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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语
空灵的琴声，清爽有如空谷深涧中淙淙流淌的溪水，舒缓似林间吹动竹叶沙沙作响的微风，轻巧地拨弄着人的心扉。曼妙的音符舞动着，如淡雅的茉莉香般飘飞弥撒在空气中。夜晚，当狂躁了一天的太阳与酩酊大醉的太子一起沉沉堕入睡眠后，把北国团团包裹住的闷热仿佛被撕开了个口子，终于，有丝丝凉风吹了进来。
东房的窗棂上，映着大家忙碌的身影；在那间小小的房中，跳动的烛光里，有鲜血，有汗水，有挣扎，有关爱，有默契，有鼓励，还有笑声；厨房里，柴灶旁，尽管还有几个孩子在帮忙，粉脸给忙得通红的蓝儿却依然没有任何泄松，汗水顺着发梢淌下，一滴滴地滴到炉火中，手里在不停忙着，烧水、熬粥、煲汤，样样都在她巧手的精心制作中。
心弦随琴弦一起飘飞舞动，屏息、凝神，银月沉下心，却无法让身体沉寂静止在乐声中，她的心被她的手指不停拨动，她的思绪不停交替游走在刑房和东房中。东房里，师傅不让她帮忙，那里的血腥，她难以想象；厨房里，她插不上手，帮了只会更忙；刑房里的情景，她逃避着，不愿再想。紧紧地抱着琵琶，仿佛硬木贴近胸膛，就可以填满心中的空洞，仿佛只要她不停地拨弦，就能缓解小夜的伤痛。
是那只小怪物曾经说过的，痛极了，风声、雨声，流水声，但凡平静的声音，都可以用来凝神，都可以用来止痛。那天，银月抱着兔子小灰，再次纠结地问小夜怎么挨过了疼痛，小怪物偏着脑袋，告诉了她这个良方，可这个良方，却无法制住银月心底的痛。
……
“平静的声音就可以止痛？”
“嗯。”
“比如兔子的叫声？”
“平静不是安静，我还从没听过兔子的叫声呢。”
“琴声呢？”
“好奢侈的琴声。”
“能还是不能？”
“能。”
“为什么奢侈？”
“影营从没有过琴声。”
“那你怎么知道能？”
“鸟叫、虫鸣、蝴蝶扇过翅膀，汇着蛙啼、犬吠，本来就是大自然的琴声。”
“这也行？”
“当然行。”
“肯定没我弹的好听。”
“那你弹给我听。”
“才不呢。”
……
琴在痛，心在疼，用心传递琴声，可琴声却只传回心痛。她想听到东房的响动，又怕听到东房的响动，月光下，用心去聆听，听到的是琴声，是风声，是心声，是内心流淌的痛，却始终没有东房的任何响动。
烛光下，狰狞的伤口深可及骨，斑驳的，交错着，编织成一张大密不透气的猩红大网，无情地裹紧瘦小的身子，小夜的胸前，已再无本色的皮肉。明明早已经脱力，却要硬撑着绷紧身体，双眉紧拧在一起，痛到无法呼吸。折断的银丝带着星星血肉，牛毛般的细密，一根根地被从模糊的伤口中挑起，又被一根根扔在银盘里。林太傅手上的每一动作，都尖刀般刺着小夜早已痛极的身体，疲倦到极点，无力挣扎，无力喘息，连动下眉头都没力气，如果说还有生气，那生气一定是来源于他微微颤抖着的鼻翼。额头不停渗出汗水，又被一点点拭去；血一涌出身体，便被一块块白布吮吸。一块块白布被不停洗净、拧干、再次沾上血……一盆盆清水成了血水，拎走、泼出去，假山下，一棵小梅树苗旁，血水渗进泥土里，猩红地染了一地。
琴声里，小夜尽量把自己放平稳，顺着银月的琴音去调息。静静地，沉下来，仿佛徜徉在无人的空旷山谷里。
曾经，一把破箫，母亲也曾用乐声抚慰自己，看伤痛中的自己渐渐睡去。这箫对于那老太婆，只是富人家随手乱撇、被她捡回的一根木柴而已，对小夜母子，却成了好东西。母亲的爱、母亲的痛，母亲忧郁的眼神，全都凝结在了箫声里。乐声是奢侈的，乐声不止是大自然的奏鸣曲。母亲那双执箫的芊芊玉手，透着红、裂着口，因为常常被泡在冰水里，它们曾经用来拿箫拿笔，现在却成了下等奴隶赖以生存的天然工具。
“娘，我不疼，别吹了。”
“娘吹的不好听？娘知道，箫不是上等的，只能随便听听而已。”单手把箫从嘴边拿离，念锦一只手轻轻抚着儿子伤痕累累的身体。
“不是，娘累吗？”
“娘不累，吹箫是很快乐的事呢。”
“娘，快乐吗？”
“娘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看着你。”
“那娘看不见小夜的时候呢？”
“身边没你的时候心里有你，一样是在看着你。”
“那娘就可以永远快乐了。”
“儿子，生活给我们什么，就接受什么，享受什么。我们永远是自由的，而不是奴隶，因为没人能夺走我们的快乐。我们还拥有，我们就不是奴隶，我们有一颗高贵的心，我们就不是奴隶。那些早早把自己心灵上了枷锁的人才是真正奴隶。”
小夜黑亮的眼睛神采奕奕，忽闪的睫毛带着童稚的灵气，他看着娘，娘笑着，他突然间明白，他们和那些呆滞木纳的奴隶并不一样，和势利猥琐的夏成、和那个阴险残暴的老太婆都不一样，他们绝非真正意义上的奴隶。奴隶并不是靠一个简单丑陋的烙印区分的，那些把自己的心灵上了枷锁的人才是奴隶。
“怎样才能更快乐？”
“读书，与智者对话，善良，原谅，感激。”
“那原谅老太婆吗？”
“她足够渺小卑鄙，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奴隶，无视她就可以。”
“那夏成也是。”
“对。”
“那我们原谅什么人？”
“原谅无意中伤害你的人，原谅心中还有善念的人，原谅你曾感激的人。”
“娘，您的手裂口了。”
“娘的手不疼，吹箫不是弹古筝、拨琵琶，不需要手指用什么力。”
“娘会弹古筝、拨琵琶吗？”
“当然了。”念锦笑着，过去的日子只能神往而已，曾经的锦瑟和鸣统统成了云烟般的过往回忆。
“娘在想什么？”
“娘在回忆，回忆那个和娘从小一起弹琴的人而已。”
……
林太傅仔细检查、翻看、挑动着孩子的身体，牛毛般的细丝，一旦被留在身体里，造成的伤害是被鞭打远不能及的。停下手，孩子已经痛晕了过去。一层白色的粉末被均匀的洒在小夜的胸前，盖住了伤口、止住了出血。侧过小夜的身体，他的背上血糊糊的一片----这是刑榻上密布的尖铁丝给他留下的痕迹，但却绝不如后腰上那两个“大洞”那般难以处理。当刑榻上的两个尖角刺进身体，由于刑榻上的人往往还受着老虎凳或鞭打等刑罚的折磨，会本能地去挣扎，而随着人的挣扎，尖角粗糙的表面就会磨光刺入处的血肉，留下两个狰狞骇人的痕迹。而事实上，除了消毒止血，那两块根本就没办法再做其他处理，血肉磨光，再也无法长合，那将是伴随小夜终身的痕迹，就如同他胳膊上那两个树皮般的奴隶印记。
有多少次疼醒过来，就意味着曾经多少次疼晕过去。小夜的手指肿得如同熊掌，曾经，那双手上是斑斑已经愈合的疤痕，而今，他们再次在凌虐下绽放出生命的恐怖美丽。指间、指缝里，是拶指疯狂收紧后留下的痕迹，竹刺还留在小夜的指甲里。那时，在刑榻上，小夜的大腿被绑牢，小腿被青砖撬起，膝盖鼓胀着仿佛要凸出身体，背上的铁丝刺入，绷紧身体的后果是那两个尖角无情地磨着他的身体，可太子却觉得不过瘾，他在拶小夜手指的同时，还把一根根竹签刺进小夜的指甲里。小夜的不屈，一次次勾起了太子的“战斗欲”。
清洗、缝合、上药，林太傅甚至担心小夜的手再也不能拿起笔。心再痛，他也要对小夜笑笑，他知道，师徒间，彼此会心的对视就是最好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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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能发现吗？上一章，我在几个地方点了，其实，银月是看到小夜没穿衣服了。坏笑着，解释一下：
1、门是她自己开的，小鹰给小夜盖上衣服，她就把门开了。上次小夜挨打，她是在门口看到里面的情景了，换句话说，里面什么样，外面是可以看到的。
2、踢开门前，她把眼泪拭干了。因为她看到小夜受伤，特别心疼，所以才会哭的，小夜的伤，她全看到了。
3、小夜的小动作，暴露了他手上的伤痕，而这些伤痕，她在门口是没看到的。所以说，小夜身上的伤痕，她是看到了的。
呵呵，坏笑着，凡比较花痴又没看出来的，麻烦冒个泡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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