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

　　山林间是死一般的寂静。

　　沈涧没有回应，商持却再也说不下去，那短短的三两句话似乎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无法控制地浑身颤抖着，手下意识扶住洞壁。

　　“交出去？”不知过了多久，沈涧一字一句地挤出一句。

　　商持扶住洞壁的手紧了紧，抿住了唇。

　　沈涧逼近一步：“把你交出去有什么用？”

　　他的声音轻而温柔，却带着让人恐惧的怒气。

　　商持下意识地往后退，然而没等他退出那一步，沈涧已经再次逼近，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压到了洞壁上。

　　“你以为他们要的是什么？侍灵？”沈涧的语气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气急败坏，“你以为把你交出去就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了？你算什么东西？”

　　心底似乎有什么被点燃了，身体撞击在洞壁上的疼痛格外清晰，商持几乎是本能地抵着沈涧的胸膛用力往外推，又被狠狠地压了回去。

　　压着他的人如同在害怕着什么，力度大得吓人，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对，我什么都不是，所以交出去又能怎样？”商持没有再挣扎，只仰着头喘息着，声音里还带着轻颤，双眼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就算解决不了事情，把我交出去就能省去很多麻烦，不是吗？”

　　沈涧死死地将他压在洞壁上，目光凶狠，却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商持看着他笑了：“方满晴一定会这样认为……”

　　“你闭嘴！”沈涧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牺牲自己就能救我？凭什么？我是有多弱小才让你觉得你能救我？才让你觉得我需要你来救我？还是对你来说，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就算是死也无所谓，只要能离开我！”

　　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失控，高亢而尖锐的质问带着回音在狭小的山洞中久久不散，沈涧胸前剧烈地起伏着，两个人离得那么近，近得让商持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那落在耳边的喘息声里，带着一丝哽咽。

　　心里莫名地就难过得不得了，商持眼中的光亮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而沈涧还在步步进逼：“为什么你不能更信任我一点？”

　　“我……”

　　商持张了口，还没来得及说下去，远处便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凄厉的叫声让商持浑身一震，连同压着他的沈涧都被吓了一跳。

　　啊——

　　惨叫声再一次响起，似乎近了几分，已经能分辨出方向了。商持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山林间影影绰绰，却什么都看不见。

　　“商持？”

　　沈涧叫了一声，商持茫然地回眼看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我又听见了……”

　　几乎在开口的同时，那惨叫声又一次响起，断断续续地，却始终没有停息，叫人惊心。

　　他不由自主地住了口，目之所及，是沈涧一下子变了脸色。

　　再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首先察觉到的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商持睁开眼，看到的是缀着青苔枯叶的洞壁。山洞外天色如墨，让他无法分辨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

　　周围很安静，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商持怔怔地躺在那儿，好半晌后才彻底地清醒过来，他猛地坐了起来，慌乱地向四周看去。

　　“沈……”

　　沈涧就在不远处，坐在洞口的溪涧旁，脸白如纸，衣服上沾着斑斑血迹，表情却很平静。

　　商持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最后一步却又不敢靠近，只隔这么那么一点距离看着沈涧。

　　“再做一个是什么意思？”沈涧抬头，问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

　　“沈涧……”商持叫了他一声，愣在了那儿。

　　他想问沈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问沈涧究竟怎么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涧很自然地收回手，擦了擦手上的水，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不知为什么生出了这个人要离开的错觉，商持下意识地追上一步，抓住了沈涧的衣袖。

　　沈涧却根本不回答，他盯着商持，又问了一遍：“再做一个是什么意思？”

　　商持想起了自己之前说出口的话，那时候视死如归的心情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不起来了。

　　而沈涧却已经逼近了一步：“什么叫更像‘商持’？你就是商持，我为什么要再做一个？”

　　商持退了一步：“我是……‘商持’？”

　　“所以，什么叫再做一个？”

　　商持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似乎是难过，又似乎有点说不清的欣喜。

　　这个人似乎真的把他当作了正主，那之前的生气和愤怒都不过是因为他说要离开，却是直到这时才察觉到了他真正想要表达的事。

　　可他明明只是他的侍灵而已。

　　商持合了合眼，莫名地就觉得自己的在意格外可笑。

　　他吸了口气，没有再回答沈涧的话，而是抓紧了沈涧的衣袖，有些艰难地问：“是谁……”

　　沈涧挑了挑眉，抬眼看他，最后居然勾起唇来笑了笑：“你说呢？”

　　商持心中一紧。

　　“当然是你。”沈涧的语调甚至有些轻快，“你看，你把我伤成这样，要怎么偿还？”

　　商持的眼一下子就红了：“怎么会……”

　　“你刚才突然失控了，疯了一样要杀我，我没舍得下狠手，被伤到了。看，”沈涧说着，张开双臂，给商持看血迹斑斑的衣袍，“就这样，你还想跑？”

　　那大片的红实在刺眼，商持已经完全顾不上沈涧话语里的戏谑，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看着，几次想伸手，却又迟迟不敢触碰。

　　“如果下次……”

　　如果下次，还是伤到了你，怎么办？

　　“为什么……你不能更信任我一点？”沈涧第二次问出相同的话。

　　商持没有回答，他抿住了唇。

　　如果是沈涧真正想要问的那个人……那个人，当初为什么会作出那样的选择。

　　就在他漫无边际地臆想之际，身边杀气陡升，他下意识抬头，便见沈涧如刀，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不远处山林间的阴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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