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吻

作者:antares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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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死神


      “您的性命。”她轻启朱唇,微笑着吐出这几个音符。
      “什么?”
      胸前突然被什么尖锐的物体抵住,透过薄薄的衣服皮肤真切地感受到寒意和疼痛。巴达连因本能地去摸别在腰间的火枪,可刚一动,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按在桌子上。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的瘦弱的女人。
      米罗摸走了他腰间的枪,交给跟着他的弗莱娅,“会用这个吧?”
      弗莱娅熟练地上了膛,用枪指着巴达连因的脑袋。
      米罗接过希露达手中的宝石,警告巴达连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先生。在这里的三个人每人都能轻易地杀死你和你的至少十个卫兵。”他又从他身上搜出一把短剑和一些碎金子。
      希露达慢慢撤回来,仍保持着警戒的姿势。
      “你不是凡?海辛爵士的人。”巴达连因肯定地说。
      “刚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米罗不耐烦地说:“我是他的合伙人。不过就算那个家伙在这里,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也只会做得比我们更狠。”
      希露达接过弗莱娅手中的枪,抬起下巴指了指客厅小阳台的方向。弗莱娅会意,向那边走去。
      “你们想干什么?”巴达连因问,虽然受制于人,但是他并没有丧失冷静。
      “唔,我只是个生意人,只是想跟您谈生意啊,大人。”米罗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笑嘻嘻地对他说。
      阴冷的风夹杂着雨丝从打开的窗户里涌进来。弗莱娅小心地观察着窗外的情形,没有发现异常后拿出一个小型竹筒,放在窗台上。希露达担心地向那边瞥了一眼。
      巴达连因脸色阴沉地看着他面前的人。
      “呐,大人,我可是个诚实可靠的商人。”米罗接着说:“只要您答应我们的条件,不仅您的性命可以赎回,酬金我们也可以商量。”
      “如果我不答应呢?”
      “您可以在这里喊人——哦,对了,忘记了您这里密闭良好,隔墙无耳——即便您的卫兵能听到您的叫声并且立即赶到这里,我保证他见到的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嗖”的一声轻响在窗台响起,阴云密布的天空响起了一声轰隆隆的爆炸声,伴随着红色的闪电降落到遥远的海面上。
      “你们做了什么?”巴达连因厉声说。
      “听着。”米罗收起他的嬉笑,正色说:“我的商船要通过要塞到上游去,就这么简单。立即叫您的手下开闸放人。”
      “到上游去?”巴达连因皱起眉头,突然他想到一个可能,“难道你们想……?”
      “我们想什么不管你的事!”希露达冷冷地说:“立即去做!”
      弗莱娅关好窗户,并谨慎地拉上了窗帘。
      门开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卫兵对出现在门口的奥尔梅多大人和他的贵宾敬礼。
      “内尔沃副官。”巴达连因站在门口高声喊。
      刚才领米罗一行进门的西班牙人从走廊尽头匆匆跑过来。
      “再过十来分钟将有两艘商船要求通过,你去准备一下放行。”巴达连因小声说。
      副官一愣,“可是……”
      “照我说的做!”
      副官敬了一个礼,去执行命令了。
      门又关上了。
      “这下你们该满意了?”巴达连因压抑住怒火冷冷地问。
      米罗点点头,“非常感谢,大人。我们会按照约定付您酬劳——等您完成您的义务之时。”
      “什么意思?”
      弗莱娅迅速收起他们的和从巴达连因身上搜到的东西,回到他们身边。
      “意思就是请您送我们上船离开。”希露达说。
      “不……”
      “这由不得你!”希露达不知什么时候又将那把匕首取出,锋利的刀锋紧贴着巴达连因的颈动脉。
      巴达连因冷哼一声,“我劝你还是放了我,我可以保证你们到你们的船上。如果你们劫持我,到不了船上就会被打死。并不是所有这里的人都会顾及到我。”
      “多谢您的提醒。”米罗拿出一根闪着幽蓝色的针,对着巴达连因的肩膀扎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反倒是一阵酥麻和刺痒的感觉留在了那里。
      “为了您和我们三个人的安全,只能委屈您一下了。”米罗笑嘻嘻地说,将拔出来的针又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下枪吧,姐姐。”他对希露达说:“奥尔梅多大人将会配合我们。”
      希露达将信将疑,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匕首和枪收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巴达连因愤怒地望向米罗。
      “没什么。”米罗回答:“我之前从西印度群岛的锡马人那里换来的毒药,据说是从蛇和箭蛙等多种动物身上提炼出来的。不过您放心,我加了缓释剂的,而且也有解药……”
      “你……”巴达连因感觉不出心中究竟是什么情绪,“你竟然和锡马人交易!”
      米罗哂笑道:“那又怎么样?就算是魔鬼撒旦我也和他谈过生意。”
      巴达连因侧过头仔细打量他,是因为自己常年待在巴拿马的缘故吗?像米罗这样的,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很快,四人便来到要塞内部用青石砌成的小码头上。钢铁铸成的船匣正缓缓地升起,两艘大船一前一后驶了过来。
      巴达连因脸色铁青,在周围士兵惊讶的注视下跟随走在最前面的两位女士登上甲板。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去处理一下,明天早上就会回来。”他对副官说:“好好注意要塞的安全,一切照常。”停了一下又说:“不必惊动其他人。”他心里有过一丝犹豫,如果他在这里喊出来会怎样,唯一值得肯定的是,恐怕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投鼠忌器。而且,如果这些人被抓,那么自己私自接触外人并引狼入室的消息一定会很快传到那位大人的耳朵里。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寒战,宁可冒险送这些不明外国人离开。
      副官很快离开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长官的反常。当然,也有可能注意到了,但是并没有往坏的地方想,毕竟服从命令是他的本职,而且服从的又是这样一位英明而睿智的上司。
      朱迪加要塞那庞大的黑影渐渐溶解在更浓重的黑暗里。两只船一前一后地沿着河道前进。乌云在她们头顶低低地压着,两岸是黑魆魆绵延不绝的热带雨林。
      “已经离开朱迪加要塞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东方的天色隐隐变淡,已经快到黎明时分了。
      “别急。”米罗擦着火枪筒说:“到了安康城就让您离开。”
      “什么?安康城?你们疯了吗?”
      米罗耸耸肩,看来这个精明的西班牙人已经猜到他们的目的了,“那和您有什么关系呢,奥尔梅多大人?难道您希望那位大人有朝一日能明白过来,是您放我们这行人进入巴拿马腹地的吗?”
      巴达连因脸色变得惨白,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你,你们这群、疯子!疯子!”
      “得啦!得啦,大人!”米罗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事已至此,我们还是谈谈接下来怎么办吧。”
      他们此时正在希露达不久前刚劫持来的两艘武装商船之一的“财富”号上,这艘船上的人全是希露达手下的海盗,也许是因为在自己地盘上的缘故,希露达放心地将俘虏留给米罗一个人。
      “你们!还想怎么样?”巴达连因惊怒地望着他。
      “别这样,大人!我说过了,只是想和您谈生意而已,而且现在那个女人又不在,不会伤害您的。呐,为了表示诚意,我把解药先给您。”米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瓶递过去,“涂在伤口上,休息一天一夜就没事了。”
      巴达连因将信将疑地接过去,看了米罗一眼,问:“如果我不和你谈,你就不会放我离开,是吗?”
      “不,不,不……”米罗摇着指头笑眯眯地说:“这是我们上一次的交易。我们已经答应放您安全离开就绝不会食言——只不过地点的选择不同罢了。”
      巴达连因看着他,牙齿咬得咯咯响,“你想要什么?”
      “我喜欢和您这样的人谈生意,”米罗拍拍他的肩,直截了当地说:“我要您手中凡?海辛公司全部的股权。”
      “什么?”巴达连因愤怒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米罗笑眯眯地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俯下身子,深蓝色的眼眸直视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一直看到他的心里去,“敢在这个时候冒违抗‘死神’命令的风险去和荷兰人做生意。对于精明而忠心的奥尔梅多大人而言,除非是凡?海辛公司的股东不会有其他可能。奥尔梅多大人……”米罗又向他的耳边低了几分,轻轻地在他耳边吐出一句话,“这些股份是荷兰人以极低的价格‘送’给您的吧?”
      巴达连因的脸色依旧灰白,但是却镇定了下来,“你也不仅仅是凡?海辛先生的合伙人吧,维尔基埃先生?”
      “聪明。”米罗唇边挂着微笑,赞许地看着他,“我和您一样,是股东。”
      “维尔基埃也不是你的本名。”巴达连因继续说。
      米罗笑出声来,“董事会里登记的的确不是这个名字。”
      巴达连因点了点头,“我明白。不过,我能得到什么?”
      “一千万埃居。这个价格您从其他任何人手里都拿不到的。在这个时候,他们不趁火打劫压低价格就不错了。”
      不得不说,巴达连因对这个价格动心了。他的小动作不会瞒那位大人很长时间,而且这也成为他在荷兰人手中的把柄。这种平衡说不准哪天就会打破,到时候……他打了个寒战。
      房间内的气氛诡异地沉默着,只能听到外面河水轻轻拍打船的声音。
      “我手中只有百分之四的股份,”沉默了良久,他终于开口说:“如果你要就拿去。”
      米罗呵呵笑着直起身,“好,好。”他返身取过挂在墙上的地图,在巴达连因面前展开,用一支笔沿着巴拿马至科隆城的路程点了几个点:“小于百分之四、百分之四、百分之六、百分之八……”他一边点一边说。
      巴达连因咽了口唾沫,“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去见那位大人的路程,鄙人正在考虑放大人您安全离开的最佳位置。”
      巴达连因的脸色变得灰白,小于百分之四的点在巴拿马城,百分之四在城郊,百分之六的地方在他们弃船登陆的地方甘博拉——也是在那位大人直辖的区域,而百分之八就在前面的镇子上。米罗没有再画,因为他的手上持有的,的确是百分之八的股份。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大人。这并不奇怪,作为凡?海辛爵士的合伙人和股东,我不会不去调查我所加入的这个公司其他人的情况。现在这种局势下,难道大人还想保留这一部分烫手山芋好让那位大人发现吗?”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米罗很有耐心地等着,自信满满。
      “你说话算数。”
      “当然。不过您要快些决定,第一个地点快要到了。船开过去就不会回头,这件事可不是我能改变的。”
      “外面那两位女士怎么说?”
      米罗微笑起来,看样子他已经看出他们的立场并不完全一致。
      “放心,我已经买下了您的性命。否则,我们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单独进行愉快的谈话呢?”
      巴达连因“哼”了一声,讽刺他说:“您可真是下了血本。”
      “与我购买的东西相比,这不算什么。”米罗微笑着回应,将股权转让书递给他,“董事会那边不用操心,我会办妥。”他补充说。
      巴达连因再次打量着他,猜测着他的想法,本能地觉得他并不是仅仅想控制公司这么简单。不过,不管他做什么,以后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了。“我要现金。”看着米罗递过来的支票,巴达连因说。
      “一千万埃居的现金?这可是个巨大的体积。”
      巴达连因看着他,一言不发。
      “好吧,好吧,”米罗举手投降。他出去一会儿,回来时拿着一个盒子。他将盒子打开,昏暗的舱室立即被照耀得如同白昼。
      巴达连因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中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说不出话来。
      “这颗珠子一千万埃居可不止,多出来的就作为大人回欧洲或者去南北美洲的路费吧。”
      “……什么?”
      米罗笑着望着他,“‘死神’的狗可不好做。如果您因为在下的连累而不得不放弃大好前程,那么这点心意可以作为您以后安家的补偿。”米罗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丢过去。
      那里面是十颗豌豆大小的各色珍珠,巴达连因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珠子属于极品,虽然体积小却粒粒价值不菲。他没有再说什么,在股权转让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连日来的霏霏细雨渐渐停止,虽然地峡中部还笼罩在浓密的阴云下,地面却已经开始干燥起来。
      傍晚时分,安康城迎来了一队大约有三十人的人马。他们中有些人身披黑色的修士服,而另外一些人则全身笼罩在黑色长斗篷下。
      领头的一个黑衣人停在卫兵面前,摘下他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头暗紫色浓密的长卷发。这是一个笑容爽朗的青年,脸色虽然有些憔悴,但掩饰不住那充满活力和精明的眼神。
      “我是佣兵队长加莱?奥申科纳,”他操着不太标准的西班牙语说:“我和我的手下所保护的雇主是一群来自欧洲各地的传教士。他们都是主的忠实奴仆,要将福音从北方的圣何塞带来南方的蛮夷。今天天色已晚,希望能进城休息一夜。”
      卫兵们打量了他们一番,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出来,“叫你的主人过来搭话。”
      年轻的异乡人微笑着欠身,退回到他的队伍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一个年轻的修士和一个女人走了过来。“我是来自葡萄牙的莱莎神父。”年轻的修士说。他个子瘦小,声调温柔就像一个恬静的女孩子,却操着一口流利而地道的西班牙语,“这是我妻子。”他指指身边衣着简朴的高个子美女——卫兵们的目光几乎全集中在她身上。在这黑暗压抑的蛮夷之地,连个女人影子都难以见到,更何况这等画上也不曾见过的极品美人——“我们从北美的新阿姆斯特丹来,要去南方的蛮夷之地传教,”他将他们的佣兵队长的话重复了一遍,“明日一早我们想到巴拿马城朝圣,但是今天天色已晚,巴拿马城恐怕已经戒严,希望能在贵地借宿一晚。哦……这里有圣玛丽亚大教堂的埃雷迪亚主教开出的介绍信。”他从怀里取出信件递了过去。
      “哦,当然,神父。”小队长将信件交给士兵去检查,“若是对这等高尚的行为加以阻扰,我主是不会允许的。”他的目光一直在传教士和他的妻子身上转悠。
      “愿主保佑您。”修士在胸前画个十字,他的妻子行了一礼。
      佣兵队长挡在了他们之间,伸手接过卫队长交给莱莎夫人的信件,“我们可以进城了吗?”他依然微笑着,可眼睛深处的森然寒意却让他注视的人打了个寒战。
      “呃,可以,当然可以。”他让开路,对身后的士兵说:“开门。”
      安康城坐落在安康山下,离巴拿马城很近,在山顶上可以望见远处波光粼粼的巴拿马湾。十七世纪之前,这里就是西班牙人的据点和中美洲的宗教中心了。然而,正是因为它多年来聚集的财富使它遭受了灭顶之灾。海盗摩尔根在一夜之间将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虽然,两年后,一座新的城堡在废墟上开始形成,然而它再也没有恢复到当年的繁盛,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去了巴拿马城。如今,这里已经只是一个小市镇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安康城的盘查和宵禁也松了很多,傍晚关闭的城堡也可以在入夜前为一些特殊的人打开。
      “你们很幸运。”卫队长说:“过一会儿吊起吊桥你们就进不去了。”
      佣兵队长微笑着向他点头致谢,挥手招呼其他人入城。
      一条笔直的街道在他们面前伸开,青石的路面在阴雨的夜晚显得阴冷而肃杀。两侧的楼房安静地矗立在夜色中,一点活气都没有。整座城镇安静得像座坟墓。
      走在前面的雇佣兵队长停下了脚步,双目警惕地望着四周,右手伸向了腰间红色大剑的剑柄。没错,他正是米罗。而扮成修士妻子的希露达也察觉出不对,怀疑地望向身后。
      “嘛,大路走到尽头有家旅店。”卫队长一边指挥拉起吊桥一边催促他们快走,“现在实行宵禁,夜晚不许在大街上随意走动。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现在到了宵禁时间了,若是被巡逻队发现,会被处以鞭刑。”
      是这样吗?两人心中的疑惑消失了一些。从这些士兵们身上他们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也许他们的这种不安只是因为宵禁。
      很快,所有的人都进来了。城门在他们身后“轰隆隆”地关上了。
      不对。米罗突然在脑海中闪过一道闪电,这是他来自内心深处对危险的感知。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而在他的幼年,与锡马人一起躲避野兽和白人追捕时时常经历。
      “主人。”扮成传教士莱莎神父的美惠突然用她的母语惊叫了一声。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城墙上,而原先守门的士兵已经不见了。
      米罗和希露达率先拔剑在手,其他的人也纷纷操起了武器,将没有战斗力的弗莱娅和美惠两名“传教士”围在中央。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从街道的角落涌出几百手持火枪的士兵,而刺刀正明晃晃地挂在他们腰间。
      “你们被捕了。放下武器,否则立即击毙。”一个看不出军衔的军官站在士兵们中间说。
      “我们犯了什么罪?”米罗问。
      “这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那名军官继续冷峻地说:“审讯时法官会告诉你们——如果你们还有机会见到法官的话。”
      “你怎么可以……”美惠鼓起勇气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把眼睛一闭,心一横,喊了出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上帝的忠实奴仆?”
      “对不起。”那名军官显然不吃这套,“我并不信奉你们的神。”
      “……”
      希露达的眼睛里流露出愈来愈浓的杀气,紧握刀柄的指节泛白,但是在她即将拔刀而出的刹那,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米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许是为他眼眸深处流露出的某种情绪所感染,希露达周身的杀气渐渐淡了下去,末了,她垂下眼皮,将武器解下,与米罗的一起丢在地上。

      牢房阴森而潮湿,厚重的石头缝里透出浓重的混杂着血腥的腐臭味,空气浑浊不堪,铁链冰冷黏滑,只有一根微弱的随时要熄灭的火把在墙壁上苟延残喘,像濒临溺毙的人眼中漂浮的稻草一样给这地牢带来仅有的一点亮光,一种像蛇一样发出的“嘶嘶”声混杂在滴水的声音中,像阴风一样刮着囚犯们的耳膜,舔舐着他们每一寸肌肤。
      弗莱娅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戴上了压抑的恐惧。她自小在“天堂岛”长大,对于死亡和鲜血早已见怪不怪,但是这里的气氛还是让她从内心深处召唤出沉睡多年的恐惧。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缩向身边的人。
      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希露达见状,将她拉进怀里,并用手遮挡住她的眼睛,将她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
      弗莱娅没有反抗,听着姐姐胸膛里坚定的心跳声,她的颤抖渐渐停止。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米罗看了美惠一眼,美惠会意。尽管心里害怕,她还是按照米罗的意思,走到一处灯光昏暗但是视野相对不错的地方,暗中注意着卫兵和其他有可能出现的变故。这里是地底,从他们踏上往下走的台阶算起,他们经过了五道关卡才到达底层,而每一道关卡都由2-4名手持火枪和刀剑的卫兵守护,所以说,在这插翅难飞的牢房外再加派2名士兵纯属多余——至少在米罗一行看来是这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盘膝坐在米罗身边的希露达压低声音问,一边警戒地注视着四周,“这里是‘死神’的辖区,难道我们的意图被发现了?”她禁不住想到被放走的巴达连因。
      “未必。他如果要审讯我们,仅仅凭道听途说是不能定罪的,而如果不是要审讯,那么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刚才在大街上直接射杀岂不更好?”
      “也许他是别有所图。”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米罗身上的口袋。
      米罗耸耸肩,“那可要让他失望了。那东西随船南下了,就算打死我,我也交不出来。”
      希露达皱起眉头,显然她对这些遭遇和同伴都感到不满。
      又是一声响雷,炸开在离他们头顶的地面很近的地方,牢房内一时间静默下来,只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压下不满,继续商谈他们目前最迫切的问题。
      “等。”米罗的回答很简洁。
      希露达冷笑一声,“等死么?你让我们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办法能保证我们脱身?”
      弗莱娅也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令人振奋的计划。
      “如果不扔掉武器,那么当时我们就变成筛子横尸当场了。”米罗看了一眼弗莱娅希冀的眼神,继续说:“总有人会来‘招待’我们,到时就会有机会……”
      话音未落,忽然传来拍门声,守卫的三个士兵走过去通过铁门上的通气窗与外侧的人低声交谈着,很快,门被打开,先前的三名士兵中有两名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人继续待在牢房内。
      铁门再次被锁紧。
      留下的士兵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仿佛被偷袭了一般暴跳起来怒吼,“看什么看!老子宰了你们!”不过他却始终不敢过来,仿佛这边有什么怪物似的。
      牢房内的光线很弱,所以边边角角的地方布满黑魆魆的影子,像不散的冤魂一样游荡。他们监牢的右前方,也就是有火把的地方是地牢的铁门,门前有一张破桌子和一条破凳子,而左前方,昏暗不明的地方,依稀辩出似乎是刑具,浓重的血腥味和奇怪的“嘶嘶”声似乎是从那边传来的。在他们的监牢和刑具间还有一条小路通向监牢中唯一一面墙的对面,似乎在对面还有一个牢房,但是却听不到那边有什么声响。
      希露达一直紧盯牢门,不放过一丝异动,她手下的人也保持随时拼死一搏的架势。而米罗瞥了他们一眼,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找到一个舒适的墙角,打起盹来。
      像蛇皮一样阴冷的“嘶嘶”声在牢房内更加清晰起来。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门外一声闷响令米罗倏地睁开眼睛。
      拍门声再次响起,士兵向铁门走去。
      希露达再次皱起眉头,她下意识地看了米罗一眼,发现米罗已经坐了起来,警觉地看着她。看来,他也一定发现异常了。
      士兵无声地从铁门上滑落。
      伴随着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一个身高二米以上,全身涂满油彩的怪物率先闯了进来。
      “锡马人!”弗莱娅惊呼。
      听到她的叫声,那个“锡马人”向他们看来,似乎没有料到这种情景似的怔了一下。他的身后涌出一群和他一样穿着兽皮涂着油彩的人,看到牢房内的情景显然也是一惊,随即都看向带头的那名巨人。
      巨人抬起芭蕉叶样巨大的手挥了一下,那些人立即四散开来。他自己向着这个塞满了人的狭小牢房走来。
      米罗将美惠护在身后,站了出来,抬起头与巨人对峙。
      巨人忽然站住,喉咙里发出几个音节。
      米罗突然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卡西欧士?”他试探着将心头一掠而过的名字叫出来,显然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你是……”“锡马人”竟然开口讲法语,“米罗?”
      “你们认识?”希露达冷冷地插了进来,皱起眉头看着他们俩。她想到米罗与巴达连因所说的与锡马人做交易的话,原本以为只是他编来吓唬西班牙人的。
      “这是怎么回事?”米罗没有理她,继续问卡西欧士:“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墙的另一侧一阵响动,有个锡马人高叫了一声。
      “说来话长。”卡西欧士回答,冷冷地瞥了一眼众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了法国吗?”
      弗莱娅姐妹奇怪地看着他们,他们仿佛是熟人,然而对方却迟迟不动手解救他们。
      “这个也说来话长。”米罗急切地说:“先打开我们的门。”
      卡西欧士冷淡地说:“你已经投靠了我们的敌人。”
      米罗一愣,随即不怒反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卡西欧士,你和你的老大也曾为那个‘你们的敌人’浴血奋战过。”
      卡西欧士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不过他很快就转过弯来,大笑起来,“好吧,好吧,我一直说不过你。”他手起刀落,监牢的锁链被劈成了两半。
      牢房内一阵喧闹,一个锡马人背了一个银发男人过来,他的同伴都跟在他身边。
      “怎么了?”卡西欧士过去查看情况,刚从监牢出来的米罗等人被挤到了刑具旁。
      “晕过去了,”那边有人用土著语喊:“狗日的给他上了刑。”
      “他们是印第安土著。”米罗低声和希露达姐妹说,顺便将他们的话翻译给她们听。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米罗……”卡西欧士从人群上头看向米罗,“你是否一起?”
      喧闹的土著人安静了下来,都在看着这些白人。
      米罗刚要答话,忽然听到那怪异的“嘶嘶”声就在耳边,他本能地伸手向后一撑,摸到一个黏滑的东西,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到自己手上满是鲜血。
      美惠突然惊叫了一声,一根手指指向米罗身后,脸上是无比惊恐的表情,然后就像放慢的动作一样滑倒在地。
      希露达在美惠惊叫时显然也看到了那东西,她反应奇快,立即捂住妹妹的眼睛将她拉进怀里,“别怕。”她竭力抑制住颤抖,拉着妹妹向后退去。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干呕声、抽气声。
      米罗已经看清了他身后的“东西”——那是一具还带着一部分肉的骨架,从裸露的肋骨的缝隙中能够清楚地看到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每跳动一次,那些残留的肌肉处就会冒出一片殷红,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正是从这个“东西”的咽喉处冒出的。这具尚未完全断气的身体显然是被人用刀将皮肉一片片割下来的,而且刽子手有着相当精湛的技艺,才不至于使人提前毙命。
      印第安人已经退出去大半,卡西欧士注意到异常,走了过来,“怎么了?”然后他发现了那具还在喘息的骨架,震惊得呆立当地。
      米罗已经出离恐惧了。虽然那人的眼球被摘出,鼻子和嘴唇被割掉,但是从那一头暗红的头发上仍能辨认出他的身份——那是巴达连因?何塞?奥尔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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