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声细语

　　一个明媚的正午，方诺来访，莉安才洗完澡，煮下第一壶咖啡。听到敲门声，打开门，却见他拎着大包小包，似还有年货。长袖毛衣袖口卷起，鼻尖有细碎的汗水，见了还穿着浴衣的莉安，目光有些闪躲，进了屋将东西放在厨房的吧台上。莉安倒了一杯咖啡坐在餐桌上，拖着腮笑道
　　“芸姨让你拿过来的么，我一个人过年，哪用的着这么多东西。”
　　方诺只是笑笑，转身欲把食物放进冰箱，莉安看着他温暖的笑，明亮而大的眼睛，初春的阳光下似也沾上湿漉的俏皮。不觉心里也暖起来，脱口而出
　　“若是节后有空，可以邀请你和芸姨过来吃饭么。”
　　方诺有些诧异的看着她，莉安忙笑道
　　“不然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多浪费，你问问阿姨吧”
　　方诺只笑著点点头。继续将东西规整着放进冰箱。莉安起身去帮他。白色的居家浴衣，薄而柔软，午后格外暖。是莉安在本地的商场买的。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拍方诺的肩道
　　“对了，你帮我问问芸姨，我想找邮箱的钥匙。”
　　方诺笑著点点头。忙完冰箱，莉安便唤他过来喝咖啡。
　　谈笑里，他总是充满不多言的愉快与温柔，似乎他的心就像此刻窗外的海水，蓝而澄净。
　　“你帮我去看看邮箱吧。”
　　方诺点点头，起身便走出门，莉安跟在方诺身后，沿着短短的林荫道，方诺虽年纪比莉安小一岁有余，彼此也只是短暂交谈过，多半一起在屋内的时间，也是各忙各的。他似乎总小心翼翼，不愿惊扰她。但已足够让她感觉，他对待自己格外的细心照顾。从来都是主动给她开门，为她提东西，就连递给她的汽水都会先打开盖子。贴心又细致。此时走出门，方诺都走下楼梯后，却依旧回头确认莉安走下前厅的台阶，而没有被露台前的花草牵绊。莉安走到他身后，他就走的格外慢。一直走到公路旁。海风吹拂着树叶摇曳。留下一阵阵耳语。红色的邮箱上标着棕色的门牌号。2627的数字用铜制成，突起的边角已经有些铜锈，立杆更是斑驳。莉安想抚去上面的灰，方诺笑着轻轻握着她的手推开，说上面怕有铁皮翘起，小心滑伤手。边说边蹲下，面对着信箱，瞧瞧这里看看那里，还歪着头观察了一会锁眼，莉安站在方诺身边，也俯身看了看锁。两人身体靠的近，才闻到，方诺的身上有一种阳光晒过肥皂水的好闻气味，他的脸也格外近。认真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轻轻落下星点午后阳光里飞舞的尘。思考的时候，麦色的皮肤上便露出浅浅的笑纹。也许是那气味也许是他嘴角的弧线，一瞬间，莉安直觉久违的亲近与愉悦。那感觉如何形容，就像延绵的春雨时节，相遇一个温热又初晴的早晨。
　　方诺站起身，笑道
　　“你喜欢写信？”
　　“是阿，而且说不定这是能穿越时空的邮筒。”
　　“好的。我帮你问问吧”
　　莉安笑着点点头，愉快的走在方诺前面，走回屋。走了两步转过身，笑著望着林荫道下的他，忽然说
　　“要不要吃点东西”
　　“还没吃午饭么”
　　“没有，才起来。看书看忘记了。”
　　“打扰你了么”
　　“没有，你不来我都忘记饿了。”
　　莉安望着，方诺在阳光下坦然的笑脸，海风温柔的穿过莉安的耳后，停在他的面前。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光里有露水蒸腾后，草木蠢蠢欲动的芬芳。他温柔得好像这一切，还是这一切恰似他的温柔。莉安心情爽朗。欢快的笑了。
　　吃过午饭，方诺便走了，怕烦累她似的。莉安也只继续坐在露台翻着没看完的书。午后的海风甜而稳妥，眼前的海似也有些倦怠，减缓了潮水的动荡。快要睡着了么？空气里，昨夜短暂的春雨已经蒸腾，却令阳光的香味愈发浓郁。很像他，偶然又想起，莉安竟也久违的第一次轻松愉快起来。

　　一个星期后的黄昏，莉安已经把邮箱的事情渐渐忘了，本来也就是心血来潮。方诺却骑着单车带着工具箱敲响了莉安的门。莉安正在给方诺种在院子里的紫罗兰、鸡蛋花还有非洲菊浇水，黄昏的光芒为海面着上一件耀眼的锦绣盛装，大片的晚霞似要如火焰落入海底。莉安没有听见敲门声，忙碌在夕阳里。方诺只是静静站在门厅等待。他似乎透过篱笆望见莉安在后院的身影，没有打扰她。直到莉安欲走进屋，一抬头却看见方诺站在夕阳的余晖里，扶着单车，也对着他笑笑。打开门，见他抱着工具箱，有些奇怪。方诺却把单车给她，自己走向公路，莉安将单车轻靠在门厅的栏杆上，也跟着他跑了出来，方诺见莉安走到身边，笑道
　　“我帮你打开时光的邮筒。”
　　莉安这才看到，原本斑驳陈旧的邮筒，不知何时已经被细心的清理过，还刷上了新鲜的漆。颜色选得与原来恰到好处的一致。油漆的颜色，本不难选，但要一模一样就困难了，方诺虽然会做些手工活但是终究不是老道的油漆师傅，必定是用足了心思，偷偷来回跑了好多趟才配成这恰好的颜色。夕阳余晖里，美丽的暗红色邮筒，已经精神焕发却依旧饱含了时光的光华。莉安难以言喻的感动，不禁温柔的伸手拍拍方诺的肩膀，笑著说
　　“谢谢你阿，你哪天过来了，也不进来和我打声招呼。”
　　方诺不知是害羞还是不在意，只格外灿烂的对莉安笑了笑，边说
　　“我妈说找不到钥匙，所以我想，给你换一把锁吧。原来的刚好也旧了。这个我得征求你的同意。”
　　“听你的，只是，你真的不是叮当猫么”
　　方诺蹲下开始轻轻的撬锁。黄昏的海风渐强，莉安裹了裹披在身上的毛衣开衫，里面只穿了一条连衣裙，雪白的小腿露在风中，有轻微的凉意。
　　“你进屋等吧，这里冷。”
　　“没关系，我陪你”
　　莉安望着方诺夕阳里厚实的肩膀，他穿着一件长袖的t恤，挽起的袖口露出粗壮的小臂，麦色的皮肤夕阳里光泽诱人。莉安时时俯身看看他灵巧的手，又转身望望不远处点着夜灯的二层洋楼。愉快的让夕阳落满扬起的脸庞。再看看已因熟悉而渐有些依恋的洋楼，那有些陈旧的蓝白色与装满晚霞的海面一起，画成一张明信片。似乎只要轻轻伸手一剪，就能把那画面剪下来。寄给远方。
　　远方，哪一个远方？
　　心毫无预兆的一惊。那个空气中没有自然气味的大城，他此刻在做什么。那里的夕阳也总是翻卷着燃烧，却还未留洒向天际，便被高楼困住。一日日没有着落的消散在风里。他会走在那光明里么，一个人或总有人陪伴，愉快还是疲倦。海潮声中忽然撞见脑海里的脸，刹那间唏嘘，竟一时，比日日夜夜与大海相伴的旧洋楼更孤单，眼眶不觉有些酸涩，只是风太大吧，转身看看蹲在邮箱前，专注的方诺，不禁开口道
　　“留下来陪我吃晚饭吧，我进屋等你”
　　此刻，她那么需要一点实在的温暖。哪怕只是个善意的陌生人。也许只是斜阳渐凉。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异样，不等他的回答，转身已走进那片光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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