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九章（3）整章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原是一句极有意境的诗句，但是此时我看着我和苏姐姐身上这两身黑的足以融进月色之中的行头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如此相约的确有些煞风景。
雷坷的更声已经敲了几次，三更已过，这里便陷入了沉寂，仿佛所有的生物在这一瞬都不约而同的沉沉睡去。
苏姐姐身形矫健的穿梭于夜色之中，我虽武功不济，但是好在当年在灵引谷还学过些逃命的本领，是以虽然一路随的有些气喘吁吁，但也勉力的支撑着，尚不会被落得太远。风声在耳边咆哮，凛冽的割在脸上，丝丝落落的泛着疼。
前方，苏姐姐一个轻巧的翻腾在一株粗壮的树后停了下来。我喘着气躲在她的身后悄悄探出了一个头。
“怎么了？”
“到了。”
我撇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苏姐姐，然后环视着周围我再熟悉不过的景色。
“这里白天的时候我来过了，但是我并没有寻见天牢的影子，你确定是这里么？”
苏姐姐淡淡一笑，信心满满的指着不远处那座衰败的院落轻声耳语道：“不会错的。雷坷众人皆知天牢就在琉璃园附近，但是能寻到的人却寥寥无几，这其中的原因，我想你应该明白。”
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诚然，像雷坷这样一个组织，在江湖上的仇家想来也不在少数。能被关进天牢的人自然是留不得，可是却也杀不得。比如我爷爷。若是将天牢建造的明目张胆，只怕这劫囚者也是络绎不绝了吧。
“那入口到底在哪里？”
苏姐姐弓起身子悄无声息的靠近了琉璃园，然后摆了摆手示意我跟上去。“我带你去。”
月色晶亮亮的撒了一地，雷坷虽然没有电灯，但却也能将夜色中的事物瞧得分明。苏姐姐望着我点了点头，然后扶着我的腰轻盈的一跃便将我带进了琉璃园的内部。
难道说，天牢的入口竟在琉璃园里？怪不得我费尽千辛万苦也没寻着。有谁能想到雷坷的天牢竟会在雷坷夫人的院落里呢！
进到琉璃园，我抬起头扫视了一圈，然后不由得愣住了。
早就听小彩说过，琉璃园的芙蕖远近闻名，对此我曾不屑一顾，开得再美也不过只是芙蕖而已，还能长出什么不同来，但是今夜一见，我信服了。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芙蕖会如此的享有盛名。
不在于它开的有多美，而在于节气！
这个院子里的芙蕖竟然在这隆冬腊月里俏丽的绽放着！岸上几尺厚的白雪，池里汩汩流动的泉水，升腾的雾气越发将那些粉盈盈的硕大的花朵衬得灵气逼人。
苏姐姐瞧见我惊叹的神色，微微一笑说道：“你也发现这里的不同了？”
我木讷的点了点头，指着池里的芙蕖问道：“这也太奇怪了，大夫人她不会是神仙吧！”
苏姐姐掩口一乐。“宓儿，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神仙，这一生能遇见哪怕是一个那都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闻言我微微一愣，遇见神仙就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么？渠莒伤我如此之深，我怎么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做尽了坏事呢？
我们正在这里盯着池里的花窃窃私语着，突然两个个石子从天而降，相继着“咚咚”的砸进了水里。苏姐姐身形一闪拉着我躲进了一旁的灌木丛。
周围有人！是敌是友？
苏姐姐和我对视了一眼，我明白，在没看清情况之前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是以我屏住了呼吸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半晌，东面正对着我们的一扇木门被打了开来，一个披着粉红色宫装的小丫鬟打着哈欠抹着眼睛溜进了厕所。一会儿，又呵着热气搓着手溜回了房里，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没有发现我们，或者说，我们也没有发现她，若非那一石子惊吓到了我们，只怕我们要被这小丫头撞个正着了。看来暗处有人在帮我们。可是在雷坷，我除却苏姐姐再无其他熟识的人了，会是谁呢？
苏姐姐静耳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想是再无什么其他可疑的动静了这才抚着胸口轻声说道：
“会是谁？宓儿你在雷坷还有什么其他的朋友？这人修为应该是极高的，我丝毫觉察不出他的气息。”
我困惑至极。“在雷坷，我除了你以外，有些交情的就再没有什么人了，更别提什么修为在你之上了，我……”突然，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言语不禁迟疑了起来。
“怎么了？”
我看着苏姐姐闪着光芒的眼睛，咧嘴一笑摇了摇头。我怎么就忘了，还有一个卢以言呢？
卢以言的修为自然是在苏姐姐之上了，而且他向来对我了如指掌，只怕是早就识破了我假装失忆的诡计了，那么他也一定是知道了我之所以混进雷坷就是为了要救走爷爷，他若是帮我，那无疑是等于背叛了他的君上，他怎么这么傻！
“宓儿？你怎么了？发什么呆？你想到是谁了么？”
我轻轻摇了摇头。对苏姐姐还是有所保留。“没有什么，我们走吧！”
苏姐姐点点头，然后猫着腰领着我从池子的这边溜到了侧面。她抬起手指了指一处不起眼的青石灯壁。
“喏，就是这里了，怎么，没想到天牢会在这芙蕖池下吧！”我张大嘴点了点头，这是谁的设计，真是有够……变态！苏姐姐仿佛是洞穿了我心里的想法似的，咧着嘴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火
石。
“恩，这设计的确是……”她小心的措着辞，但却仍旧没有找到的合适的字眼，只是朝着我尴尬的笑笑。“确实是不怎么……但是这打开天牢的机关就更是……”
我看着她支支吾吾的样子，不由得好奇起来，难道说这机关不是把灯壁旋转什么的么？看着苏姐姐手里的两块火石，瞬间我的脑海里好像闪起了什么，但是瞬间又灭了下去，直到苏姐姐将火石放到灯上，一下一下的擦着火。
“你是说，这机关是要把这灯点着？”
苏姐姐小心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头上渐渐冒出了汗珠儿，她低低的“恩”了一声，然后就又集中注意力擦着手里的两块火石。突然，我明白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苏姐姐的手，火石上闪过了两个火星，又慢慢的熄灭了。
“苏姐姐，整个雷坷过了三更都不点灯，要是你把这灯点燃会如何？”
苏姐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碍事的。”
“怎么可能？”我皱着眉紧紧地盯着苏姐姐的眼睛。“雷坷的君上如此聪明怎么会不碍事，你告诉我实话，不许骗我！”
苏姐姐长长地睫毛抖了一抖，然后微笑着说道：“宓儿，我不是答应过你用我的命来证明么？”
我的脑的嗡的一声炸了开来，以往苏姐姐对我的好一瞬间都涌进了脑海中。我伸出手隔着衣衫握着苏姐姐送给我的那枚修罗，心里是浅淡的酸涩，苏姐姐一直是清清淡淡，我怎么就怀疑到她的头上了呢？
“你，丝毫不怪我怀疑你么……”
苏姐姐抬起头看着我轻轻一笑，又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
“宓儿，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的，我不怪你，更何况……若是当初你爷爷没有救我，可能像你说的，这场浩劫就真的不会发生了。所以追根究底，到底是我害的，这上上下下三百多条的人命我就是死上一万次也还不起的……”
我望着苏姐姐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闪过的全是当年在灵引谷里的情景。苏姐姐她是第一个像姐姐一样疼爱我的人，怀疑她我也是充满了矛盾的……
“我……”
“嘘。”突然苏姐姐皱着眉头伸手捂上了我的嘴巴，拉着我的手又闪到了一株树后。她挑起眉梢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的像猫儿一样精明。“有人来了，不知道会是谁……”
我瞪大了眼睛顺着苏姐姐的眼风张望着，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一样惴惴不安。看来今夜的劫狱并不顺利啊。
两声铃铛响，在对面的林子突然裂开了一条道路，两个身着相似白衣的老者手握长戬步履匆匆的来到了我同苏姐姐方才伫足的地方。他们从怀里掏出了火石，轻擦两下便点燃了那石壁里的烛火。
“哒”的一声，池子的正中间慢慢升腾起一面石墙，将满池的芙蕖划作了两半，随着淅沥的水声，池子自正中央裂做了两半，一条长长地石梯一路朝下通往了幽暗的地底。两名老者对视了一眼然后便默不作声的顺着石梯进到了黑遂的地牢里。
我早已看的目瞪口呆，直到苏姐姐用力的握了握我的手这才缓过了神。
苏姐姐朝着我们进来的方向喏了喏嘴。“宓儿，今夜劫狱只怕是劫不成了，我们先回去。”
我用力一挣拽回了苏姐姐。“这怎么可以，这样的机会多么难得，错过这次，谁知道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苏姐姐扫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解释道：“宓儿，方才来的那两个人是雷坷的两位长老，他们的修为我这辈子恐怕都赶不上了，莫说咱们两个，就是再有十个八个我们都动不了他们分毫，你若是贸然行事，暴露了身份，只怕日后也再难救出你爷爷了！”
我纠结的望着那个已经合拢起来的芙蕖池，心下早已把苏姐姐的话来来回回的想了好几遍。她说的话不错，可是，我真的就这样放弃了么……
“可是，我们可以等他们走了再……”
“宓儿！”苏姐姐挑着眉头瞪大了双眼盯着我。“你知道这牢里关着谁么？”
我望着苏姐姐潮红的脸颊茫然的摇了摇头。“不就是一些留不得杀不得，又放不得的人么……”
苏姐姐望着我，突然垂下头无奈的笑了两声。“不假，不过，这牢里只关了两个人，一个是你爷爷，另一个则是一个已经在这里关了三十五年却从未被提审过的人，你说，两位长老此行是来提审谁的？”
我的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声炸了开来。难道说他们这么快就失去了耐心想要把爷爷灭口了么？
“那我爷爷岂不是凶多吉少？不行，我更不能走了，我……”
“宓儿，你不要自乱阵脚！”苏姐姐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背，给了我一记叫我安心的眼神，瞥了瞥四周扶着我跳出了院子。她说我们回去再议。诚然，这个危机重重地琉璃园的确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落雪居，漆黑一片，我和苏姐姐来去如风，倾城丝毫没有受半分惊动。
我摸索着找到火石刚想点灯却被苏姐姐拦了下来。我望着她轻轻摇动的头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火石。在这个大家集体沉睡了的夜里，落雪居突然点亮了灯，这的确不合逻辑。
我在桌边坐下，抖着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努力地平静下呼吸等着苏姐姐的后话。
沉默良久，苏姐姐轻声开了口，而我的恐惧却随着她说出口的话慢慢升级。
“我从你这里走后便各方打听了一下，雷坷当初攻入灵引谷的时候便知道钟吾族的少主并不在，所以他们放走了一个人，为的就是要引出你。”
我的身子一抖，手中的茶水也不由得被晃出了几许。
怪不得小梅拖着残损的身体还能坚持到粉黛，怪不得，原来从一开始自己便掉进了人家早已经设定好了的困局，原以为自己是这盘棋的执棋者，可原来自己竟然不过是个被人早已看穿了命运的小兵……
“所以……”苏姐姐瞥了我一眼，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们捉回你爷爷就是为了你，只要你不出现你爷爷就不会有危险！”
我握紧手里的茶盏，向前倾着身子企图用桌案擎住早已麻木的身体。“那，他们为什么要捉我？为什么？”
苏姐姐困惑的皱了皱眉。“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我只是小小的庄主，君上的想法我难以揣测。”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放下手里的茶盏，跌跌撞撞的朝着床榻走去，背对着苏姐姐挥了挥手。“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我累了，苏姐姐你也回去休息吧……”
苏姐姐没有说话，但是片刻之后我便听到窗子合上发出的“哒”的一声。我摊在床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扯过被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团。这是怎么了，渠莒不相信我，阿藜要杀我，雷坷君上要寻我，为什么所有的矛头都一瞬间都对准了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我的神经也在这不断地疑问中渐渐游荡起来，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渠莒为我盖好被子，抚开我的眉头，轻吻着我的额头，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渠莒……渠莒……”
不需要说太多，只要这样念着他的名字，只要这样我就会觉得，整个世界其实还是安好的……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