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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是沈涧。
意识到来人是谁,商持顿时停住了所有挣扎的动作。
沈涧脸上还是那惯有的冷漠,这时在夜色中看来,似乎又多了几分阴郁,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扣住商持手腕的力度大得像是要把它生生捏断,将人拉入怀中的动作更是没有丝毫温柔可言,一个字都不必说,就让商持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怒气。
商持几乎是本能地想逃,但到底是克制住了,任沈涧带着他自假山中掠起,踩着追近的人群突围而出。
“是沈涧!”
追赶着商持的人似乎也是这时才发现沈涧的影踪,行动顿时多了一分顾忌,沈涧根本不理会他们,带着商持径直出了小庄,一路往崖下山林走去。
柳家的人在短暂的迟疑后又重新追了上来,大约是有人去了求援,不一会,追赶的人就多了起来,有拿着火把的,也有修为稍高用上照明的术法的,一时间将大片的山林映照得亮如白昼。
商持心跳得极快,却不敢去问沈涧的打算,他甚至不敢吭声,生怕会影响到沈涧。
沈涧看起来却是游刃有余,脸上波澜不惊,仿佛他们根本不是被数十人追赶着,而只是在山野间游玩而已。
山崖下大片的树林在夜色衬托下诡秘而幽深,沈涧却根本连半点迟疑都没有就闯了进去,枝叶交错的树林顷刻便将两人的踪迹掩盖住了。
慢了一步的追兵似是无计可施,好一阵后终于分散了开来,陆续有人摸索着往树林里追来。
沈涧却毫不在意,带着商持在树林里绕了大大的一圈,又往回走去,直走到树林外沿,才换了一个方向,顺着外沿往树林的另一边走去,轻而易举地将追赶的人都让到了前头。
商持只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等看到远处一队追兵在匆匆忙忙地往树林深处追去,这才确定了他们已经绕到了那些人的后方。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一下子就离得远了,商持勉强冷静了几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感觉到沈涧突然停了下来。
“沈、沈涧!”还没看清楚人,商持就先听到前头有人尖叫了一声。接着便听到一声破鸣,似乎有什么直冲天际而去。
商持心头一紧,抬头便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两个人,都是一脸的惊恐,其中一人手保持着高举,显然是刚放出信号的那一个。
他们大概是随着众人一起进来追捕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又准备退回去,却正正跟沈涧二人撞上了。
沈涧惯有凶名,人多势众的时候尚且顾忌万分,这时这两人势单力薄,自然更是忌惮,那放出信号的人也是全凭本能,信号弹放出去后脸都白了,似乎认定了下一刻就会被沈涧灭口。
倒是另一个还残存着半分勇气,虚张声势地朝沈涧二人喊:“你、你们别乱来!我们的人马上就会过来……你、你你纵容侍灵行凶,伤了我们家少爷,我我、我归柳山庄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是对和沈涧喊的,那一句“伤了我们家少爷”却让商持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否认。
“我没……”
那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又或是已经慌得失了神,根本没等他说完:“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不、不只是我归柳山庄,天下人都不会饶、饶……”
他的话也没能说完,沈涧似乎耐心耗尽,微一扬手,他身旁的同伴就应声倒地,那喊话的人愣了半晌,失声道:“你、你杀了他……”
沈涧蹙着眉头,又一抬手,那人便闷哼一声,跟着倒了下去。
“走。”沈涧一把拉过还僵立在原地的商持,赶在其他人围过来前离开。
行踪被暴露,自然不能再按原路走,沈涧也懒得再绕圈,径直往树林东南方向走去。
这树林本就是一片连一片,东南再去就是连绵的山峦,是无咎山庄一道天然屏障。
两人一路走去,终究撞上了几拨往回赶的追兵,对方隐约摸到了他们的影迹,围堵追截,便总也摆脱不了,就这样穿过了树林,地面杂草乱石越发厚重,前方再去已经是个荒凉至极的峡谷了。
沈涧脚步突然一顿,商持本就浑身紧绷着,这时反应也快,感觉到沈涧往自己背上推,脚一沾地便往一旁躲去,几乎同时,一阵阴风骤起,似有什么尖利之物贴着他的后背擦过,他一回头,那东西已经向着沈涧扑了过去。
商持定眼看去,才发现那竟是个浑身透着浓郁怨气的亡魂。
那亡魂几乎已成实体,双手的指甲尤其锋利,沈涧不知是不是刚推开他时躲避不及,左手手背上被刮出长长的一道口子,这时便伸着血淋淋的手跟那亡魂缠斗到一起。
他看起来并不急躁,不时避让,那亡魂却是步步进逼,商持看得心焦,几乎就要上前相助,却见沈涧目光一凛,突然出手如风,左手就这样沾着一手的血,正正击在那亡魂眉心。
那亡魂的面容都扭曲了,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而后便停住了所有动作,沈涧飞快地又在他面前虚画了一阵,而后似有光在他指尖凝聚,最后没入那亡魂眉心。
沈涧收了手,吩咐道:“去吧。”
那亡魂应声转过身,缓慢地往树林方向走去,被驯服了的野兽似的。
沈涧没再理会它,抓过商持的手,拉着他往峡谷深处走去。
商持看得出来,沈涧刚才大概是用什么法子将那亡魂镇住,却不知他给那亡魂下了什么令,只是一直跟在身后的追兵似乎被什么缠住了一般,终于没再追上来,他多少还是能猜到一点。
峡谷再往里走,山石越发嶙峋,不知年岁的古树参天,将那一点月色都掩盖住了,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周围便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再听不到人声。
沈涧带着商持走到一处溪涧旁的山洞,终于停了下来,放开了商持的手,极随意地在这几块山石撑起的山洞间坐了下来,顾自擦了擦手上的血。
商持还没能从这一夜接连不断的事情里恢复过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冷漠便越发地不知所措,只能站在那儿,看着沈涧那血迹斑斑的衣袖,几次想过去,却又不敢。
“过来。”终于,沈涧开口。
商持走了过去,巴巴地望着他。
“坐啊。”
沈涧又说了一句,商持乖乖地坐了下去,见沈涧随手擦了一下就不再管了那伤口,到底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沈涧也没缩,就这样任他抓了过去。
像是得了允许,商持便像捧着宝贝似的捧着,哆哆嗦嗦地沾了水,小心地给他洗擦,中途似乎还想找点什么抹一下伤口,可这荒山野岭的自然也找不着,他只能又沾了水,将那重新冒出一丝血迹的伤口又擦了一遍,而后拉起一角衣袍,撕下来了一块。
他的动作生涩而笨拙,不知是不是还在害怕,手还微微颤抖着,老鼠拉龟似的拿着那块破布在沈涧手上包缠,好几次似是触到了伤口,但见沈涧也没什么反应,便又硬着头皮绑下去。
狭小的山洞中安静得让人窒息。
“我……我没有。”不知过了多久,商持有些忍不住了。他开口,等了一会,也没等到沈涧回应,于是他又结结巴巴地说下去。“我没有伤柳玉书……我没有碰他,不是我……”
憋了一路的反驳终于说了出口,商持觉得自己好像松了一口气,便又专注地去绑那包扎用的布条。
“我知道。”好一会,沈涧淡淡地回了一句。
商持手上一顿,刚要穿好的结又散了开来。
他突然想起了那时方满晴质问时,沈涧的回答。也是这样的语气,平淡而理所当然。
——他的我的侍灵,所以没必要。
因为他是侍灵。
商持低下了头,怕沈涧会看到自己的难过。
手上的破布总是不成结,他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只能反复地尝试,反复地失败,最后才发现是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
“现在知道怕了,跑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怕?”沈涧哼笑一声,语调里似带着一丝讽刺,听着让人越发地沮丧。“你说说看,现在该怎么办?”
商持垂着眼,没有说话。
这是他的错。
既不是因为他没有留在原地,也不是因为他去追柳玉书的魂魄。而是因为他若是没有出那个门,就不会有这后面的事。
他走出门口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陷阱。
沈涧生气是应该的。
这么想着,沈涧突然抽回了手,商持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沈涧慢吞吞地将手抽了回去,扯下那块布,右手指尖在伤口上抹了一下,伤口就消失了。
他看起来有些无奈:“这点伤,用法术都嫌浪费。”
商持惶然地望着他。
“原来你是在怕我。”沈涧的声音很轻,语气听起来居然有些委屈,“怎么就怕成这样了,你以前……”
他没有说下去,可商持知道他要说什么。
以前那个人,从来不怕他。
可自己终究不是那个人。
“你……把我交出去吧。”商持的声音有些发颤。
沈涧猛地抬起了头。
“你把我交出去吧。就说是……侍灵失控了。”商持知道自己在害怕,可他还是一字一句地说下去,“我总是学不好你教的东西,惹了这么多的事,既胆小,又不够听话,也不够……像你心里的那个人。你把我交出去,然后,可以再做一个侍灵……做一个,和……‘商持’,更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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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自己今天过的时差党的生活_(:з」∠)_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