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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章*互补的缺口
杜楸的疼得嘴角抽了一下,表情差点就崩了,被他生生憋住了。
他捏起一边的纸巾擦了擦很干净的手。
“我,我去个卫生间。”
他不动声色地落荒而逃。
“呕——”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胃也吐不出什么实物,只能吐出一些烧心的酸水,整个口腔里都是胃液的味道。
脑袋嗡嗡的鸣着,耳朵罢工,眼睛里盛不进光,杜楸四肢虚浮,靠着小隔间的直角滑跪到地上。
干呕是突然开始的,根本控制不住,就像小孩子哭闹,光打雷不下雨的,一旦下开了雨点儿,是很难收住的。
杜楸废了好大的劲才给这个“熊孩子”哄好了,洗了个手,悠哉悠哉地溜达了回去,还去自助区顺了一盘酸不拉几的小青橘。
“吃。”
杜楸顺手投喂了顾寥一瓣。
顾寥接过去,被酸成了眯眯眼。
“这也不酸呐。”杜楸把剩下的一半一口吞了。
“哥哥,我过完年就走。”
“嗯。”
杜楸叮叮当当地叉肉吃肉,含糊道,顾寥的目光一路尾随着杜楸的动作。
“再来年的春天,我就回来了。”
“哦。”
杜楸摸起一边的水杯唑了一口,感慨口里难闻的气味终于被食物的调味料盖住了,喝水的动作让杜楸抬起眼,目光和顾寥不可避免的对上。
顾寥一错不错的瞳孔终于瞄准了靶心,一发必中。
“那……我走了,哥哥你会一直想我吗?”
杜楸盯着那看似平静但内里熊熊燃烧的目光,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他感觉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和顾寥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肯定会被顾寥记恨到骨头里,但他还是觉得不说最好。
生死看天,修短随化,难过的事还是自己难过的好。
杜楸笑起来。
“想啊,我当然会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只有你了。”
多么真诚,杜楸说了句实话。
顾寥没想到杜楸能说出真的坦然的话,目光慌乱了一下。
他平时背着杜楸搞小动作搞的不少,一时被杜楸“反击”,竟然有点招架不住。
**
医生说,杜楸是从小积攒的病根,还有一定遗传因素,天生的肝儿不好,再加上后天的作息不规律、日夜颠倒、还有段时间喝大酒,让他那娘胎里带的隐疾彻底发了出来。
过年后的开春,顾寥前脚刚被送走,杜楸后脚就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杜楸躺在病房白花花的被子里,注视着熟悉的天花板。
“你说说,你的肝儿到底怎么回事?”
王羽捏着CT化验单,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干脆直接问长着那个肝儿的主子。
杜楸翻了个身,回了他一个坦荡的后脑勺,心想你问我,我问谁去。
在王羽来之前,主治医生刚带着助理医生来过了,急性肝炎,有点癌变倾向,和遗传的体质尤其相关。
好在本人发现的早,控制不良生活习惯比较及时,能治,就是周期长,过程难受点。
杜楸不由得轻叹,他连那亲生爸妈的面都没见过,连他们是不是还活在世界上都不知道,他们什么实在的都没给杜楸留下,却把自己身上的隐疾遗传给了杜楸。
虽然遗传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杜楸竟然莫名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这仿佛是一卷皇家密诏,宣告着杜楸也曾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且一直都是。
顾寥的爷爷奶奶那儿,杜楸什么也没提及,老两口在那个年代算是高知,平时和顾寥交流学业、经常有联系,再加上年纪大了,杜楸可不敢劳驾他们。
倒是编辑加助理王小梅经常联系他,有几次还专门跑到医院里拜访他。
杜楸被要求静养,不能长时间碰电子产品,劳心劳神。
“你的书怎么办呀?你好不容易火的,好多人喜欢你的文字,喜欢你的风格,这病下去,错过了时间,下一个能再火的点就难找了。”
王小梅在出版公司管的是一则销量很惨淡的新开刊物,主要刊登的是一些比较冷门的情感类小文章,没什么水花,主要靠杜楸一个撑大头。
王小梅对杜楸的病情担心的不得了,但说着说着,总是能扯到杜楸的工作上,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工作,更再替文采斐然的新星作者感到遗憾。
有时候机会抓住了可以得道飞升、乌鸦变凤凰,但是一旦错过了,那就是永世不得超生。
“不用担心。”
杜楸温和地道,把自己写作这几年没日没夜敲的几篇作品的电子版拿了出来。
一共有二十多篇,一篇就有十几万字,全是杜楸日常写作之余加急码出来的。
杜楸把自己平生所有的情绪尽数变成文字、写成故事,呈现了出来,每一篇都独具风格,自成一派。
王小梅像被白帝城托孤一样接过那个“沉甸甸”的U盘,看向杜楸的眼神充满敬意。
“我会把你的作品好好整理出版的!”她承诺道,大步流星地走了。
杜楸算过,如果按一天出一篇短文在杂志连载,出十一个月,等顾寥回来,足够了。
看病有之前交的医保加上平时的一点积蓄,既然只是个小炎症,那就不是生死状,顶多算是人生一道坎儿。
很幸运,他还是能活过顾芈的。
**
杜楸低估了病痛对于一个人身体的磋磨。
肝炎的治疗药物只是打辅助,主要还是靠自身的免疫系统掌控全局,免疫系统工作的时候,发烧、厌食、干呕、牵带着肠胃上的小毛病,那滋味,不是人能忍受的。
有几次杜楸直接烧晕了过去,一张脸不正常的红,很想睡过去,潜意识却让他迷迷糊糊地抬着滚烫的眼皮,半眠着,两个眼睛热的发疼,视线朦胧在挡着眼缝的睫毛上,模糊着,像周围都是迷幻的虚影。
吃药的时候,还是被王羽骂醒的。
这好哥们平时没少在损人上落杜楸的下风,经此一役,竟大获全胜。
*
要在国外买到国内出版的刊物,算上代买费和运费,得花一倍多的钱。
但是顾寥一本不落地都买了,整整齐齐地码在宿舍的书架上。
偷闲时目光扫过一起一落的书脊,或者用柔软的指腹从左到右磕磕巴巴地扫过,就像藏民每天都要抚一遍的经筒。
如此,塞满忙乱琐事的心情都会松畅不少。
顾寥通过看杜楸每一个时期的文字,能从字里行间、遣词造句中咂摸出关于杜楸的更深层次的内心世界。
心思极度细腻的人的眼睛关注着心爱之人时,恨不得能将对方肌肤上每一根在阳光下放出柔光的柔毛都看清楚。
想要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的把对方摸清,乃至让自己的灵魂对对方的身体没有排异反应,熟悉地,仿佛那个人就在身边,呼吸都能缠绕到一起,交汇,重合。
顾寥坐在书桌前,对着开着百叶窗的窗户,翻动手里的书页。
最近的几篇固定刊出的短文,明明内容完全不同,但是笔触风格却一点变化都没有。
一年的研究生,虽然时间比国内的研究生短很多,但是学习量和各种实践作业是一个都没少,还有各种语言上的困难要克服。
平时的顾寥随便扒拉一把头发,套上众多卫衣中的一件就出了门,穿行在宿舍、教室、图书馆之间。
能和杜楸长时间视频的机会只有一星期的那么几天,跨国的网络还总是不给力,更是要大打折扣。
倒是随身揣着一本小杂志,茶余饭后摸出来翻翻,更能解思念之苦。
顾寥恍然察觉,他活了这么大,是第一次有“相思”的心境。
小时候,最大的梦想是跑出村子,跑的越远越好,身世如雨中浮萍漂泊不定也比困在粘腻的泥巴一脚抬起一脚陷住的好。
上学的那几年,最大的慰藉是身边有哥哥陪着,每一天都能看到对方,时间过得漫长又温馨,像被酵母醒过的面团,蓬松舒适中带着甜香。
之后,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而东奔西走,总觉得自己在提升自己的同时能满足一下小时候“去更远的地方”的小愿望,野心越来越大,走的越来越远,竟然离哥哥越来越远了。
距离一远再远,顾寥终于数清了连在他和杜楸之间的“思念”有那么多,多的能织一条三千尺的星河,织女看了都啧啧称赞。
顾寥有一种预感,杜楸肯定是什么事没告诉他。
杜楸总是这样,喜欢把自己裹在看起来坚硬的壳儿里,藏好自己柔软洁白甚至浸透了酸涩汁水的果肉,做幽默风趣、无所不能的兄长。
他当兄长太久了,虽然不是高高在上、喜欢没头没脸地管教顾寥的那种,但也多少占点。
杜楸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承认自己的懦弱、可以被保护。
算时间,国内现在应该刚黑天。
顾寥的新课题提前三天完成了任务,在一个不是约定的通视频时间,把信号通向了遥远的国内。
对方显然是始料未及,手滑还是怎的,打通铃响了五秒不到,一下子给挂了。
顾寥的右眼皮突然跳起来。
他立刻又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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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八章*互补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