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散

作者:旧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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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7 章


      落晖出生时,算命先生说她命格太硬,会克死父母,所以自小让乳母抱到乡下养,幼时在乡下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时常让她想念,乳母又待她如亲生女儿,她便想着,在乡下过一段时间,或许可以散散心。
      “小芷,算命先生没有说错,我克死了父母。”她没有力气,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
      “姑娘,不必这样说。”
      落晖幽幽叹了口气,不远处隐隐有村落的炊烟,自言自语道:“这里毕竟是京畿,我们以后要到哪里去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姑娘心安之处便是家。”
      进了村子,村中无人认得她,小孩子们好奇的看着她,她想到自己幼时也和她们无异。
      有人认出她,跑过来向她行了一礼,落晖定晴一看,原来是恒七,落晖说:“不必多礼,我如今不过是罪臣之女,原来你回到这里了。”
      “小人见姑娘在宫中并不需要小人,所以回到故里。姑娘,怎么来了?”
      “我与那人决裂,想着在乳母家中暂住些日子。”
      “姑娘,怎么不回到亲戚家?”
      “我在宫中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不敢连累亲人,乳母是一个平民妇人,应该不会和她为难。”
      “若有小人帮得上忙的地方,姑娘吩咐便是。”
      落晖道了些,恒七陪着她们到乳母家中。
      乳母霍氏见到她,喜不自胜,行礼说:“姑娘。”
      落晖连忙将她扶起来,眼中也要落泪,“乳娘,想必你也听说了相府里的事,不必拘礼了。”
      霍氏养育相府数个孩子,相府上下尊重,亦攒下一些银子买地盖房,所以时常感念相府,偶尔去相府看她们,见到落晖无处可去,她自己的儿子远在边疆,自然乐得收留她们。
      恒七告了退,让她们好好叙旧。
      落晖拿出扶桑给她的金镯子,递给霍氏,“落晖不能白住乳娘的,这个你一定要收下。”
      霍氏推拒,落晖说:“你若是不收,我也不会住下去。”
      霍氏才收了,“那我替你收着。我知道你是喜欢山里清静,你就好好住着。”
      说着去给落晖她们收拾出一个无人居住的空屋子,小芷本想让落晖好好养好身子,可是落晖似乎一刻也不能休息,好像一停下来,一些人和事就缠着她不放。
      霍氏丈夫前些年去了,霍氏一个人养蚕织布过活,家中桑田富余,落晖小时候跟在霍氏身边,霍氏教过她织布,便请霍氏多养一些蚕。
      落晖卖掉一些首饰,让人帮忙买回织机,织出布匹卖到外头,得到的银子一半交给霍氏用于日常花销,一半自己存起来,平日里落晖小芷往往一个织布,一个帮着霍氏做农活,或是坐在一旁绣些香囊手帕之类的东西,落晖在相府皇宫学的女红,绣品自然不俗,往往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那段日子落晖心痛难忍,日日不停做事,想让自己忘了那个人。
      霍氏见到她整日浑浑噩噩,难免想要开解她,可是她只是不停的织布,听着吱吱呀呀的机杼声。
      乡间民风淳朴,景色宜人,直到几个月之后,落晖才渐渐放下那些事,有些事情,已经说不清楚,只能任时光流逝将它遗忘。从前她最向往的隐居生活,她也因为那些事无法享受其中,如今渐渐淡忘,心情也自然而然的好些了。
      她如今一心放在织布刺绣上,只想着怎么将衣料绣品卖出去,绣出精致的花样,只想早些存上些银子,买块桑田,置间屋子,不用再叨扰乳娘。

      落晖的布匹绣品和霍氏的一起拿给城中的一名同乡贩卖,落晖本来没有太多期待,然而因为花样时新,绣工精巧,同乡也时常来催她多做一些。
      有一次同乡说起有人好奇打听起了绣娘的名字,问应该如何回答。
      落晖沉吟,“就说是霍姑娘,早已许了人家。”
      她这样一说,原来认识落晖的不会想到她,不认识的听到这样说也没了兴趣。

      落晖的心结终于渐渐解开,林悄大费周章救她,她觉得自己总该给他报个信,知道她安然无恙,他或许也会少些担心。她想起阿蕊常穿淡紫色的衣裙,便用了一块淡紫色的绢,仔细绣上白色白瓣,又用黄色丝线绣上花蕊。
      “若是那位常常穿紫衫的女子经过,便将它放在显眼的地方,只能卖给这个姑娘。”
      阿蕊自小伺候林悄,不会做女红,看到这手绢素雅中突出了她的名字,便买了下来。
      春日她闻不得花粉,时常拿出来捂住口鼻,有一次,林悄一抬头,注意到她的手绢,问:“这是哪来的?”
      “是奴婢替王爷采买丝绸是看到的,已忘了在何处买来的。”
      林悄觉得有些古怪,便让阿蕊拿给他,纤细手指抚摸着刺绣,这花样颜色都似乎为了阿蕊而制,对阿蕊说:“拿剪子来。”
      阿蕊将剪子拿给他。
      林悄小心剪开刺绣,刺绣遮盖下绢上果然写着几个小字,“各自安好,不必挂念。”
      他相信她能活得很好,见到这几个字,不由得展颜。

      扶桑将太后挑选的女子名册呈到朝晞跟前,“太后选出了八位适龄女子,皇上可要亲自过目?”
      朝晞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念给朕听听。”
      扶桑将姓氏来历一个个念出,朝晞一个个听着,却没有全部听进去,“你觉得如何?”
      他颇为敬重扶桑,偶尔也会问扶桑的意见,想着母亲若在人世,大概也会说类似的话。
      “奴婢觉得,太后不可谓不尽兴,这王氏、陈氏女子等四人家族都是原先福王的支持者,皇上若是能予以恩宠,便可无形中将他们收为己用,贺氏两人出身寒门官宦家族,皇上亲近她们也可见对寒门子弟的看重,至于这个任姑娘,或许有私心,是太后的侄女,曾经任氏权势滔天,如今声名仍在,皇上可借此展现宽宏大量,招揽有识之士。还有梁姑娘,是梁世子的妹妹,梁家历经数代屹立不倒,根基极深。”
      扶桑说得明白而有条理,太后一番苦心比他自己挑选的还要尽心尽力。他似乎听了进去,“除去任、梁两家的姑娘。”
      落晖已经离开了数月,如今提到“任”字皇上似乎还有些不知是何情感,当初他执意不去挽回她,也不听扶桑的建议派人去暗中保护她,可是如今,宫中无人敢提起落晖的名字,他有没有彻底放下也并不难猜。
      “这是为何?”
      “我见到任家的女子,难免想起她的表亲,徒增烦恼,至于梁家,朕若是囚晋安妹妹于宫中,我们之间难免生嫌隙,朕也不忍。”
      “是。”扶桑道。
      “太后如此尽心,让六弟去封地前进宫膝前尽孝半日吧。”
      朝晞时隔许久再次提到那个女子,忍不住望向偏殿,她的人影已经不在,不会有人从里面穿着飘逸寝衣向他走来,坐在他怀里。
      他自从她走后,便命人将偏殿紧锁,至今除了每学初一十五的例行打扫无人敢入内,他亦不敢。
      他说:“打开。”
      身边扶桑打开殿门,守在外面。
      朝晞走进去,一切与她从前在时无异,只是空荡荡的,没有人气,没有人生活过得痕迹。
      她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无意间瞥见梳妆台上一只翠绿的簪子,她什么都没有留下,亦什么都没有带走。
      他伸手拿起那只簪子,触手的冰凉仿佛让他有些陌生。
      他将簪子拿起又放下,离开了偏殿。

      那日晚上梁晋安入宫向他道谢,他没说什么,宫中妃嫔不过是他的工具,他只是要重新平衡朝堂。
      原先支持他的势力大多是从前先帝的跟随者,已腐朽不堪,没有得到意料中的重视,应该会有些不满,而一旦有人表现不满,他便可以杀鸡儆猴,建立威信,取而代之的是选拔新的寒门子弟。等原先支持福王的势力转而支持他,便再也没什么可以动摇他的统治,而那些已归顺于他的人,他可以去芜存菁,建立一个新的朝堂。

      芳辞与皇帝商量关于新进妃嫔的位分,皇帝似乎并不很是关心,全部顺了她的意。
      芳辞知道皇上重视谁的家族,也乐得揣摩他的意思,封了家族势力最大的王璃,陈文靖为婕妤,贺绮徵为美人,其余皆是才人。
      “你竟然肯帮朕?”他说话有些阴阳怪气。
      “与皇上作对对本宫又有什么好处?”
      朝晞笑一笑,“倒让朕少了些趣儿。”
      皇帝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一出了皇后宫中,门外不远处一妙龄女子已等候许久,这时候看到朝晞,连忙笑盈盈的迎上来,“皇帝哥哥。”
      朝晞见到她,也笑道:“璃妹妹。”
      王璃是楚国最尊贵的家族王氏一族的嫡出女儿,与朝晞从小相识,又一向深受宠爱,这时候连礼也不行,娇俏的跟在朝晞身边。
      朝晞手中拿着一把扇子,说着拿着轻轻敲了一下王璃的头,“你越发不懂规矩了。”
      王璃揉揉头,说:“皇帝哥哥不是说王璃不必行礼的吗?”
      “朕说你可以不用行礼,可是这皇宫比朕苛刻多了。”朝晞温声提点。
      “王璃知道了。”王璃说。

      有时他们像从前一样出宫到雁楼中喝酒,两个人悠哉悠哉的骑着马,欣赏城中繁华,有时又像两个纨绔子弟,在街上闲逛。
      有一次,梁晋安突然在一个小摊贩前停了下来,拿起一个香囊,杏黄的锦缎上绣着一只振翅翩翩欲飞的蝴蝶,绣工精巧,丝线颜色搭配巧妙,晋安眼光一向不俗,朝晞看了一眼,拿起另一个绣了蝴蝶的手绢,想起以前落晖给秀萱的孩子做肚兜的时候,也绣了一只蝴蝶,他还笑着说,“花草蝴蝶,若是个男孩儿怎么办?”
      落晖说:“这是萱草,代表母亲,便是男孩也要孝顺母亲,何况他那么小,懂些什么?”
      朝晞忍不住问:“她叫什么?”
      “公子问绣娘?据说是一位霍姑娘。”
      朝晞听到这个姓氏,顿时有些失望,放下手绢。
      梁晋安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他在期待什么,问:“怎么卖?”
      “十文钱。”
      梁晋安给了铜钱,朝晞说:“你有妻子,何必在外面买这些?”
      梁晋安笑笑,说:“本世子一向只用看得上眼的东西,至于来自于谁,并不关心。”
      那香囊上的蝴蝶,梁晋安在落晖送给孩子的肚兜上上也见过,有些起了疑心,回府后又派人跟踪那个小摊贩。
      过了几日,派出去的人有了消息,小摊贩的绣品来自于一个乡下的女子,他听别人叫她落晖。
      梁晋安有些惊讶,跟着那个人偷偷去了那个乡下,那时是夏日黄昏后,落晖和小芷坐在门前,轻轻摇着纨扇,笑着看路边孩子玩耍。
      梁晋安看到她似乎快乐许多,也就没有打扰,也没有告诉朝晞。

      两年间,朝晞一切如常,仍旧骑马射箭,仍旧偶尔风花雪月,仍旧饮酒作乐,可就是太过如常,反而让人生疑,只有过了很久偶尔与梁晋安饮酒时,无奈的说一句,“你说她去了哪里?怎么这么狠的心?你说她可忘了朕?”
      梁晋安无声听着,一个都答不上来,只能一口口喝着酒,将秘密压在心底。
      梁晋安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她在时他对她也算不上上心,走了却难过至此,他分不清这是不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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