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过今晚月亮

　　想要平地起高楼，突然经营起一间livehouse，对于老板来说，前期工作是无比繁杂的。

　　乐队一群冲动脑热的家伙，动动嘴说想演出就能演，没人能预料到谢忱作为主理人需要承担多琐碎的压力。
　　谢忱天不亮就要出门，姜司南迷迷糊糊出来倒杯水，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你继续睡吧。”谢忱撂完话便匆忙离开白梦匣。

　　不是他刚愎自用，这忙姜司南还真帮不上，谢忱一个电话把谢天喊了起来。
　　他弟这家伙从小就被家里带着在生意场里泡着，别看平时私下幼稚，那些卖笑脸耍心机的应酬还真得他来才行。
　　谢忱可干不来装孙子的活儿。

　　他约了几个“地头蛇”吃早茶，接上谢天就飙车过去了。

　　“你到底行不行？”谢忱的声音被急速的风场送到很远。
　　谢天想拍胸脯保证，但实在不敢在车上撒手，只好大声喊：“放心吧哥，姑姑带我参与的商战比这激烈多了，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你最好是。”

　　谢忱停了一会儿，声音放沉了：“但也别太孙子，他们要敢跟你叫板，我机箱里有棒球棍，干他丫的。”
　　谢天噗嗤笑了：“哥，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搞古惑仔这一套。”

　　“你才古惑仔，你全家古惑仔。”杨今予扯了扯身上的花衬衫，很没有说服力的反驳。
　　他也是天不亮就先来酒馆了，一进门发现员工已经到齐，看来谢忱给了不少加班费。

　　阿Ken是谢忱歌迷，天然地就跟杨今予亲切，见到门外一抹熟悉的骚包花衬衫就迎了出去：“予哥，你回来啦——”

　　香港温度高，金发男生敞着衣领，脖子里大片纹身叫谁看了都不觉得是良民，阿Ken一口一个古惑仔的叫。
　　杨今予给了他一脚：“忙你的去。”
　　阿Ken勾头问：“忱哥呢，乐队呢，没一起来？”

　　杨今予熟门熟路就往里走，一边道：“别问那么多，先带我去看看livehouse。哦对，待会儿乐队贝斯手过来，管好你的眼睛，别乱搭讪。”
　　他知道阿Ken有手不老实的毛病，天天思春。

　　阿Ken：“大美女？”

　　杨今予：“美不美也跟你没关系，当心忱哥揍你。”

　　阿Ken把杨今予带进去，杨今予眼神示意他可以出去了，他却没走，走过去眼巴巴叫了一声：“予哥，你最近还好吗？”
　　“......”
　　杨今予叹了口气，扭头笑了下：“放心，我已经好了。”
　　阿Ken点点头：“好了就行，你好了，忱哥就好了。”
　　“嗯，我知道。多谢关心，阿Ken。”
　　阿Ken还不好意思上了，扭头带上门：“那予哥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锁扣啪嗒一声扣上，杨今予这才露出一脸震惊，打量这片谢忱瞒着所有人点燃的烽火。
　　白日梦一般，看得人头晕目眩。

　　杨今予揉了揉酸涩的鼻子，一步步迈向舞台。

　　鼓已经安装好了，就差块镲片，踏板摆放的位置也是按照他喜好来的，一寸不差。
　　杨今予就地蹲下，藏在底鼓后面抹了眼泪。

　　好在四下无人，他发了会儿呆，很快开始着手拆自己背来的包，将自己的鼓棒和镲片取出来擦拭。

　　安装完最后一步，杨今予坐到鼓凳感受了一下高度，即兴敲打了一段，飞扬的节奏踩着春天来了——

　　“动次打次，动动次打次动大，蹦蹦蹦蹦！”
　　曹蝉嘴里念念有词，右手食指和中指无意识的在巴士座椅上跳动，左脚一张一合数着节奏。

　　手里无琴，心中有琴，她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周遭人看她像在看傻子。

　　姑娘走哪都是乐天派，还朝看她的人笑，清晨的双层巴士视野很好，香港这座城市的苏醒与繁忙尽收眼底。
　　出门前小天儿特意交代了管家，说让司机送她来酒馆，她拒绝了。

　　她第一次来香港，更想体验以往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情节，晃悠悠的街景与旧色调的楼宇，是坐在豪车里看不到的景色。

　　曹蝉一边听着乐队的新歌，在心里默记扒谱，一边慢悠悠享受着初晨的太阳，按着自己的步调去和乐队汇合。
　　她发了消息给谢天：“你们那边搞定了吗？”

　　谢天比了个OK，站起来与老大哥握手，讲得一口流利的粤语：“合作愉快，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送走几个地头蛇，谢忱瞥了一眼，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谢天耸耸肩：“好啦哥，你们以后都是香港地下音乐这个小圈子里混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能资源互通再好不过，他们也就是说话冲了点，搞摇滚的谁还没点狗脾气。”

　　谢忱莫名奇妙举了个例子：“姜司南没有。”

　　“姜司南是谁？”
　　谢天一愣，没反应过来

　　谢忱：“你说呢？”

　　“噢！老师啊！”谢天还真是头一次知道姜老师的名字。
　　他后知后觉琢磨道：“是哦，姜老师那么文静，神了，他比咱们多混这么多年，出淤泥而不染啊？”
　　谢忱失笑：“走了。”
　　谢天跟上去，小狗腿子惯会嘴甜：“刚刚那红毛说话不好听，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实打实的好处咱收入囊中，他还得谢谢咱呢！”

　　两个人这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乐队接下来几场演出也谈了下来。

　　谢天话说的没错，圈子就这么大点，资源和门路早已被瓜分垄断，想在其中插一脚，不是件容易的事。
　　谢忱想借他们本有的名声造势，把自己乐队加塞进人家地盘，这辈子没低过的头还是低了。
　　他有点不爽，说：“这笔账给我记到杨今予头上。”
　　谢天推着谢忱上车：“回头队长高低给咱磕一个。”

　　乘着春三月的尾巴，粒粒尘埃都尽可能发出自己的分贝，万物回归大自然的轨道。姜司南从白梦匣出发，赶到酒馆时，正遇上从三个方向而来大家。

　　岔路口他们打了个照面，谢忱的摩托缓缓停下，小天儿跳下车，曹蝉的姜黄长裙迎风飘舞，杨今予站在【分贝尘埃】的招牌下，朝大家挥手。

　　“来啦？”
　　“来了。”

　　姜司南的白衬衫在阳光下折射出岁月静好的柔光，他端了端老师的架子：“离谱乐队，香港站加油！”

　　有谢忱这个乐队大爹保障后路无忧，杨今予就只管带乐队冲锋陷阵，他们撸起袖子就开始干，一上午各司其职，把livehouse内刚需的设备调试完毕。
　　阿Ken和嘉明弄了三台自助酒柜搬进来，谢天放下手里的活儿去搭手，他们初次见面，谢天用粤语与他们问好。
　　阿Ken小小愣了一下，扫着谢天的脸，又小心翼翼看了眼谢忱的方向。

　　杨今予和谢忱在后台缠线圈，杨今予思忖片刻，说：“哎，你那几个小弟好像看出来了，需不需要封口。”
　　谢忱：“没戏，该来的还是会来，别瞎操心。”
　　杨今予只好在谢忱肩上拍了拍。

　　谢忱说得跟不在意似的，杨今予听见他出去给宋娴打了个电话，告诉阿姨这几天多休息一下，酒馆不用她帮忙。

　　曹蝉和小汤圆都是姑娘家，更好说话些，没一会儿就熟络了，凑在休息室给乐队做演出海报。
　　谢忱联系了一些本地平台和电子票务，把乐队巡演信息公布出去。

　　这种后勤工作他没什么经验，是姜司南在一旁指导着弄的，毕竟是开过全国巡演的人，姜司南这方面多少有些阅历。
　　他还帮忙联系了盛惊浪，以私人名义拜托这位关系生疏的发小在内地的票务平台公开了信息，欠了个大人请。

　　“我们这算不算走后门啊，盛惊浪好歹是主办方的人，还没开始比赛就跟他要资源了。”小天儿有点担心会落人口实。
　　姜司南淡淡笑了下：“他也不会傻到用自己的身份，更不会影响到比赛结果。这个节骨眼每个乐队都在请各路神仙，不是只有我们在努力的。”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Livehouse内被大家装饰得琳琅满目，每个人都累成了死狗。

　　起初只有谢忱坐在舞台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喝着啤酒休息，没一会儿，其他三个也跳了上来，并坐一排，把谢忱挤在了中间。
　　谁也没说话，脸上期待与感叹参半，青春不过如此。

　　姜司南不经意间一撇，觉得这是个不可多得的画面，便取了拍立得过来，抓拍了这个瞬间。

　　听到快门声，谢忱面无表情抬眸。

　　姜司南摇摇手指的相机，喊道：“笑一下嘛，纪念【分贝尘埃】的诞生。”

　　曹蝉和谢天这俩气氛组立即嗨了，一左一右比心，歪斜着身子将谢忱和杨今予围在中间。
　　杨今予一本正经纠正：“不，是纪念一个伟大时代的诞生。”
　　谢忱：“......”

　　姜司南调整几位，将乐队背后的大幅画报和logo收进去，收获了一张属于离谱的定格记忆。

　　照片里谢忱臭着脸，也不知道是在装酷，还是不习惯镜头，生硬的被热情簇拥，一颗石头般的心被青春与笑颜包裹起来。
　　竟也相得益彰，融化进了滤镜。

　　姜司南将照片钉在一面签绘墙上，说：“以后这块空白会有留下更多乐队的身影和签名，你们就是开国元老了。”
　　曹蝉和小天儿闹着要找笔，杨今予也拉上了谢忱：“忱哥，签名去。”
　　谢忱：“幼稚。”

　　杨今予：“就你成熟，我们乐队可是要开风格先例的革命先锋，新时代会从我开启，懂不懂现在签名的含金量啊。”
　　谢忱一脸嫌弃：“那你去。”

　　杨今予扔下谢忱，找签名笔去了。

　　姜司南走过去，坐到了谢忱旁边，拿出最先抓拍那一张给谢忱：“这张好看，我们贴在白梦匣吧。”

　　谢忱瞥了一眼：“你怎么也跟着幼稚。”
　　“有吗？我只是觉得真好啊。”
　　姜司南双手撑在舞台边缘，垂下去的腿不自觉踢踏两下，笑道：“年轻真好。”

　　谢忱嘁道：“你又不老。”

　　“我比你们大九岁诶。”姜司南强调，就跟想在口头上占个便宜似的。

　　谢忱侧头看姜司南，痞痞笑了下：“啊，是啊，了不起呢，跟兔子抢窝的大前辈。”

　　大前辈三个字被他念得戏谑，姜司南不自觉地脸烧起来，心虚“喂！”了一声。

　　“拜托我也是要面子的。”他小声呵斥，瞄了眼四周，生怕其他人听见他那点糗事。
　　谢忱好整以暇道：“你要不要猜猜看，我手里有没有录像呢？”
　　姜司南一愣。
　　谢忱噙着笑倚躺在音箱上，不再说话。

　　姜司南忙不迭倾身，半伏在旁边：“真的吗？”

　　谢忱闭上眼睛，不予理睬，嘴角一直翘着。

　　姜司南晃了晃谢忱的胳膊，又问了一遍：“真的假的，太社死了吧，删掉好不好。”

　　谢忱闭目养神，慢悠悠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你手机里也有不少我的黑历史吧。”
　　姜司南：“我那是正常的演出录像！”
　　“那我也是正常的生活vlog。”谢忱说。

　　“......至少你的录像都是帅的，一点都不丢脸好吧。”姜司南挣扎道。

　　谢忱睁开眼，侧目看过来，目光居然无比陈恳：“你也很好看啊。”
　　姜司南：“......”

　　谢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纡尊降在坐起来，打开手机给姜司南瞄了一眼，就跟证明什么似的指着说：“不信你看，花仙子似的，一头的桃花，姹紫嫣红的。”

　　姜司南有点生无可恋：“谢忱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去看一下眼科。”

　　谢忱及时收了手机，没让姜司南偷摸点到删除键。
　　他坏死了，仗着腿长先跑一步，拉开一定距离后才转身看姜司南，双手插在裤兜里倒着走。明明什么也没做，眼睛却嚣张地要把世人羞辱一番。
　　一直在笑，根本没停过。

　　姜司南咬咬牙，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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