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思

　　全校70个班，比赛不分年纪抽签对赛，第一赛制淘汰一般的队伍争夺复活名额在败者组里厮杀，这规则郎平来了都得说一句真狠。

　　没办法，沈中校长总喜欢拿“古之立大事者，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的精神来鞭策学生，可鞭策归鞭策，励志的话语并不能弥补训练不足与生疏配合的短板，六班男生队在第一赛制就进入了败者组，本来就不高的士气在裁判宣布比赛结束的一瞬间降到了冰点，六个人坐在场边看着别人练得起劲为下一场比赛做准备，气叹得更密了。

　　江夜提着一袋子矿泉水回到场地，即使对情绪极不敏感的他也察觉到了此刻的低气压。把水分给每一个人后挨着霍镜坐了下来，他不懂得安慰人，也不会烘托气氛的致辞，所以尽量降低存在感。

　　察觉到身旁坐下的人，霍镜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领子，还好，没什么味儿。

　　“霍镜。”

　　这一声把霍镜吓得不轻，脑子都没反应过来就先出声回答了：“啊？怎么了？”

　　“喝水。”

　　不知道江夜已经举了多久，霍镜赶忙接过：“谢谢。”

　　在排球场下角落那个画面不断在霍镜脑海闪过，平时和黄青山有亲密的接触他也不见得这么在意，他到底是怎么了？

　　“你觉得下一场咱们能不能赢？”无论说什么，总要开口来缓解一下气氛，霍镜偏头看着江夜，全然没了刚认识那会儿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即使浑身不自在也能微笑着和他聊天。

　　江夜摇了摇头说：“高二，很难说。”

　　高二既比高一对排球熟悉又比高三多得时间练习，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们都没有赢的可能，一想到这里霍镜的兴头减了一半，思索了好一会儿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活动室内的暖气很足，他穿着淘宝买一发六的队服迎着头顶的灯光开口：“不是想翻盘？没有想赢的斗志怎么翻？还是你们已经在等着重捡去年垫底的名头了？”

　　这一番话像极了恨铁不成钢的教练对学生的批评，霍镜从来没有过热血中二的心态，所以说出这番话还是靠记忆中少有看过的一部动漫编出来的，正符合当下情况。

　　矿泉水瓶砸地的声音吓了霍镜一哆嗦，黄青山气势汹汹的站起身，仿佛下一秒就要朝自己扑过来了。

　　“对！镜哥说得对！咱们不能被这一点小挫折打倒，输了怎么了？又不是只有我们输了，这次输了下次赢回来不就好了！你们说是吧！”

　　这一段激动人心的发言除了刘炎，在场其余人好像都不太能懂这样的鼓励方式。

　　霍镜叹气，上前拍了拍黄青山的肩膀说道：“话粗理不粗，你们觉得呢？”

　　终于苦口婆心把士气振奋起来，霍镜低头便看见江夜用一副另类的眼神看自己。

　　“干嘛？”霍镜皱着眉问。

　　“看不出来你还会说这种话鼓励别人。”江夜说。

　　“怎么，也想我鼓励鼓励你？”

　　“好，那你也鼓励鼓励我。”

　　很平淡的一句话，表情正常，眼神自然，但霍镜突然脑子一热，然后就全身热，似乎他没办法听江夜说这种可以拆分意思的话，已经被自己的思维绕晕了。

　　“…你想得倒美。”霍镜心里燥得慌，红着耳朵尖往人堆走。他哄着自己上次观众席下那个拥抱是个意外，也许只是像黄青山以前伤心过后无意识的求安慰，可江夜话里话外都向自己透着无法言说的意思，也不怪他想多。

　　高三打完比赛就回教室上课，上完课又回到室内球场继续残酷的复活赛，用黄青山的话来说就是比田里耕地的牛都累。好在何屿做人，说是好好表现之后给他们一个奖励，中二的高中生最听不得这种神秘的大奖，心甘情愿为高三六班的荣誉卖命。

　　霍镜一直觉得沈中排球场的灯亮得晃眼，让一切都不真实，直到他面前站了个人影，周围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

　　“…挡着我了。”霍镜说。

　　面前的人坐下来也不说话，洗过的衣服发出一股柠檬香，只是比那天在观众席下的角落闻到的淡了许多。

　　“咱们，打谁啊？”气氛不太轻松，霍镜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变化。

　　“就在对面。”江夜回答。

　　“哎哟我去，这么多人？”

　　对方站在哪里气势倒是很唬人，可能是人数优势，也可能是状态不如人，六班从气势上就已经输人一半儿了。

　　“对面什么来头？”黄青山叉着腰站在前面问。

　　“高二六班，对面那个最高的是咱们学校排球专项的，将来进国家队的苗子。”刘炎站在旁边，手里还拿着对方随意扔下的毛巾。

　　“我去，这么厉害呢？那还能碰上我们？”黄青山嘴上厉害，其实心里发虚，他们在败者组也是弱势方，想要从对方手里拿下比赛，比登天还难。

　　“听说上午的比赛他不在，刚从集训回来。”

　　一句话沉默六个人，把几个人吓得够呛，还没上场腿就已经开始哆嗦了。

　　“请高三六班，高二六班做好准备，十分钟后开始比赛。”

　　广播像是催命咒，几个人拖了又拖最后没能逃过何屿带着全班的亲自“应援”。

　　“加油。”

　　意识到身后被人推了一把，霍镜回头对上江夜的眼睛时嗓子就要跳出来话了，是裁判的口哨声让他又咽了下去。

　　高三六班人数凑不够，没办法替换，只能轮转，幸好校方当人，舍弃正规赛的五局三胜，采用三局两胜制，要不然还没等输就已经先累趴下了。

　　幸好还有过一局的实战经验，不至于完全招架不住对方，在对方第三次发球出界时高三六班的人下巴都快仰天上去了。

　　“哎哟我，这就是实力，看见没，这多一年饭不是白吃的昂，国家队都得给哥哥让路。”黄青山叉着腰，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对方暂停哨吹得及时，刘炎腿伤复发下场，换上江夜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热身。

　　看着江夜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队服，霍镜出于队友情带着一丝关心的语气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江夜似乎已经能很自然得接受霍镜的关心，点了点头还觉得不够，又上前拍了拍对方的手臂回应到：“你也是。”

　　霍镜皱眉，他发现江夜自己越来越喜欢和他产生一些可有可无的肢体接触了，这让他感到奇怪，但是回想以前，似乎他们也经常会有肢体接触，怎么今天才拍拍肩就多想了呢？

　　暂停结束，霍镜轮换到后排，他心思被其他事分散，耳边被打过来的排球带起一阵风时才反应过来扑过去接。

　　排球砸地发出一声巨响，霍镜愣在原地想，这个球接了手一定会淤青很多天都不会散。

　　裁判示意，霍镜趴在地上手朝着排球方向，他的鱼跃做得不是很好，肋骨突出的地方砸在地上很疼，特别疼。

　　“我去，镜哥，幸好你没接这球，要不然手得断。”黄青山抖着声音往网那边看过去，视线正对对面的扣球人。

　　对方没有过多在意这一球，似乎这只是平常状态下的一球，其实也确实，对于沈中排球专项的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山本，好球！”

　　那个国家队的苗子叫山本春和，中日混血，他站在网的那边回应着队友的赞赏，眼神瞟过霍镜时带着莫名的挑衅。

　　霍镜没记得自己和这样一号人物树过敌，全然当成自己在比赛过程中表现太出色被当成活靶子了。

　　视线被挡住，霍镜看着眼前的人开口：“干什么？”

　　“没事吧。”江夜问。

　　“我能有什么事？快点儿站回去。”

　　江夜被推开，错开霍镜的身影看见了网子那边投来的目光，不是在看他，是在看他眼前的人。

　　那一球之后高二六班像是开了挂，一路顺风第二局已经领先高三六班一半的分数。

　　虽然知道很难改变这个结局，但看到所有人带着疲惫的眼神时霍镜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气：“还没输呢，都再挺挺。”

　　在霍镜的观念里，即使是再难熬的日子，只要挺挺，总能过去。

　　身后一只手掌的触摸感让霍镜回过神。

　　“给我传，打快攻。”江夜眼神坚定，与平时平淡的态度截然不同。

　　“…咱俩一点儿默契没有怎么打快攻…”话还没说完，对方的手便握了上来。

　　“有的，相信我，可以的。”

　　没有人对霍镜这样说过，这样可以让他依靠别人的话，怎么理解起来都让他心里膈应。

　　江夜没有骗霍镜，后方把球救起的时候他刻意瞄了瞄江夜的站位，打着试探的心态把球传出时间隔一秒排球便飞了出去。

　　江夜跳起进入霍镜视线的那一秒他好像看到了二次元番里才有的画面，像一只凌空的鸟，自由，高大。

　　“wc，学委！牛啊！你早说你这么厉害就让你打首发给黄青山换下去了。”郭子义上前拍了拍江夜的肩膀说。

　　“夸人就夸人，干嘛踩一捧一！”

　　等黄青山嗷嗷完江夜才开口：“没，是霍镜球传得好。”

　　“别提我。”

　　江夜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来这几天霍镜不对劲，也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他这样，但是他自己私心想要逼对方一把，原来他也是这么容易被别人几句话就可以影响到的人，江夜想。

　　连着和江夜配合拿了两分后霍镜又从网对面感受到了不善的目光，尤其是他和江夜互动时，这样的目光尤为强烈。

　　高三六班的好运气并没有持续太久，重新轮换打散站位后他们改变没有得分的机会，比赛在10:15结束，低气压笼罩在高三六班周围，几个人摊在地上，偏偏此时裁判还不能感同身受，挥手驱赶几人：“到一边去休息，待会儿还有其他人要来比赛。”

　　霍镜站在网边，看胜利方欢呼庆祝，一项佛系的他这次心里也被激起了不甘。

　　“好帅啊！”

　　“打得好！”

　　“精彩啊！”

　　何屿带着高三六班一帮人涌过来，他们班好像是唯一一个翘掉科来做啦啦队的班级，高三六班原来，这么团结呢，霍镜看着朝自己涌过来的人群，这个时候何屿的笑容也不那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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