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

　　得益于老师和付朝岳的帮助，我成功加入了贾老师的合唱队。

　　付朝岳特别高兴，兴冲冲买了两袋奇奇怪怪味儿的小浣熊方便面，说要庆祝这场伟大的胜利。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确实称得上伟大。

　　另一边，贾老师经过一周的报名和筛选，最终在三年级和四年级的班级里，选出了二十四名合唱队成员。每一位同学都积极地参与到了，王老师十分支持合唱队的，经常。

　　得益于此，我的学生生活也难得变得丰富起来。

　　合唱队的排练任重而道远，目前来讲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下周一的升旗仪式。

　　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
　　这一定是小学最快乐的时光，其他同学早就欧空心不在焉，一打铃就兴冲冲跑出了教室，就算明知下楼再早也要等待班主任排队点名。而被挑选出来升国旗的小朋友们，全都把书包放在花坛边，此时正紧张地站在升旗台前。

　　和我一起当升旗手的人，是班上一个聪明好学的女孩子，名字叫做张妍。

　　张妍扭过头，小声跟我说：“黎渡，你紧张吗？”

　　我看向她。
　　“嗯，紧张的。”

　　尽管我前世有过做护旗手的经验，但距离我摘下象征小学生的红领巾，已经过去了太长时间，因此现在站在升旗台前，莫名有几分近乡情怯的紧张感。

　　说完，我下意识朝右后方转头，去看身为护旗手的的付朝岳。他倒是没有我这么多想法，只是同往常一样乐呵呵，脸上写满了兴奋和光荣，脊背挺得直直的。

　　付朝岳马上触及到我的眼神，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也笑了一下，他的腰背挺得更直。

　　王老师正在跟另一个同学说话，那名同学要负责国旗下的讲话，手里用信纸写的稿子已经修改了整整一周了。

　　演讲的同学情感充沛，她朗读的声音抑扬顿挫，付朝岳忽然偷偷笑了两声。

　　王老师微微一顿，转头看向了付朝岳。
　　付朝岳连忙捂住了嘴。

　　王老师笑：“付朝岳，你是不是也想演讲？”

　　付朝岳连连摇头。

　　“行。”王老师继续说，“下次轮到咱们班升国旗，就由你来进行国旗下的演讲，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演讲用的小作文了，主题就选——‘八荣八耻’吧。”

　　付朝岳：“……”

　　王老师：“行了，加油吧，老师相信你。”

　　付朝岳哭着脸看向我。
　　我回以无能为力的眼神，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懂。

　　因为这个小插曲，周六我去付朝岳家找他玩的时候，他连最新租到的奥特曼的光碟都不看了，拿着一张信纸让我帮他编下一次升旗仪式用的小作文。

　　我们这所小学的班级并不多，三年级以上的班级按星期来轮流进行升旗仪式，所以下一次的时间也不远了。

　　.

　　在大家期待、紧张又感动的情绪中，三年级一班的一众小学生，终于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升旗仪式。语文课上，王老师专门夸奖了班里所有人，大家鼓掌鼓得手都红了。

　　孩子们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音乐课的贾老师就大手一挥，表示合唱队的队员需要做好准备，将接下来的时间都将奉献于伟大的合唱事业。

　　“事业”这个独属于大人的词，对于小学生来说过于遥远，又让孩子们一想到就心生奇异的满足。

　　小孩子满足的点总是简单又奇怪。

　　有王老师和贾老师的帮助，再加上付朝岳热情的配合，我的父母对我参加合唱的事没了意见，只是偶尔会问一句什么时候比赛，比赛的奖励具体是什么，会不会有写清名字的奖状和证书。

　　在开始练习之前，贾老师就给大家讲过目标——这学期参加本区的比赛，合唱队区赛晋级之后，下学期就可以参加本市的比赛；区赛和市赛都有奖状和证书，证书发给集体，奖状每个人都有，但只有市级比赛前三名有激励奖金。

　　妈妈对此还算满意，确定有奖状和证书就可以，有奖金当然更好。

　　尽管如此，她仍让我发誓不会影响学习成绩。否则就算有证书和奖金，也不如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白白浪费了帮家里做事的时间。

　　我答应了。

　　付朝岳听说之后，有些不服气地说就算成绩下滑，那也是“黎渡”啊。

　　.

　　某天，有同乡来我们家做客。

　　她问我的平时在学校都在做什么，妈妈就与有荣焉地说我被老师选中参加比赛，比赛赢了有奖状、证书还有钱。同乡客套地夸说你家孩子懂事，都要参加市级的比赛了，不像我家孩子只知道闹腾，学习成绩也不好……

　　称得上是家长之间最寻常的寒暄。

　　那天以后，妈妈似乎从其中得到了熨帖，连态度都相对和缓了一点。当付朝岳来我们家的时候，她还会拉着对方，问现在练习合唱的进度、参加比赛的时间，顺便也问问老师对我的评价。

　　付朝岳笑容灿烂，张口就来：“阿姨您放心，黎渡绝对是我们班上学得最快、唱得最好的人，贾老师经常夸他。您知道我们的班主任王老师吧？王老师经常会来听我们合唱，她也老是夸黎渡唱歌好听！”

　　“那就好。”妈妈放了心，“等你们拿了奖，就好好学习、多帮家里干干活，别再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我和付朝岳不约而同地点头答应。

　　只是出门之后，付朝岳忍不住咕哝一句：“黎渡，贾老师和王老师明明说了，我们的合唱队也是正事啊。”

　　“是正事。”我说，“但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尤其是大人们……很复杂。王老师觉得我们应该有丰富的课余生活，应该有幸福的童年，但有很多家长觉得孩子听自己的话才是对的。”

　　“是很复杂。”付朝岳一脸苦闷，“可你爸妈……可那些家长，怎么完全不在乎小孩子的想法呢？”

　　从付朝岳微妙的停顿中，能看出他在顾忌我的心情，一向神经大条的人也懂得了改口。我早就习惯了，所以能够自我宽解，却一时间想不出安慰他的话。

　　况且我家的情况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跟一个小孩子解释清楚的。

　　最后，我斟酌说：“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小孩子不该有想法。”

　　付朝岳想了想，没想通：“那他们这样快乐吗？”

　　我摇头：“说不上快不快乐吧。”

　　付朝岳白嫩的脸皱成一团：“这样的话，我就更不理解了。”

　　“别想了。”我提醒他，“我们该去上学了。”

　　“对啊！”

　　付朝岳的烦闷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情绪高涨起来。他一手攥紧书包的带子，一手抓住我的手腕，边大声笑边朝不远处的学校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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