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

　　能说会道的店小二听了方予诺的话脸上露出了很为难的神色：“客人，你要打听大荒山那是不难的，可你知道大荒山有多大？要在其中把巫族圣地找出来，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劝您还是三思，别去找这个不痛快。”
　　“仙客来”是乐游城里最有名的酒楼之一，来往的客人多，跑堂的小二消息灵通，他都这样说，可见是真的为难。
　　顾澜奇道：“珞珈圣地你们都不知道在那里？”
　　小二笑起来：“客人是外乡来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巫族讲究的是既要出世又要入世，天下太平的时节他们是不离开大荒山的，等到天下多事，他们自然会来，所以虽然都知道珞珈圣地在大荒山，可是朝圣的人成千上万，这么些年也没曾听说谁真正到过。”
　　他还想说什么，忽一眼见到门外有几名客人入内，到了个扰就走开了。座上七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竟会这样。
　　方予诺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问道：“大家有什么话说？”
　　优波罗笑笑：“慢慢打听。”
　　顾澜附和道：“不错，他不知道不等于没人知道。”
　　船头老舟不满的皱眉：“我又不找什么巫族，我要找的是星之寒英。”
　　小展神色严肃显然不打算说什么。
　　竹笙茫然的看了我一眼：“反正我是被雇来照料你的。”
　　众人各有所图，只有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另外顾澜也显得颇为古怪，他似乎和寻找巫族没有什么特别关系。
　　方予诺显然也有同样疑惑，他看着顾澜等他解释，顾澜犹豫了一会，一句一顿的道：“我父亲，离家很久了。我在找他。他可能在大荒山。”
　　船头老舟站起来道：“既然各位已经顺利达到桑州，我们的交易也不妨到此为止，可以就此别过了吧。”
　　方予诺笑起来：“我以为我们的交易包括一来一去。”
　　船头老舟的脸有点发红，清清嗓子，理直气壮的道：“是吗？可是谁知道你们要找到什么时候？难道一辈子找不到，我就陪你们一辈子吧？”
　　方予诺的神色平淡：“星之寒英当然比珞珈圣地好找，所以……你打算怎么回去？如果没有傲寒，你至少也需要一位巫族上位者来帮你渡过归墟。”
　　船头老舟张了张嘴，忽然呸了一声道：“我几时说要图谋你的破船。”
　　方予诺笑说：“不敢，当然不放在船头眼内，只是船头如果把船员们带走，我们想找一批水手愿意到东陆去恐怕不很容易。”
　　船头老舟愤愤道：“你要一路押着我么？”
　　方予诺忽然站了起来，肃手一揖：“当奉先生为上宾。”
　　船头老舟大吃一惊，直跳了起来，结巴道：“不不不用客气。”
　　他就这样被留下了。

　　东陆所使用的货币在这里是不流通的，幸而像黄金翡翠这类的东西还可以交易给珠宝店或者当铺，我们换取了八百金币，重量已经超过五十斤，装在一个箱子里，一打开金光耀眼，优波罗笑说这倒是强盗打劫的好对象。
　　卫国往东是楚国，楚国再向东就是大荒山了，据说崇山峻岭，森林茂密，内多珍禽异兽，自然也少不了毒草丛生，总之是个凡人难以涉足的所在。但有一条是确然无疑的，珞珈圣地就隐藏在大荒山的腹地。
　　方予诺决定先去楚国。
　　其实连去楚国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卫国和楚国的关系正紧张，两国各于边境白水河两岸陈兵对阵，战事一触即发。
　　小展一直出到五十金币才算找到一个愿意带路的向导，这人大约二十来岁，个子矮小，长相有些说不清的奇怪，总让人联想到老鼠，他让我们叫他小肉。这个名字简直让我言语不能，他还煞有介事的解释：“我小时候穷，吃不上肉，家里偶然买了肉我就抢，所以大家都这么叫我。”
　　小肉家在卫国与楚国的边界，据他说早些年卫楚两国交好时，白水河上商贾往来是极热闹的，后来与楚卫两国都接壤的吴国不知怎么依附了楚氏，卫国与楚国的关系才骤然紧张，连楚国送到卫国做质子的皇子都被软禁了起来。
　　他虽是乐游街面上的小混混，知道的事到不少，又喜欢高谈阔论，与优波罗居然大为投契，与他们同车的船头老舟被聒噪的受不了，只一天就强行和顾澜换了位置，自己去跟方予诺小展同车。
　　一行人鲜衣怒马，明堂正道的走了官道，不一日到了位于卫国边境的徽城。
　　徽城显然被作为卫国的咽喉要塞在经营，城寨高耸，横亘两山之间，小肉的家就在此地，他遥遥指着城门不无得意的道：“我大表哥就在那里做城守的，若不是雇了我，如今想进徽城可不容易。”
　　他并没有吹牛。
　　徽城往东一百余里就是白水河，过了河就进入楚国边境，卫国今年遭了水灾，摄政的陈氏荒于政事，赈灾并不得力，失去了土地和财产的灾民纷纷向四周的国家流亡，其中以楚国接收灾民最为不遗余力，两国关系越发糟糕，战争的阴云正笼罩在白水河上方。
　　方予诺指点着一幅地图向我说明：“楚国向东是大荒山，巫族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因此不会有疆界意识，卫国有多少流民他们都大可接收，迁移到楚国东部居住垦荒，把国家的空间向大荒山深处发展。”
　　这幅地图是他在途中以重金从一名驿臣手中收购过来的，较为清楚的记录了整个桑州的国家城市分布和地形地貌，类似这样的地图我父亲的书房里挂着一幅，因此我家才有家训“擅入书房者当诛”，可见这类东西属于秘级文件，而那个驿臣敢为了一枚价值千金的玉牌出手此物，卫国对官吏的管理混乱可想而知了。
　　我点头道：“卫氏家主一定恨他们趁人之危。”
　　方予诺把地图折叠起来，仔细收好，笑道：“卫氏出兵就已经输了一半，这场仗还没打，他们的结果就注定糟糕。”他问我：“若是你，怎样做？”
　　我心道自然是立刻开仓放粮与民休息，谁又喜欢背井离乡？但方予诺意气飞扬的神情警醒了我，我眨着大眼睛，茫然道：“要怎样做？”
　　方予诺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下去，他嘴角的笑意却在加深：“传地方官开仓放粮，限期安民，否则革职论处。立即下罪己诏，令人祭司龙神，以安民心。”他推开窗，遥指来路：“卫国徽城，周围三百里赤地，土地除了玉米别无所出；对岸楚国暮合关，相距三十里处有白水河支流捞刀河，捞刀河上游沿岸天曲、荣安都是大城，补给远比卫国容易。卫国失人和在先，输地利在后，纵然将星再临，官兵用命，又有何胜算？”
　　他只是身着最寻常的青色长衫，一副书生打扮，可是他临窗傲视，虽居于一隅如指点山河，气势迫人不能逼视，一时竟看的痴了。
　　方予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忽然轻笑出声：“我失言了，这是别人的国事，我只是一知半解，妄加非议，小觑了天下英雄。”他转身看我：“傲寒，你别在意。”
　　我定了定神，答道：“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啊，我要是卫氏家主立刻就拜你为相，看看如何扭转战局。”
　　方予诺趋前揉了揉我的头发：“胡说八道，你出难题考我么？将不因怒兴兵，可是既然兴兵断不可不战而退……不早了，梳洗了这就睡吧。”

　　这里是小肉的大表哥陶勇府上。
　　徽城是一座军塞，城内居民都是军户，并无客栈一说，陶勇本来对自己这个表弟很不待见，被小肉拽到一旁嘀咕了几句，回来就换了一个人，极为热情的邀请我们到他家去住，态度亲切到让竹笙在我耳边悄悄问会不会是开黑店的？
　　陶家不算大户，房间有限，把最好的一间腾出来让给我和方予诺，竹笙和陶勇的妻子女儿挤一间，其他人就只能睡一张大炕了。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这样跟方予诺单独相处。有时候以为我跟他之间有些什么不同，可是走进了又发觉没有，像在原地打转，茫然不知方向。这危险又绝望的情感，而这样的清醒越发让我煎熬，我是坐在失控马车上眼睁睁看着面前万丈深渊的乘客；最可笑的是，我鼓不起勇气跳车。
　　他从背后拥抱我，温暖的呼吸吹在我的脸侧，痒痒的。我心中有无限凄怆正辗转：贪恋他的温柔，又怀疑他的理由；沉溺他的宠爱，又恐惧他的心机。
　　我睡不着，因为睡不着，越发不敢乱动。不知道过了多久，混身都开始僵硬的发疼，正在第一百次下定决心要翻个身，方予诺忽然问：“还醒着？”
　　他问我还醒着，意思就是知道我一直没睡，仿佛秘密忽然给人拆穿，我尴尬起来 “那个……可能是太累了。”
　　方予诺沉默着，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听到他轻轻的说：“你……愿意一直和我在一起吗？”如同梦呓。
　　他声音里的忧郁击中了我，让我的眼里滴下泪来，没有声息的蜿蜒在脸颊上，我只能拼命屏住呼吸，假装已经熟睡。
　　我爱你，可是我不能说，只要我不说出来，这就是可以否认的秘密。
　　我始终没有回答。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一夜我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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