎把他当做亲哥哥的男孩，对自己态度忽然大变，中间一定有什么缘由。他怕一旦捅破了，连余婷也对他置之不理了。
　　余婷缩进被窝里，闭目睡觉。孟思扬心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一个思绪来，也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孟思扬很早就醒了，不过是饿醒的。他估计时间才三点多，看余婷还没醒，他便跑出去了。不过时间毕竟太早了，连摆摊的小贩们都还没来。
　　这时他忽然看见不远处灯火通明，是一家KTV。孟思扬对营业性歌舞厅素来厌恶，不过他想里面总有卖吃的，但转念一想，这里面卖的东西肯定特别贵。他又不想再度行窃了，便打消了念头。
　　这时他看到路边有家酒店，档次看起来挺高。不过他想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凌晨三点在这儿吃饭。不过他想错了，现代的生活方式下，酒店已经可以二十四小时营业了。他忽然看到有几个人醉醺醺的从酒店里出来了，一边大声说话，一边找车。孟思扬大喜，便溜进了酒店。果然他找到一个包间，里面到处是残羹剩饭，不过即使是残羹剩饭，大部分菜都只吃了几口，剩下的也是一顿豪华大餐。他刚想吃点东西，忽然服务员进来收拾了，他灵机一动，对服务员说：“劳驾，有没有塑料袋？这些剩菜我们打包带走。”
　　那服务员一时没想起来刚才走的那批客人中有没有这个人，但她绝对想不到会有不相干的人来要人家的剩饭，何况人家已经结账了，剩饭带不带走、是谁带走，都无所谓了，当下给他找了几个塑料袋，还帮忙给他打包。孟思扬还不断催促：“快点儿，我爸还等我呢。”
　　服务员更是无所怀疑，把所有菜都给他打包好，孟思扬道谢一声，就离开了。
　　他跑到酒店旁边的一个角落里，从大塑料袋里随便拿出一小袋，也不管是什么菜，狼吞虎咽起来。他连吃了好几包，都是酒店里几十块乃至上百块钱一道的菜，都被他不费力气地得来了。他把剩下的菜收拾好，回医院。
　　余婷一直睡到早上八点多，才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孟思扬坐在旁边，说：“饿了吗？吃点儿东西吧。”
　　他打开塑料袋，翻了翻，看里面有一包酱牛肉，心想这么好的菜那些人居然都没吃完，其奢侈可想而知。他拿出来，解开塑料袋。余婷拿过来一看，惊叫一声：“你从哪儿买的？”
　　孟思扬说：“反正不是偷的。吃吧。”
　　他想，自己的确不能算是偷的，那是他正儿八经地吩咐服务员给他打包的。
　　余婷一边吃一边说：“几天没吃肉了。”
　　这时，后面忽然有人走近过来，孟思扬扭头一看，居然又是江文欣，她旁边还跟着余乐乐。余乐乐一看见余婷，立刻叫道：“姐！想死你了！”扑到余婷身上，对旁边的孟思扬视而不见。孟思扬问：“阿姨怎么有空又来了？”
　　江文欣的表情虽不算冷漠，但也绝不算客气，说：“不用多麻烦你了孟思扬，你可以回学校了。”
　　孟思扬扭头看着余婷，她脸上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他心想余婷一定已经知道了什么，但现在也不好问她什么，只好说：“那告辞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塑料袋，本想留给余婷的，转念一想，不如带回去分给同学，免得他们再说自己重色轻友。再说现在余婷她妈妈来了，就算她再拮据，也比自己一个没收入的学生强，用不着怜悯他们。相反，江阿姨估计是不会再给他生活费了。
　　孟思扬没想到，不幸之神就这么盯着自己。自己刚刚有了一个家庭，就这么忽然莫名其妙地，又把自己扫地出门了。自己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连余乐乐这么个小孩子，都这么势利？
　　他刚要走，忽然想起什么，看到隔着一个床铺的蒋婉婉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看书。孟思扬便走过去，打招呼：“你好，蒋……婉婉？”
　　他和蒋婉婉不是很熟。蒋婉婉倒是认识他，但神色拘谨：“你好。”
　　孟思扬说：“这些东西送你了，想来你在医院两天，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
　　蒋婉婉看孟思扬是刚从余婷那里过来的，猜想是余婷让他送自己的，便不推辞了，笑道：“谢谢。”接过来一看，里面都是一些小菜。当然，这些熟食如果放在盘子里，那就不是小菜，而是大菜了。孟思扬说：“时间长了，有点儿凉了，你也注意点儿，最好用热水热一下。拜拜了。”
　　他从医院出来，忽然想，自己要不要回学校？他就算不回去，文老师也以为他在医院。
　　想了想，他想起韩冰雪，她算自己同龄人，但又比自己大，还当过老师，善解人意。只不过自己之前种种任性妄为的举动，从来都不跟她打声招呼，觉得有些歉疚。现在自己有了麻烦，觉得唯一能倾诉的人居然只有她一个了。他心想，以后无论如何，不再向韩冰雪瞒着什么了，自己就拿她当自己最知心的大姐姐。
　　他不知道韩冰雪在哪儿，是不是还在凤凰小区。他也只能去看一看，如果她不在那里，那就只好去秦国胜家里，找秦强或秦蓉，他们也许能联系上她。
　　孟思扬这次没有跑，而是散步一般缓缓往回走。余家的事情有种种疑团让他想不明白，但他发觉自己根本不想知道为什么。那是他们家的事情，与自己何关？
　　他走到凤凰小区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他有些担心韩冰雪不在家，这样自己又要麻烦地往市中心跑一趟。他到了楼下，上楼，到了门前，敲门。
　　“来了。”里面有人说话，不过不是韩冰雪的声音，但和她很像，孟思扬一时没想起是谁，心想只怕是韩冰雪的闺蜜，不认识自己，那可尴尬了。门开了，果然是个女生，孟思扬看她长得分外眼熟，和韩冰雪很像，立刻想起来了，她是韩冰雪的妹妹，叫什么却已经忘了。
　　女生看见他，露出惊异的眼神：“你是……”
　　孟思扬刚要说话，女生说：“啊，想起来了，你叫孟思扬，上次在舅舅家见过你。”
　　孟思扬说：“哦，你是韩老师的妹妹，叫韩冰……韩冰什么来着？”
　　女生“嘻”地一笑，说：“你根据我姐的名字，也能推出我的名字来了。我叫韩冰霜。”
　　孟思扬顿时如梦初醒，想起自己当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觉得诧异，这姐妹两个，名字都起得这么冰冷。他忙问：“你姐姐在家吗？”
　　“不在。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韩冰霜说，“进来坐坐吧。”
　　孟思扬说：“谢谢。”走进来，有些拘谨地坐下了。他看见韩冰霜忙着去倒水，急忙说：“不用麻烦了，我这人不作假，要喝水自己会直接倒的。”
　　韩冰霜说：“我听姐姐说，你自己给自己转班，还转成了。”
　　孟思扬“嗯”了一声，说：“学生花钱去学校上学，自然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学习环境。”
　　韩冰霜笑起来，在一旁坐下了，说：“你们一中不是停课一个星期吗？听姐姐说，你们都得待在家里，不准出去，那你怎么跑出来了？”
　　孟思扬反问：“你姐姐不也出去了吗？”
　　韩冰霜又笑起来。孟思扬不知道她笑神经为什么这么发达，也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什么好笑的。不过从她的话听出，韩冰雪并没把三十五班被隔离的消息告诉妹妹。甚至，她都不一定知道，全校停课，还会有个班被单独留在学校。那秦国胜反而知道自己被隔离的事情，就不会是她说的了。但秦蓉是高二的，和高一之间消息更远。秦强是高三的，根本不在一个校区，那秦国胜是怎么知道的？他转念一想，韩冰雪也许知道，只不过没有对妹妹说过而已。
　　韩冰霜看他不说话，而且脸上一直挂着忧郁的表情，说：“你是不是碰到什么烦心事啦？来找我姐姐说话，解解闷吗？你跟我说也成的。”
　　孟思扬心里一动，他知道韩冰雪虽然也是同龄人，但心理年龄比他大了半辈儿。而韩冰霜比他小半岁，也就是和余婷一般大，而且性格也和余婷相仿，也许自己捉摸不透的余婷的一些想法，她会很容易能理解。但他和韩冰霜太不熟悉了，连韩冰雪对他和余婷之间的事情都不是多了解，就不要说她妹妹了。再说，眼下余家的事情，和余婷的脾气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是她父母的问题。
　　孟思扬说：“我还是等你姐姐回来吧。”
　　韩冰霜也不以为然，笑道：“那不说你的事儿了。正好我有件事情，想找个男生帮个忙，可惜这几天不好出去，同学都躲在家里，也约不出来，你正好送上门来了，想跑也跑不掉了。”
　　孟思扬问：“什么忙？”
　　韩冰霜欲言又止，改口道：“你先答应，一定得帮这个忙。”
　　孟思扬说：“那也得讲原则。杀人放火我可不干。”
　　韩冰霜“咯咯”地笑了两声，说：“我舅舅是警察，我也不可能让你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啊。很简单的，别说对你，任何一个男生都能手到擒来啊。”
　　孟思扬想，估计她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答应了：“好，我帮你，你说是什么事吧。”
　　韩冰霜说：“很简单啦。我男朋友前天跟我闹别扭了，我给他发短信，他居然敢不理我。我找你冒充我新男朋友，当面气他一气。”
　　孟思扬大吃一惊。这种事情，从韩冰霜口里说出来，她在孟思扬心里的印象就比她姐姐降了好几个档次。孟思扬说：“啊，这事情可不简单，闹不好能出人命呢。万一你男朋友记住我的样子了，暗地里报复我，怎么办？”
　　韩冰霜说：“哎呀，他那人我太了解了，手无缚鸡之力，胆子小得跟麻雀似的，也就对我敢发发脾气。他长得没你高，也没你能打，你也根本不用怕他。再说了，我只是气气他，事情过了我就跟他说，你是我表哥。”
　　孟思扬说：“好吧，我能帮你，不过得过几天。我还得回学校。”
　　韩冰霜奇怪道：“回学校？你们不是停课了吗？”
　　孟思扬说：“是停课了。可我们班有一起禽流感病例，我们全班同学都有被传染的可能，所以，全班被集体隔离了。今天又有个同学发烧了，我送她去了医院，老师让我送人到医院后马上赶回，路上不能耽误。我路过小区门口的时候，想起来好久没拜访韩老师了，就过来看看。”
　　韩冰霜“啊”了一声。孟思扬说：“所以得等到隔离结束了。”
　　韩冰霜笑道：“那你不怕把我姐姐感染了？”
　　孟思扬摇头：“不会。我自己有没有感染我还是很清楚的了。”
　　他心想，除非你男朋友气性特别大，不然不至于跟你赌气赌好几天。自己就算答应帮她演戏，也等于没答应。
　　韩冰霜刚要说什么，这时门忽然响了，韩冰雪回来了，还戴着个口罩。孟思扬扭头一看，喜道：“韩老师。”
　　“你怎么又叫我老师了？”韩冰雪说，“哎，你们老班没跟你们说，在家不准随便出来吗？你怎么跑出来了？再说，有你妹妹余婷在家里，你怎么舍得往外跑？”
　　孟思扬一愣，心想，原来韩冰雪也不知道他们班被隔离的事情。那这件事是谁告诉秦国胜的，可就蹊跷了。韩冰霜显然被韩冰雪的话搞得一头雾水：“他哪里又冒出个妹妹来了？他家不就是舅舅家吗？”
　　韩冰雪没回答妹妹的话，一边把口罩摘下来。孟思扬说：“别提了。谁知道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爸妈……哦，现在可以叫他们叔叔阿姨了，把我轰出来了。”
　　韩冰雪惊讶道：“为什么？”
　　孟思扬耸耸肩：“不知道。”
　　韩冰雪想了想，问：“是不是……他们知道了你以前的身份，不敢收留你了？”
　　孟思扬心里一震，觉得大有可能。他并不知道秦国胜早就告诉了余华他们了。但他随即也疑窦顿生，当初在学校，余婷和江文欣打电话的时候，她还问到自己，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还和国庆假里没什么分别，这之间他们就和父母失去了联系，除了余婷，又有谁会告诉她父母，孟思扬以前是个小偷呢？
　　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奇怪了：江文欣听到女儿被隔离，而她自己又抽不开身，在学校里能照顾余婷的，就只有他这个路上捡来的哥哥了，所以对他说话还客客气气的。就如昨天晚上在医院的时候，江文欣一听孟思扬和文老师要走，而她又务必赶回中心医院照顾余婷的爷爷，所以对他的口气立刻又客气了，但今天她好像腾出空来了，不需要他继续留在医院了，便又对他不客气了。孟思扬心里暗骂，这家人都是这么势利，连余乐乐这么个小孩子都例外。
　　他转念又想，不错，我以前是个小偷，可我从未因谋财而害过人。余华的公司可不一样了，为了谋取利润，在生产的食品里面加工业香精，这可是害人匪浅，欺骗消费者，偷的是整个社会的钱，额外还要消费者付出生命健康的代价，这比起他孟思扬还大大的不如了。
　　韩冰雪见他久久不说话，说：“你去三十五班后，我好像就没再见过你了。你真觉得为了一个余婷，舍弃我们八班、小班，我们一部，去三十五班，很值得吗？”
　　孟思扬摇头：“不。”
　　韩冰雪问：“那你是为什么？”
　　孟思扬说：“我现在是觉得一点儿都不值得。您还记得我的那条狗吗？”
　　韩冰雪一愣：“记得。它怎么了？”
　　孟思扬说：“它死了。不过是在我去三十五班之后。它好像就是病死的。不过也肯定因为我对它照顾不够。从它死的时候，我就后悔不该去三十五班了。现在，更后悔了。”
　　韩冰雪问：“那你还回来吗？”
　　孟思扬摇头：“我也没脸回来呀。唉，人情世故，我真是半点儿也不懂。看来我注定是找不到一个能收留我的人家了。好在我也快成年了，没人养我就自己养自己，哼，谁怕谁了。”
　　韩冰雪点头：“其实你最好也不要回来了，不然有件事情也挺让你尴尬的。”
　　孟思扬问：“什么事？”
　　韩冰雪顿了顿，说：“你走之后，小班调整了一下座位，杨若雪坐在你原来的位置上了，叶琳琳到了她的位置。杨若雪跟姚梦超就同桌了嘛。他们朝夕相处，两个星期，就……在一起了。”
　　孟思扬不知道她说的“在一起”的含义，有些迷惑。韩冰霜笑起来：“哦。可这跟孟思扬有什么关系呀？”
　　韩冰雪说：“当然有关系。姚梦超知道杨若雪以前喜欢孟思扬，而且无论从什么方面，姚梦超都比你逊色，你要是回来的话，姚梦超势必会……不舒服。”
　　孟思扬便明白了，心里觉得怪怪的。他虽然对杨若雪并没太多好感，这两个星期不见她，也就淡忘了。但毕竟一个以前喜欢自己的女生，现在转而喜欢别的男生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他的否认，当然，这纯粹是因为他自己。另外让孟思扬觉得悲哀的是，姚梦超也算他的好朋友，却因为一个女生，反而不希望他回来。但他绝不会说姚梦超重色轻友，因为他自己也是因为余婷，才离开的小班。
　　他默然道：“我也没说要回来。他放心好了。”
　　韩冰雪说：“好了，别说这些了。孟思扬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做饭了。也难得有机会，让冰霜尝尝你的手艺。”
　　韩冰霜笑道：“啊，原来你还会做饭，难得。”
　　韩冰雪让孟思扬来做饭，就不显得孟思扬是来蹭饭吃的了。吃过饭，孟思扬才告诉她自己班被隔离的事情，下午要赶回学校。这时孟思扬心里打定主意，如果余婷还能像以前一样和自己要好的话，那对她家里的事情就只字不提，既往不咎。如果她因为不再需要自己照顾了，就对自己翻脸不认人，那她品德肯定也败坏之极，根本不值得自己昼思夜想，还在乎她干什么？
　　虽然这样想，孟思扬还是觉得伤感。但他觉得希望还是很大的，既然他自认为，余婷的父母是因为知道了他以前是个小偷，才对他冷眼相向的，而余婷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就不会再因此对自己多产生什么看法了。他怕的只是，余婷的父母会对女儿做什么思想工作，丑化他在余婷心里的形象，那就糟糕得很了。
　　孟思扬惴惴不安地回到学校。余婷一不在，孟思扬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尽管三十五班并没少几个人，但只少她一个人，孟思扬就觉得像是少了一大半人，比以前冷清多了。
　　他一回到学校，就先去了办公室。文老师正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看杂志，孟思扬叫了声：“老师好。”
　　文老师抬头看见他，颇为惊讶：“你怎么回来了？余婷怎么样了？”
　　孟思扬说：“她妈妈好像得空了，过来就把我一脚踢开了。”
　　文老师本来对余婷的父母就颇为不满，这时更觉如此，叹了口气：“你说这世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就没见过这样的家长。”
　　孟思扬没多说，从兜里取出三百块钱：“老师，这钱完璧归赵了。”
　　文老师问：“就这么点吗？不是说让你加倍偿还吗？去去去，拿回去，别想占我便宜。”
　　孟思扬说：“加倍了啊，您也没说加多少倍，我没给您加负数，已经很对得起您了。”
　　文老师笑了，这才接过钱，收起来。孟思扬说：“今天没再有人发烧吧。”
　　文老师摇头：“倒是没有。不过……也难说啊。就我们昨天在医院看见的，现在疫情正是高发期，我们现在在学校，倒是挺安静的一块乐土呢。”
　　孟思扬叹了口气，说：“那……老师，我先回教室了。”
　　教室里的同学干什么的都有，前两天孟思扬见过的那盘象棋又被人拿来了，不过只有两个同学在那里下，也没人围观。只有几个学习特别刻苦努力的同学现在还在埋头用功，其他同学早无心再学下去了，宁可在草纸上画五子棋玩儿。还有的同学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小说、杂志，在那里潜心研读。
　　孟思扬消失了一天，又重新出现，并没多少人注意到。本来整个班的管理就很混乱，如果不是很熟悉的同学，不会有人在乎谁失踪了一天。但孟思扬送余婷去医院，到今天回来，整整一天半，只有苏月注意到了，看见孟思扬的时候，叫道：“哎，你回来了？”
　　孟思扬“嗯”了一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