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情话

　　次日下午，他们去了附近的雪场滑雪。

　　程唯很喜欢滑雪，为此曾经还特地在欧洲某个雪场停留了一个月，因此热身后直接坐缆车去了高级雪道。

　　雪后初晴，冬日的阳光温度不高，金灿灿轻飘飘地洒在雪道之上，颇有些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梦幻之感。
　　程唯从雪道上顺流而下，左右换刃，两边的树木幻影一样被甩在身后，头发在身后猎猎飞舞，风里都是自由的味道。

　　滑完一轮又一轮，她停在道旁休息，看见远处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身影俯冲下来，动作娴熟，干脆利落，没有什么炫技的成分，被滑雪板扬起的雪粒在他脚下和身后翻卷而起，像是奔涌的雪浪，叫人赏心悦目。

　　“哇哦。”程唯大声夸赞，“好帅！”

　　这个身影微微朝她侧头，脚下一动，划了个流畅的弧形，行云流水般停在了程唯不远处，扬手摘了护目镜，露出一张英俊又熟悉的脸。

　　竟然是谈霁之。
　　程唯难以言明心里的惊讶，因为谈霁之在她面前一贯的形象都是温文尔雅的。
　　自古以来，人们总是会自然地认为读书人往往斯文儒雅，动口不动手。

　　而身前这个滑雪的帅哥，一看就运动技能点满……腰腹力量很强。

　　想到这，程唯不禁想起昨日夜聊时，梁晨给她留下非常深刻印象的一句话——喜欢就是你想要和他做、爱。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往下飘，意识到是赶忙抬起头来，眼神乱飞，脸已经红了。

　　谈霁之没戴眼镜，看见她不甚自然的动作，往这边凑了凑，微眯眼睛低头看她脸上的表情：“怎么了？不舒服？”

　　在这片冰天雪地里，他背对着太阳，高大的身体微微靠过来，身上热腾腾的，轻易就能叫程唯鲜明感知到他的存在和靠近。
　　或许那不是热意，而是一些荷尔蒙或者信息素之类的东西，第一次让程唯心底燃起一种名叫爱欲的火焰。

　　程唯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有些炸毛：“没！没啊！谁不舒服了？”
　　她支支吾吾：“你怎么滑雪也这么厉害啊？”

　　谈霁之不在意笑笑：“有段时间经常滑，为了释放压力。”

　　压力？
　　程唯自然而然想起他的项目：“你不是最近一直在跟政府部门接洽项目吗？怎么有闲心出来玩了。”

　　“在等个好消息，”谈起这个，谈霁之显然心情不错，“我们的项目估计很快就能落地了。”

　　他去参加那个经济发展峰会，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是去认识认识M市□□。
　　他提前了解过，这位书记对于M市的脱贫工作十分重视，谈霁之领了个脱贫项目的创意奖，自然一来二去就跟这位书记聊了起来。

　　了解到谈霁之的项目后，他表示十分感兴趣，说要回去跟市委班子讨论讨论。

　　最近内部有消息说，谈霁之递交的项目书在会上被肯定了，要求相关政府部门牵头，以云桥县为试点，全面落实落地该项目方案，并形成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待时机成熟在全市推广。
　　现在就等着正式文件下发。

　　“那很好啊！”程唯很开心，“政府介入那等于是拿到一张通行证啦，资金问题也不用愁，企业肯定会更愿意捐助的！”

　　“是，”谈霁之目光带笑，“还要多感谢程大小姐鼎力相助。”

　　“好说好说。”
　　不知道为什么，程唯爱死他叫自己程大小姐了。

　　她突然心念一动：“既然要感谢的话，你帮我一个忙。”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谈霁之立马想起之前的泡泡机，抱臂道：“你先说是什么忙。”

　　“我想拍个酷炫视频，你给我呲个雪墙。”

　　“什么意思？”

　　“呲雪墙呀，很火的，你从我身后滑过来，在我背后用板刃把雪推得扬起来，扬得越高越好，卷起千堆雪那种，这样我身后就会有白色雪粒像一堵雪墙一样翻腾而起，最后把我吞没。从我前面拍视频的话拍出来很帅的！”

　　谈霁之一下子注意到这个动作的安全隐患：“太危险了。”

　　“哎呀~你滑雪技术这么好，不会危险的。”

　　谈霁之戴上护目镜，走为上计：“我不会。”

　　程唯也跟着戴好，跟他在后面，直接填鸭式教学：“就跟前刃刹车很像的动作，你板刃卡住雪，重心降低，后脚蹬出，雪就能飞起来了。”
　　“我们直接到中级雪道去拍，那里更安全。”

　　谈霁之滑了下去，程唯艺高人胆大，在他左右交替来回滑，靠近他时就开始碎碎念：“好不好呀？好不好呀？”

　　谈霁之怕她摔了，实在无奈：“行行，你好好滑。”

　　今晚，在朋友圈，程唯的好友都看到了这样一条视频：
　　程唯一身粉色滑雪服，酷酷地抱着板子站着，俯视镜头，身后一道黑色身影如闪电般游走而来，划到她身后上下半身反拧，滑雪板扬起飞雪——那飞起的雪粒只到她小腿肚那么高。

　　本想耍帅的程唯瞬间破功，叉着腰转身去骂他：“哎呀，不是这样，不是给你看过视频了嘛？这飞的雪也太矮了！”
　　她抱怨着，却又笑了起来：“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的！”

　　下一幕，镜头切换，bgm响起，还是那道黑色闪电，在她身后一个甩尾漂移，慢速播放的画面里，大片雪雾从她背后升腾而起，张牙舞爪汹涌往前，片刻后，速度回归正常，白色的雾气猛得盖住粉色身影。

　　视频就此结束。

　　程唯配文：嘿嘿，有人陪着一起做幼稚的事真的太开心啦！

　　正喝着酒的周泽耀刷到这条视频，“哟”了一声，拿给徐沛看：“不得了，这黑衣服男的这么帅，程唯不得喜欢死啦。”

　　徐沛拉了几回视频进度条，把手机扔回给了周泽耀：“脸都没露，谁知道长什么样？”

　　周泽耀嗤笑：“你就嘴硬吧。”

　　徐沛心里当然清楚。
　　他跟程唯认识了这么多年，很了解她。
　　她平时跟异性嬉笑怒骂，分寸掌握得极好，从不拖泥带水，可视频中间的那句话，埋怨里又带着些娇俏，亲昵极了。

　　他挖苦道：“你呢？下飞机的时候倒是有人接，但怎么你一个有女朋友的现在却在这里跟我喝酒？”
　　两个人谁也别笑谁。

　　周泽耀果然沉着脸不说话了。半晌，他抬了抬眼皮，给他支招：“她在哪，跟谁一起，你堂堂捷荣航空的继承人还愁没办法吗？”

　　徐沛被提醒了，觉得不无道理，拿着手机出了房间，半晌后回来，脸上轻松了些：“跟一个叫梁晨的女人一起，飞的T市。那男的应该不是她的同行人。”

　　==
　　回程时，程唯二话不说上了谈霁之的车，她拉开副驾驶的门蹿了进去，降下车窗，看着站在车外的三个人，手向前一挥：“出发！”

　　谈霁之把她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上了车：“安全带系好。”

　　程唯手一摊：“你给我系。”

　　“自己系。”

　　“不系！”

　　不管是朋友还是学生，谈霁之都几乎没见过这般无赖的人，但他现在还没有纵容程唯的坏习惯，也有拿捏她的好方法：
　　“你知道高速上坐在副驾驶上不系安全带的人出了车祸会怎么样吗？”
　　他的视线落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撞破挡风玻璃，人像面条一样飞出去。”
　　“知道为什么像面条吗？”
　　“因为浑身骨头都……”

　　“啊啊啊别说了！”程唯根本不敢顺着他的话联想，浑身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她动作麻利地拉长安全带，“咔嚓”一声扣进卡扣，两手放在腿上，乖得像个小学生。

　　谈霁之发动车子，唇角勾起一丝隐晦的笑意。

　　路上，程唯嫌无聊，拿自己手机连了谈霁之车上的蓝牙放歌。
　　《七里香》的前奏响起，程唯跟着音乐晃动，哼唱着“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谈霁之静静地在一旁开车，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

　　程唯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谈霁之身上，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她突然理解为什么网上很多女生都不让人尤其是别的女人做自己对象的副驾驶。
　　车内，密闭的空间里，两个人并排而坐，真的很容易生出暧昧的感觉。

　　她哼着歌，目光转向车内。
　　谈霁之的这辆车是辆suv，低调沉稳，车内依旧干干净净，除了纸巾，什么也没有，看起来像是昨天刚买的新车。

　　程唯忍不住问：“你有洁癖或者强迫症吗，谈教授？”

　　“没有。”

　　“你这车……”程唯试图措辞，“像刚被洗劫一空。”

　　谈霁之觉得程唯很擅长用夸张的修辞手法：“我只是习惯让车里保持整洁。”

　　程唯刚想继续调侃，车内音乐一听，有电话打了进来，她一看是徐沛，想了想，直接点了接听：“喂，徐沛，”

　　徐沛的声音通过车载音响放大，缭绕在车内：“好久没见，唯唯，你在哪？”

　　谁允许你这样叫的啊，程唯翻了个白眼：“有事吗？”

　　徐沛：“就是突然想起个事，跟你说一下，周泽耀回来了。”

　　程唯：“So？”

　　徐沛：“陆思娇跟你说了？”

　　程唯蹙眉，陆思娇知道？
　　她怎么没跟自己说。

　　见她没回，徐沛似乎早有预料：“有空你来H.T.酒吧，我跟你说说。”

　　此刻，通话双方包括在开车的那个，都知道这是个带条件的见面。
　　程唯也没徒劳地要求他在电话里告诉自己：“行，我回S市联系你。”

　　电话那边徐沛还想聊聊：“你在T市玩得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在T市。”

　　他声音一顿，笑道：“你朋友圈里不是放了视频吗？那滑雪场一看就是T市的。”

　　程唯寻思那视频里只有白茫茫的雪，她道：“行吧，回去再聊。”
　　她挂了电话，周杰伦的《一路向北》继续响起。

　　“朋友圈的视频？”谈霁之分心瞥来一眼：“话都说清楚了，怎么还不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干嘛？想跟我聊天？”程唯想起他那封邮件，调侃道，“想跟我聊天你可以给我发邮件呀，或者写信，要不然漂流瓶。”

　　那封邮件，中间隔着从谈霁之落笔时到程唯点开时的挺长一段岁月，隔着程唯的深夜辗转与眼泪，隔着她感受到痛苦依旧不甘放手的执拗，对程唯来说才尤为珍贵，也更让她感觉到谈霁之身上带着的文人独有矜持又带着浪漫的气质。
　　那里面的字字句句，全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温柔和尊重。

　　程唯想起句诗，咬文嚼字地念道：“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她笑了笑：“谈教授，你想我的话，给我写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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