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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痛，痛像包裹住身体、并要极力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火……
痛，痛有如沸腾的岩浆，咆哮着，四处奔涌，却寻不到倾泄的出口……
痛，就像个恶魔，肆意蹂躏着孩子清瘦的身体。挣扎、抵御……完全都是徒劳的，面对孩子的不屈，恶魔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藐视，他一再挑衅着……
痛晕过去，再疼醒过来。仿佛奋力求生的溺水人一般，挣扎着将头伸出水面，再被汹涌的洪水卷过，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浮出，深吸一口气……坚持着，坚持着……意识又一次模糊，前方是柔和的光亮，这是哪里啊？朦胧的光晕里，那个倩影，那个倩影是妈妈吗？好久没见她了，四年多了，妈妈，妈妈，小夜好想你啊，妈妈，你为什么不像以往那样伸开双臂，等我冲到您的怀里呢？妈妈，你为什么满脸迟疑，妈妈，你不欢迎我吗？妈妈，你说什么----“孩子，回去！”----你真的是让我回去，我没听错吗？你不想小夜吗？小夜是您最爱的孩子啊！
“小怪物，你快回来！”谁在后面？是银月，她怎么追来了，回过头，后面是一片漆黑的森林，雾气里，银月瘦小的身影若隐若现。她怎么会一个人在那里，深夜里，有狼，有老虎，有坏蛋，总之，森林里很危险，不能让她一个人在那里！
“孩子，快回去，和那个小姑娘在一起，你要保护她，和她在一起。”妈妈消失了，小夜不再忧郁，他转身冲银月跑去……
“小夜，坚持住，再痛，也别晕过去，坚持到公主回来，她一定会来救你！”耳边，是小鹰轻声的话语。痛还在肆虐着，那么难熬，自己一定是回到了地狱中，回到了现实里。黑漆漆的地下刑房，只有烧烙铁的火盆发出忽明忽暗的光亮，红彤彤的火焰仿佛厉鬼的舌，吐出----吞噬猎物的身体；收回----流着口水把舔到的东西送到胃里。噼里啪啦的，火在炽烤着烙铁，那声音仿佛夜晚无法转世的女鬼的悲戚哭泣。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曾经，那有很大部分都是小鹰的血，如今，又再次加进了自己的血。清水流入口中，缓解了口中的燥热，却无法浇灭身体里肆虐的大火，吞咽的动作，又让痛楚加剧。嘴里也是腥的，血从咬破的唇上流到嘴里。腰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托起，刑塌上的两个尖角渐渐脱离了身体。痛，让人无法呼吸，可痛却让思维得以继续。
“太子呢？”重伤下，虚弱的身体发出沙哑的声音。小鹰这样帮自己，如果太子看见了，他该怎么办？
“刚才他要喝酒，我就给他取了苦寒之地毛子们进贡的烈酒，他猛地灌了一壶，旁边的休息室睡去了。”
挣扎着，小夜竟笑了，浅浅的弧度在嘴角浮起，“你，告诉，他，酒烈，是吧！”被整整折磨了四个时辰，又没吃东西，小夜根本早就没了力气，可此刻，他明亮的眼睛却分明向自己传达着得意。小夜，他身上有奴隶的一切坚韧，还有只有真正贵族才具备的泰然、达观。他从未提起过他的身世，他，真的不像是个奴隶，也许，他和自己一样，曾经，并不是个奴隶。
“他问我是什么酒，我就告诉他是烈酒。”
“越是，烈酒，他越要，多喝。”小夜笑着，他仿佛可以听到当时小鹰冰冷的话语。不用多说，就两个字“烈酒”，就足以激起太子的挑战欲。
“小家伙，别说话了，保持体力，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笑。”明明是责怪，吐出的却全是担心的话语。
“我，也就，就这么点，笑的，权力了。”淡淡地，笑容再次在苍白的脸上浮起。
血滴下，滴落到血泊里，溅起一朵凄厉的血花，泛起一片血色的涟漪。四下无声，一滴，又是一滴，那声音仿佛直滴到人的心里。躺在刑塌上，一根根竖起的细铁丝从背后咬噬着小夜的身体；胸前，鲜红的一片，咋看上去，仿佛屠夫的钢刀刚切过身体。铁篦子大面积刮痧般刮过伤口的结果是银丝鞭留下的痕迹更深地扎进连成片的伤口里，火光下，若隐若现的寒光闪烁着让人心悸。大腿被绑死在刑榻上，小腿却被三块青砖撬起，膝盖仿佛要鼓出身体，筋被伸开，本来已经被绑紧的上身就更无法挣扎，只能贴紧布满铁丝的刑榻，任那些铁丝扎进后背，刺进身体。四个时辰里，始终没听到他□□的声音，示弱的语气，这会，恐怕他是早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抵御痛楚的，就只剩下毅力而已。亏他还能想到笑是他的权力！想着，不顾自己手上也在流血，小鹰加大了手上的内力。
“小夜，小夜……”踹门的声音伴着银铃般童声的急促呼喊，此刻，他知道，阴森的地下室里，他和银月只隔着一扇门的距离。
小夜坚定的目光打消了小鹰眼里的迟疑。狠下心，小鹰缓缓把手抽开，尖利的大角再次扎进身体，痛，再次扭曲了小夜的脸，痛，再次蹙起了小夜清秀的眉，可痛，却拉近了心的距离。一件衣服飞快地盖住小夜赤（晋江）裸的身体，还未等小鹰把门打开，银月就闯了进来。
“小鹰，带他回我那里。让小辰去把师傅找来，要快。让蓝儿炖参汤，就说我要喝。药都在我柜子里。”没有半分迟疑的语气，银月镇定地吩咐着。没有任性，没有犹豫，一切都那么周密。没有泪眼婆娑，银月愤怒的目光里透着小夜和小鹰都从未见过的坚毅。
“公主，和我们，一起回去，这里黑。”一字一顿，小夜的声音里没有一点力气，他被小鹰抱在怀里，整个人放松下来，随即便被笼罩在疲惫里。
“小夜，管好你自己，小鹰，带他回去，按我说的办，我自己能来就能回去。”
听到踢门的声音时，小夜只知道自己掉进了黑暗里。而从他知道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呼，呼……”
眼里分明还是重伤的小夜，面前却是太子鼾声如猪，直接舀一盆凉水泼向太子的脑袋，银月的怒气早已轮不到语言来表白。她真想，真想用手里的铜盆敲碎太子的脑袋，也算为民除害！
“乓！”铜盆掉到地上。惨白的脸色，银月闭起眼来，她知道，如果自己有半分的不理智，就会让小夜受到更多伤害。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这个世界，真的好无奈！
“哎呦……”迷迷糊糊地，太子醒来“头疼啊……妈的，谁拿水泼我，谁把我泼醒的？”太子一抹脸上的水、抖抖脑袋，半醒半梦中，便已就着潜意识、遵着本能骂开。
“我！”
“妈的，拖出去，打死，不，扒干净……”
“你敢！”一声巨响，银月猛一用内力，倒扣在地上的铜盆随即裂开。
“谁？嗯……”太子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你这丫头，你泼我干嘛？”
扬起头，直视哥哥的眼睛，带着怒气，银月轻蔑地告诉他：“你活该！”
“老子是你亲哥哥！我活该！我只有你一个亲妹妹，我活该……”从未见过妹妹如此顶撞自己，又带着酒劲，太子怒不打一处来。
“把你太监总管的奴契拿来！”无视哥哥的怒气，银月对这当今太子下起命令来。
“我活该，既然我活该，我凭什么给你拿来？”手里指着银月，太子居然打气哆嗦来。
“拿来！”银月单手拂开哥哥的胳膊，伸出手来。
“为什么拿来？”
“告诉你丫儿好看的是谁？”
“总管。”
“谁把她抓来的？”
“也是总管！”
“那告诉你小夜好看的谁？”
“当然还是是总管了。”
“就凭这个，我要为民除害！”
“不给。”
“不给没关系，我现在就去抓他，看他敢不敢不跟我来！”
“凭什么？”
“那凭什么你上我哪里抓人的？”
“一个奴隶，长得漂亮！借来用用，怎么了？”
“我答应过吗？”
“这……”
“你目无皇室，随便抓人，该当何罪？”
“妈的，那他把我咬了！他咬我大腿！又该当何罪？”
“你，你抢男霸女，死了少个祸害！”
“祸害？哈哈，我是未来的皇上，恩泽百姓，你说我是祸害？”
废物？祸害？太子的自信在一阵阵冷笑中极度收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见恩，只见泽，南方大水泛滥是你泽的吧！好啊，你恩泽百姓，那你倒说说，他为什么咬你啊？你的恩泽何在？”
“这个……”
“你昨天弄死小丫，整天折磨小鹰，你恩泽何在？”
“那二弟又恩泽何在？”
“昨天你弄死的小丫，就是二哥救下的，他杀了劫持小丫的太监，还把官府的走狗各个打了一百板子，都革职查办了，告示就贴在城门处，他告诉百姓，他不会骚扰百姓，民心大块！”
“这……全是假的，假的。”
“真相就是小丫是你弄死的。”
“一个奴隶，不能算百姓，我，我只不过图个痛快，有什么不对？”
“奴隶种地，奴隶织布……”
“他们应该！”
“你应该早点回皇陵，早点死掉，和母后一起埋！”
“你！我早点回皇陵，我回了皇陵，他们好好个个在父皇面前肆无忌惮地说我坏话，他们都不想让我当太子，他们怕我即位，怕我即位以后整他们，我偏不走，偏偏就是要整死他们！”
“你，你还用别人说你坏话？！昨天的小丫，是二哥救下的，你却在二哥走后杀了她！二哥当众答应，他的太监不会扰民了，那你说，昨天去抓丫儿的太监是谁的？就你这样，全城的百姓都会说你坏话！”
“反正，反正好事又被老二抢前头了，这个老二，处处抢我的风头，他，他是太子吗？再说，百姓，百姓他们，怎么就肯定是我做的？狄将军府上，郭国丈府上，都有太监呢！”
“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少跟你二哥学，弄这些文邹邹没用的！”
“难道我学你，你和杀了若瑶的狄缪一样，坏透了！”
“别跟我提他，他，郭妃，郭国丈，他们把持朝政，全是一伙的！”
“你草菅人命，比他们还坏！”
“瞎掰！”
“你到底把刚才的小奴隶怎么样了？”
“他把我咬了，我把他打了，就这样。”
“你没做别的？”
“我想，没来得及呢！”
“以后少碰他！”
“怎么？我妹妹想让他以后暖床？”突然间没了怒气，太子的脸狗不理包子似的笑开了花。
“如果你还记得你是我哥哥，请你说话检点点！”
“好，我检点点，如果我妹妹有心思，我就绝不碰他！”
“奴契拿来！”银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好，回头把奴契送到你府上，他归你了！”
“现在你给我去拿！”
“好好，我去！”
“还有，这三个月，小鹰我借了！”
“好，算我赔罪给你。”
太子走了，四下无声，笼罩银月的，是一片空洞的寂静。黑暗，可以隔绝一切；黑暗，可以消融一切；黑暗，仿佛是心灵的隔离带。在这里，可以放纵；在这里，可以开怀；在这里，可以把一切伪装卸下来。终于，在这里，银月眼泪可以肆无忌惮地淌下来。本来，踢开门前，她早已把眼泪拭干，一路的疾驰，焦躁、黑暗和怒气成功地把脸上的泪痕遮了下来。去年，也是在这里，一个斑驳的小身子被无缘无故吊起来。刺鼻的腥气，满眼的血红，无力的声音，温柔的目光。他不生自己的气，反而担心自己被烙铁烫到；烛光下，他带着一身伤，却挑破自己手上的水泡，给自己敷药；他知道自己怕黑，就主动伸出胳膊来。他，就是那么可爱。可今天，就在刚才，疲惫的眼、扭曲的脸，他就像个生病的小孩子，躺在小鹰怀里面。没有□□，没有语言，可他的疼痛却依旧逃不过自己的眼。就像他那个微微伸出胳膊的小动作一样，不仅没逃出自己的眼，还暴露了自己在门口时没发现的他手上的伤痕----悟空，永远在如来手里面。自己虽然从未说过自己怕黑，却也早被他看了出来，不知这是大人们说过的默契，还是他的那双火眼，真的可以把一切洞穿。
今天，实在是怪自己没照顾好他，没能保护他，自己，太不周全了。如果，如果早知道太子会这样，今天一早去看告示、去二哥家，就说什么也要带上他，可是，自己却单纯地不愿意他回来再说二哥的坏话，就只带上小辰和蓝儿，带上八个小侍卫，却没有带他。说白了，还是怪自己太任性啊，如果自己带上他，他也就不用如此受罪了啊！他着满身的伤，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呢！亏得他和小鹰两个机灵，一个留下那个精致的药盒，一个留下星月手帕，否则，自己都不知道要到哪里来找他，宛月苑没别人了，那两个太监，巴不得他死，才不会主动说呢！
更怨太子，他完全是漠视一切，草菅人命啊！我怎么就有了这么个哥哥啊？我们大夏未来的一国之君，难道就这样吗？偏偏，自己还没办法和他断绝关系，自己多想这样做啊。可如果，如果这样做了，太子不会怎么样自己，却会加倍折磨小夜的，奴隶的生命，永远是不值一提的。为了他，又怎么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呢？
小夜，这里，真的很黑啊，其实，我很害怕，不仅现在，来的路上，我也很害怕。很羞啊，我怎么就这么胆小呢，你在生死的边缘痛苦地挣扎，我又怎么能害怕！你伤那么重，却依然能对这小鹰笑出来，你那么勇敢，我又怎么能什么都害怕？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向上爬，前方亮了，心，豁然开朗了。银月知道，为了小夜，她必须战胜胆小，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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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是真正的贵族，只要心不被伤害，他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笑出来。《项塔兰》开篇的一句话给我触动很大：
我花了很长的岁月，走过大半个世界，才真正学到什么是爱与命运，以及我们所做的抉择。我被拴在墙上遭受拷打时，才顿悟这个真谛。不知为何，就在我内心发出吶喊之际，我意识到，即使镣铐加身，一身血污，孤立无助，我仍然是自由之身，我可以决定要痛恨拷打我的人，还是原谅他们。我知道，这听来似乎算不了什么；但在镣铐加身、痛苦万分的当下，当镣铐是你唯一仅有的，那份自由将带给你无限的希望。要痛恨，还是要原谅，这抉择足以决定人一生的际遇。
感谢再次进来的亲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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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