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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宁城战报
七日之期将近,楚连城真的来了,他带来了两杯鸩酒,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慕不言也看了他很久,相顾无言。
半晌之后,还是秦小爷低眉轻松的笑了笑,走上前去,随意的拿起了酒杯,递了一杯给自己娘子,“娘子啊,我们洞房花烛夜是不是还没有饮过交杯酒啊,今日难得辰王爷赐酒,我们补回来怎么样?”
“夫君说要补,那就补回来……”
慕不言接下了他手里的杯子,闻了闻味道,竟然是楚连城平日里最爱喝的桂花酿,也是他带她喝的第一口酒,她微微抬了抬头,看见了楚连城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我们换一杯”她的手伸过去,秦小爷把手里的酒杯往后撤了撤,笑着拒绝了她,“娘子,这可是交杯酒,换了不吉利的”
她不再说多说了,捏着秦长生的手强行将杯子换了过来,秦小爷还未来得及阻止,楚连城三步并作两步上去夺下了她手里的杯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你就那么爱他?连赌在本王身上的机会都要让给他!”
慕不言迟迟没有说话,也迟迟没有抬头去看他,楚连城是真的气急了,“未雪,你到底怎么了!如果你是岳未雪,本王说什么你都会信才是!如果你是慕不言,他身上疑点重重,本王不信你看不到!你应该杀了他才是!这才短短两个月,你到底怎么了!”
“启禀王爷……”
“干什么!”楚连城还没缓过劲来,回头就冲门外前来报信的侍卫吼了一句,侍卫看了看他铁青的脸色,颤颤巍巍的把手里的信件递了上去,“远宁城急报,北临主帅耶律寒,兵发十万”
“什么?”他急匆匆的接下了他手里的战报。
慕不言也惊讶的抬起了头,耶律寒虽然为人狠绝,但处事严谨,也向来言而有信,和谈之期才不过两月,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发兵远宁,她略微瞟了一眼秦长生,清楚的看到他勾了勾嘴角,淡淡的笑着,把手里酒杯放了回去。
“让我去吧……”她低声道。
“本王不会让你去的,即便本王披甲上阵,也绝不会再让你去那个血淋淋的战场了”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你我都清楚,如今的南洛朝堂,连将军都只能是女人了。我与耶律寒交手二十余载,从未见他行过如此背信弃义之事,如今十万大军,直指路安,看来,是北帝南枯透给他下了死命令了……”
“哪又如何,这天下既然是本王的天下,本王不需要你……”
“连城哥哥……”楚连城被这四个字叫愣了,太久太久都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眼眶里的温热都要被这四个字逼出来了。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这天下是你的天下,亦是我父亲的天下。我父一生忠肝义胆,铁骨铮铮,吾乃岳氏儿女,我身上亦流着岳家的血,保家卫国是吾辈之责,亦是将军之责!你我儿时的情谊虽然淹没在这十八年的血雨腥风之中了,但是我知道,你若当了皇帝,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的”
“未雪……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他想去碰她,可慕不言往后撤了一步。
“辰王殿下”她重重的跪在了她脚下,“你我之间隔了一个南洛天下,罪臣只有一个要求,愿以岳氏之名,再伐北临!他日王爷荣登大位,望王爷还我岳氏清白”
她就跪在他脚下,楚连城看了她很久很久,最终还是把要去扶她起身的手收了回来,恢复了辰王的清冷,“三日之后,出征吧……”
楚连城转身就走,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小爷一声耻笑,“这就是你们楚家之人的行事之风啊,十八年前因为猜疑灭了岳氏满门忠烈,十八年后,口口声声说爱我娘子,亲手把她抓入天牢,赐下鸩酒,现在前线出事了,还要派她去战场送死,楚连城,你这天下来的,可真够不要脸的!”
这番话听在耳朵里,楚连城没有任何情绪,唯有心虚,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想要救她是真的,若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大力气抗住满朝文武压力与逼迫,把她从造反的罪名里保护得好好的,甚至还听从了妖月的办法,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的酒里有毒,是不致命的毒,秦长生的酒里也有毒,是触之即亡的毒。
可在看到前线战报的那一刻,他心里的第一反应竟是该如何保住南洛的天下,让她领兵出征的念头仅仅出现了那么一瞬间,就被自己拼命的压制下去了。
他是辰王了,是南洛最有权势的人了,若想给她一个好的生活,有无数种办法。
他可以冲冠一怒为红颜,可以当一个暴君,把哪些逼迫他要她死的文武百官全都杀了,可他没有,顾着西陵,顾着北临,顾着天下黎民百姓,他不敢。
他亦可以把她锁在宫里,亲披战甲,亲赴战场。可是他没有,他不敢,他知道自己敌不过耶律寒,也知道南洛的朝堂现在离不开他……
人哪,真的是会变的。
当年他秉着血洗岳氏之耻的信念走上了夺嫡之路,现在他成功了,终于成为南洛朝廷的主人了,可当天下百姓的责任压下来的时候,他是真的变了。
又或许真的和她说的一样,她们的情感太浅太小,于她来说,敌不过十八年来战死沙场的英豪,敌不过岳氏数百人的性命,于他来说,亦敌不过天下百姓的平安。
为什么要打仗呢?到底为什么要打仗呢?只要天下太平,江山谁不可主沉浮!如果没有战争,她亦还是岳未雪,他亦还是楚连城,他们会从青梅竹马走到嫁衣红妆,相守白头的。
天尽日暮,辰王一纸令下,兵马大元帅官复原职,率十万大军北上将功折罪,蒙了十八年灰尘的岳氏军旗,终于又重新扬在了万军阵前。
“娘子,听说远宁城很冷的,我给你多带几件棉衣好不好啊?”
“娘子,军营里平日都吃些什么?这些米都太糙了,夫君给你包饺子好不好?”
“娘子,战场上刀枪棍棒的,要不你送我件好兵器防身吧!”
秦小爷喋喋不休的围着慕大帅吵闹,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慕不言正在和丘山研究远宁的城防图,头也也没抬就冲他扔了一句,“你留在路安……”
“为什么啊!”秦小爷突然就炸了,还把她桌上的图纸抢了过来,“小爷我要去!”
“你连马都不会骑,上了战场只会让我分心保护你……”
“娘子的意思是,只要我学会了骑马就带我去?”
“好啊”慕大帅松了口,笑了笑,“现在离大军开拔还有两个时辰,你要是能在两个时辰之内学会骑马,我就带你去”
“你说的啊,不许反悔!”秦小爷做了个你等着看的表情,愤然的走出了大帐。
丘山都有些懵了,想当年,他学骑马都整整学了四五日,更何况秦小爷这体弱多病的身子骨,两个时辰,怎么可能。
“慕帅,两个时辰,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不难一点,让他跟着我们去战场送死吗?”慕不言背着手站了起来,“你我都清楚,耶律寒毁约南下,必是下了拼死一战之心,他若拿出全力,我们的胜算不到三分,我戴罪之身,就算没死在战场,朝廷也不会放过我,秦长生留在路安还会有一条活路”
可谁也没想到,才仅仅半个时辰,秦小爷就骑着军营里那匹最烈的黑马,浪到了他们面前,还做了个嘚嘚瑟瑟的表情,“娘子,夫君我天资聪颖,学会了吧,不许反悔啊……”。
慕不言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一句话都没有说。
残阳似血,草木伏霜,路安城门之上寒风凛凛,楚连城一身淡黄色的袍子,独立于城楼之上,看着下面浩浩荡荡的南洛万军。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穿着铠甲的样子,银白色的甲,银白色的枪,高高的坐在马上,就像个男人,她十八年都是这样过的呀。
“将士们!”慕不言振臂高呼,气势磅礴。
“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我岳未雪今日带你们远赴前线,只为了保护你们的妻儿,保护你们的家园,护我泱泱南洛上百年基业,五千里山河。我不敢承诺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活着回来,但吾定与众将士同生,亦与众将士共死!朗朗乾坤,可昭日月,皓皓青天,佑我黎明!”
“朗朗乾坤,可昭日月,皓皓青天,佑我黎明!吾等誓死追随岳帅!”
“出征——”
大军开拔,浩浩荡荡的行出了路安城,队伍中飘扬的岳氏旗帜,一如十八年前鲜亮,就像从未在南洛将士的心中消失过一样。
站在城楼之上的人看了好久,直到残阳褪色,凉风渐起,身后一双柔软的手才给他披上一件雪白的斗篷,他才淡淡的问了一句,“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不管她能不能活着回来,此番出征北临,天下大局已定”妖月淡淡的笑了笑,“最坏的结果,莫过于阴千山为界了……”
“仗还没有开始打,你就知道结局了?”
“真正的战争从来就不在战场”妖月远眺而去,万军之中那抹狐红色的影子异常显眼。“王爷不妨猜猜看,是南洛会先没了冷面阎罗,还是北临会先没了耶律寒?自古以来,最伤人的利器,唯情字而已”
“你这样的女人,不好好利用,真的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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